我对小白说的汪家一无所知,反倒是黑眼镜若有所思,环顾四周,我只好跟皱眉的小哥凑得近了些。
“我听不明白。”我诚恳地说道。
小白难得没开嘲讽,而是平静地拿镰刀尖抵着地面转圈:“因为我也一知半解,半吊子讲给傻子听,有这个结果很正常。”
我甚至顾不上这人又在骂我,而是把积攒了很久的问题一秃噜全丢了出来:“那你当初是怎么进鲁王宫的?海底的沉船墓呢?还有之前小哥说的苗人,你又到底为什么非要下墓……”
和小白对视的那一眼我就知道不好,却已经晚了,困意将我淹没之前,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朝他竖了个中指。
……
再醒来的时候,换班开船的人已经变成了黑眼镜,小白无聊到拿飞镖扎出了幅画,正在欣赏,见我醒来轻飘飘地说了句“你醒啦”。
你醒啦,他还好意思说?
事实证明,怒气并不会因为睡了一觉而消失,只会指数级暴增,我噌的一下从床上弹射起步冲过去,又在他似笑非笑的目光里险险在他跟前刹住了车。
“到底有什么是不能让我知道的?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就跟写了个精彩开头的小说十章就弃坑一样可恶,你还不如不告诉我呢!”
“我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呀。”小白笑得温柔,“但有人不舍得,我只好这样喽。”
我没管他的鬼话,这人在我心里的信誉已经一落千丈,跌破下限,我凭着这口气夺过了他手里的飞镖,恶狠狠地往白纸画出来的靶子上一扔,甚至没注意到它正中红心:
“耍我有那么让你开心吗?玩文字游戏有那么让你开心吗?你这样的人,如果你自己不想说,谁能逼你吐出来一句话?但你偏偏要说,只说一半给人猜,甚至我不想知道的时候还会故意说一点似是而非的东西,为什么?”
我没有等他回答,一鼓作气继续说道:“你想让人知道,你憋得要发疯了,所以你说一半留一半,故意引起我们的兴趣,这样你就可以推脱说不是你想的,是我刨根问底,死缠烂打,翻遍故纸堆,不是吗?”
说实在话,我实在是气得上头了,但凡我再清醒一点,就凭小白在海底墓穴里的光辉战绩,我都不敢跟他这么说话。
但这个时候,我就是这么做了,这些话在我心里也憋了很久,憋到再不吐出来我自己就要吐血了,所以我不管不顾地说了。
小白也被我吓了一跳,此刻的神情看上去竟然有些茫然无措,配上脸简直像是我在欺负可怜的他,事实却恰好相反。
沉默间,闷油瓶闪了进来,看着我和小白对峙的样子拧了眉,将我拉开了些:“吴邪,冷静。”
说句实在话,我知道他是好心,可我就是矫情劲儿上来了,想到他们被归位一类,只有我被嫌弃,一度想甩开他的手,看着他的脸却又心软了。
这两次下斗,我偷偷观察过闷油瓶很久,他表情变化很少,科普之外惜字如金,没必要的动作更是一个也无,发呆起来像块石雕。
他说他忘了很多事,我信,但小白和他完全不一样,小白就是纯粹故意的,我很确定。
干了几年古董,我不是什么他嘴里的天真无邪,这行的骗子比烧饼上的芝麻都多,我和三叔他们那种狠人比起来的确不算什么,但我的吴山居到现在都没倒闭,也足够说明什么了。
我做古董生意,家里人并不怎么同意,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条路和家里的老路比分界线模糊到几近于无,所以支持廖廖,也就是三叔偷偷摸摸帮我一点,那也有限,要是真傻,我早就赔光本钱灰溜溜回家了,哪里还会在这里被他骗。
我看得出来他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拿逗我玩打发时间,但越是这样,我就越生气。
我是什么任人揉捏没脾气的橡皮泥吗?别说他救过我,从第一次见面骗我到现在,每一次都这么理所应当,下次还敢,他拿我当什么?
