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兰德府上发生了什么吗？”
街角的咖啡店里，桌面的绿植挡住外人的视线，沙发的对面，金发的青年担忧地皱着眉，注视着她——
“你生病了，怎么没有告诉我?”
称病当然要做全套，时隔数日，格兰特府上连夜请了医生的消息传入霍华德耳中，作为婚约者，来探望自己的未婚妻理所应当。
杯中浮起的香气氤氲了视线，奥丝黛拉伸手将耳边的长发别在而后，脸上是omega面对未婚夫的羞赧:
“只是有一点不舒服，其实也没有什么，”她轻声回答:“你回王都后一直也很忙，我不愿意拿一点小事来让你担心。”
桌面上的红玫瑰热烈如火，是对方为她所带来的花束，不论是数量还是那火红的色泽，都表达着热烈的心意，然而……如果不是这是自他归来后与她相见的第二面的话，奥丝黛拉或许还会略有侧目。
她轻轻垂下眼帘。
……鲜艳的、浓烈的，过于鲜明的存在感，就像某个人一样。
奥丝黛拉和她的未婚夫自回归王都的第一次约会中，霍华德送给她的便是这样一束红玫瑰。
象征着爱情的玫瑰，带来的却是一场失败的约会……有人因此醋意大发，明明搅乱了一切，还要在耳边问她——
【“喜欢吗？”】
——你喜欢的是他，还是我?
奥丝黛拉微微移开视线，纵然她未给出回答，从任何人来看，那场未婚夫妻久别重逢的约会依然失败的彻底——不仅仅失败在开端，也失败在无疾而终的后续。
因为——时隔近一个半月，这居然是两人的第二次见面。
作为公爵之子，亚尔林.霍华德自成年后开始接触家族事务，自从他巡视家族产业归来后，公爵第一次让其单独管理家中的部分产业，让他陷入一片繁忙中。
虽然……奥丝黛拉心想，这其中显然有某个人的身影。
——明明是公爵府的继承人，以这样的身份却自出差起就一直接连不顺，拖延了快两个月才回到王都，连带着公爵对他的办事能力产生了不满。为了证明自己，霍华德只好陷入加倍的忙碌中，偏偏王都聚集全国大大小小的贵族，作为权利的聚集处，形势更为复杂，公爵又抱着历练儿子的心态，并没有给他太多的支持，以至于他被一大堆琐碎事务弄得焦头烂额。
于是，奥丝黛拉居然借此得到，或者说不得不体会到了清净——明明两个人就在王都，却很难得能出来见面。
【“我说过了，”】磁性悦耳的声音轻笑。
她慢慢眨了一下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一双金色的双眸，对方仿佛微笑着，在她耳边说:
【“alpha都是一种非常小心眼的存在。”】
把讨厌对方的意思说的那样直白……分明是在吃醋吧。
……就这样不想让我和他见面吗？她故意在心中问到，也几乎可以猜到对方会有的回答——
【“我只不过是给他添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麻烦，”】想象中的总裁判长微笑着说:【“可是，这一个月以来，他也没有想起小姐，不是吗？】
大权在握的总裁判长根本不要亲自出手，只需小小的一个暗示，就足够折腾还没有实权的公爵之子了。只要他愿意，他甚至可以让亚尔林.霍华德永远别想见到她。
……真小心眼啊，明明亚尔林才是她的婚约者。
少女的目光有些出神地停留了一会儿，也许是她注视着摆在桌面上的花太久，金发的青年笑着开口说:“我出门的时候，刚好看到有人在卖新采摘下来的玫瑰，我一眼就觉得很适合你。”
鲜花送情人，总是十分常见的浪漫，尤其是他忙碌了这么久，待回过神来听说奥丝黛拉生病，格兰特府上请医生的事情，亚尔林.霍华德才想起被自己冷落了一个多月的未婚妻，他自然要有所表示。刚好出门的时候，有卖玫瑰的少年不长眼撞到了他，不过看在对方的花不错的份上，他便将其买了下来。
“这段时间的事务太多，冷落了你，”他握着少女的手:“委屈你了，待再过一阵子，我彻底理清家族事务，我就能够多陪着你了……”
女孩羞涩地缩回了手:
“能见到你，我就已经很高兴了，我没什么的，还是你的正事要紧。”
哪怕……因为长时间不见，王都里已经有了两人情变的传闻。
“没有比你更体贴的未婚妻了，奥丝黛拉，”对方感动地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这段时间，格兰特府上没有人为难你吧？”