我不后悔发这次脾气,就是小白要记恨我我也认了,我实在厌烦了重复被骗,被敷衍搪塞的轮回,要断那就一刀两断,不必和我装什么友好。
我气到眼前甚至有点发白,因此那句对不起落地了两秒我才听清楚。
“对不起,是我的问题,不该把烦躁的情绪发泄在你身上。”小白继续说道,“我只是不想拿不确定的猜测误导你。”
我没被他唬住,冷笑了下说:“那小哥和黑瞎子呢?他们凭什么能知道?”
“哦,你说这个,”小白声音平静,“他们两个比较强,命还很硬,被误导了一般也不会死。”
合计着他老人家是为了我好,要怪只能怪我自己太弱是吧?而且什么叫做一般也不会死,你这根本就是在拿人趟雷!我对上小白的眼睛,看见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看样子是没有反驳我猜测的意思。
这股火烧的我胸口疼,罪魁祸首却好似已经做出了很大的让步,已经娴熟地原谅了自己。
“所以你到底叫什么?”我勉强压下那股火气,“你别想再骗我,人对自己的名字反应是不一样的,就像小哥,我喊他张起灵地时候,他想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可你不一样……”
还没等我说完,小白就轻巧地笑着歪头转向了我,明明表情都没有变化太多,可我就是觉得眼前的人变了,像有野兽藏在他身体里择人欲噬。
“那个黑瞎子也不姓黑不是吗,怎么不去说他骗你?还是说你觉得我给了你这种可以质问我的错觉?”小白声调温柔地说。
我轻轻地拍了拍防备中的小哥的胳膊,以眼神示意他我能解决,“那当然不一样,我和他只是碰巧同行,本来也没有要求他对我推心置腹,但我问过你的名字,问过你真正的名字,不止一次,你却一直在骗我。”
“代号也是名字的一种,也是他认可的称呼,可你不一样,喊你小白和白玉京、白食鹿都一样,因为你不承认这些名字。”
小哥捏住了我的胳膊,看架势是随时准备把我一提丢出去,然后拦住小白,眼神并不赞同,可我只是冲他笑了笑,笑得他愣住了一瞬。
“但它们确实都是我的名字。”小白的声音冷了下去。
我见过小白笑着生气的样子,还不止一次,但这次不一样,我看得出来他身上真切的悲伤和自我嘲讽。
我没有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很快就明白我大概是戳中了对方什么伤心事。是亲人出事几经辗转改换名字,还是名字背后有什么让他痛苦的故事?
我唯一知道的是,这下真的变成我在欺负他了,于是近乎慌乱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戳中你伤心事的,我只是不想被你耍着玩,如果你早说不方便,有自己的隐情,我不会这么刨根问底地追问的,我以为和其他的事一样,你是故意这样骗我的。”
小白拿一只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按着眉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可以上提的嘴角,就像条件反射:“吴邪。”
“嗯?”我下意识地答应。
他背过身俯身撑住窗框,笑得不真切:“如果我说,从遇见你开始,我一次都没有骗过你,你相信吗?”
“我不信。”愧疚并没有让我失去理智,我还是坚定了自己的答案。
“但事实就是这样的。”小白转过身来冲我笑了下。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个笑容,狡黠又明媚,配着他那张脸让人恍惚。可与此同时,我又被不知来处的情绪淹没,悲伤混杂着愤怒和厌恶,最后又归于死物一般的宁静。
直到我被焦急的小哥唤醒,我才隐约明白了什么。就好像开闸泄洪,瞳术构建的我和小白间微弱的通道被冲垮了,可那些无穷无尽的情绪也一瞬间让我迷失了进去。
我下意识看向小白刚才的位置,他抿着唇看着我的方向,对视之后却下意识地挪走了视线。
他不希望我知道这份担心,选择了看似从容地大步转身离开。
我晃了晃不甚清明的脑子,靠着闷油瓶勉强起身朝小白喊:“我其实只是想说,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不是你的回答是不是客观事实,甚至你不想说也可以,保守秘密是你的权利,我的问题也不是什么命令,我想知道它的答案,所以问了,被拒绝也是我可以接受的结果,我只是不想。”
“被拒绝对我来说也是一种真实,但想要骗我的解答不是,哪怕它提供了信息。我知道这样说好像很不要脸,甚至我也还在靠这些只言片语的信息猜测,但我就是这么定义真实和欺骗的。”
这些话有部分是早早想过的,有部分是有感而发临时冒出的,但完全说出来之后,我总算感觉到了久违的轻松。
这是解释,也是逼问,我的风格就是这样。
我看着在门口握住门把手的人,不放过任何一个动作,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小白带着微不可察沙哑质感的声音:“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顾左右而言他,逃避问题,甚至连言语陷阱都没有用。我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半,继续说道:“因为我觉得我们大概可以算是朋友。”
“朋友就是朋友,什么大不大概,”小白哑着嗓子笑了下,“你的朋友可真好当啊,五湖四海皆朋友?”
我朝他开了翻了个看不见的白眼:“你说的那特么是胖子。我从棺材里把你刨出来的时候,想要带你出七星鲁王宫的时候,是真的拿你当朋友的,当时不是说好有机会去杭州,我请你吃楼外楼。”
“那是当初,现在你被我骗了一路,耍了一路,还拿我当朋友?现在圣母人设当主角是又糊又要挨骂的,杀伐果断才是王道。”小白把手从门上放开了,一百个小动作假装自然。
但其实他破绽百出,我立刻回道:“哼,你刚才不是还说,你从认识我开始,一次都没骗我,说的都是真话,怎么,才说过就不记得了?”
哪怕小□□心准备了一百次语言陷阱,最后先掉进去的还是他自己,我带着扳回一城的爽快,把胳膊搭过去揽住闷油瓶的肩膀,轻轻碰了碰他,给了一个眼神:你看,都说了我行的。
闷油瓶好像笑了一下。我被那个只有几个像素点的笑容惊艳到了一瞬,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在门口罚站几分钟的人终于纡尊降贵地转了过来。
他说:“我对你随便的朋友标准持有别的看法,并且暂时不打算成为那种像旧印一样有十三种用法的朋友。”
到了现在,我再看他这样只觉得想笑。小白这个人,就是嘴毒嘴硬还爱说反话,除了那次瞳术,之后他都是吃力不讨好地帮我和其他人,还要做出来一副玩世不恭、算无遗策的老古董样子。
刨除他纯熟却矛盾不自知的演技和所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假象,实际上他也只是不知道怎么和人亲近而已。
我猜测他大概真的有我不知道的秘密,痛苦的过去,被恶意包围的久了,为了保护自己所以先推开所有人,碰到好意更像是怕被温水的热度灼伤一样,拿起快结块的冰水不要命的灌,试图把人吓退,让人以为他没有人类的感觉,真的只爱喝这种东西。
可他不是这样的。
我朝他伸出手说:“你把我想象成什么人,见到一个人就死心塌地、两肋插刀的傻子吗?那你可想错我了,我三叔是只老狐狸,我是他侄子,是只小狐狸,有不少狐朋狗友不正常吗?”
“你在说我是狗?”小白佯怒。
我没理这个嘴硬的家伙,而是走到他跟前不停晃那只手:“转移话题,你心虚呀?不敢就不敢喽,切。”
这是最简单最不入流的激将法,但我知道他也就缺这一个台阶。作势收回的手被带着薄汗的另一只手掌握住,而后又松开。
小白轻飘飘地说:“你请客,记得准备好钱,可别最后沦落到在酒店洗盘子还债啊。”
让我们热烈庆祝吴小狗朋友喜加一,大声说粗来,自古直球克什么来着?
以及标题和简介回收,是(看)跑团人呢,好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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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直球克什么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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