“还好，”少女笑了笑，只是她的眉眼间却泄露出了一点担忧:“最近我的妹妹菲丽二次分化了，家里准备将一些葡萄酒庄作为她的嫁妆，只是那些酒庄本来还有一些国外的买家，如果分出去，会影响其他的生意……”
准备分酒庄，意味着有人倒向了菲丽，国外的买家，意味着销售的渠道……菲丽不止一次试图伸手家族的产业了，只是这次的理由比之前要巧妙的多。
亚尔林.霍华德并没有读出奥丝黛拉话里的弯绕，随口说道:“这有什么难的，公爵府名下也有酒庄，我让管事和你的仆人接触一下，介绍些客人给你们。”
对被自己冷落许久的未婚妻，霍华德也有心补偿，有他这句话，公爵府的渠道和线路就此朝奥丝黛拉打开。
奥丝黛拉弯了弯眼睛露出一个笑容，停顿了一下，又迟疑着道:“这不会给你添麻烦吧，我对这些事务也不是很了解，你事务繁忙，我不想公爵大人因此对你有意见……”
“怎么会呢，只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更何况，我们迟早是一家人，又有什么分别呢？”亚尔林.霍华德大手一挥道:
“待我们结婚，格兰特府上就不会有人敢欺负你了，那些欺上瞒下的管事们，绝不敢欺瞒公爵府。”
少女嘴角的笑容微滞，然后像每一个听到自己婚事的omega一样，害羞地低头不语。
亚尔林.霍华德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他的未婚妻太过温柔和善，还不知道要被那些欺上瞒下的管事怎样拿捏，还是要依靠他、依靠公爵府才行。
习惯了当下性别教育的alpha理所当然地想着，从未想过这即是对对方的一种轻视，虽然还未结婚，但他已本能地将奥丝黛拉当做自己的所有物，连带着格兰德家族理应属于对方的一切。
真讨厌啊，真是让人……恶心啊……少女唇边羞涩的笑意不变，长长的眼睫下是清澈如水的眼眸，滟潋着温柔得让人沉醉的波光，谁也看不出那片湖底翻涌着的黑浪。
格兰德家族永远是奥丝黛拉的底线。
不过，正如公爵府虎视眈眈，贪婪地将格兰德家族当做即将被他们吞下的点心一样，格兰德家族也可以像灰色森林中的吸血藤一样攀在这个庞然大物上，吮吸着公爵府的血液，一点点伸开更长更远的枝桠。
与此相比，亚尔林.霍华德的大alpha主义思维，倒也不算什么了——在很多人的眼中，亚尔林.霍华德的想法甚至不能算错，而奥丝黛拉也一直顺从着对方的喜好，扮演着美丽却柔弱的未婚妻，拾取这一颗棋子，与他背后的公爵府与一众势力博弈。
毕竟，在两个家族的倾轧面前，在无数权力与利益的交锋之中，亚尔林.霍华德本人如何，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婉拒了对方的晚餐邀请，奥丝黛拉以自己还要入王宫为理由提出告别。
“我送你过去。”亚尔林.霍华德听到这句话，跟着站起身，未婚妻受王室的重视是好事，他顺便提出结账。
奥丝黛拉没有拒绝，她微笑着目光似不经意在周围扫过，店里的顾客们各种做着自己的事情，她并没有看到眼熟的面孔。
一路一直到王宫都没有发生什么事。
本来还在传着两人或许情变的王都，，不少人都看到了霍华德家的少爷是如何殷勤地将自己的未婚妻送进王宫，言笑晏晏着告别。
霍华德还提出可以等她结束后接她回去，但是奥丝黛拉拒绝了。
“现在正是年末最忙的时候，你一定也很辛苦吧，比起接送我，我更希望你能早点忙好手上的事情，然后多休息一会。”她看着对方眼下的青黑，善解人意地说。
对方再次感动地握住她的手。
啊，接下来他肯定会更忙的。
少女纤细的身影缓缓走进宫廷，脸上依然带着轻松而愉快的笑意，让人情不自禁猜测是否是与未婚夫约会带来的甜蜜。
温莎公主一见到她，便调侃到:“怎么，今天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是呀，”少女笑吟吟地说:“能够见到公主殿下，当然是一件让人开心的好事呀。”
“你这张小嘴，真会哄人开心，”温莎公主被逗笑了一下:“要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想，宫门都要被踏破了。”
她笑容渐渐收了起来:“可惜，就连宫人也知道，我不过是一个beta公主而已。”
在王室里，公主也好，作为一个beta也是不受重视的。
大臣们会对着作为alpha的两位王子抱有期待，就连女王也更瞩目于更为强悍的继承人，beta既不突出，也不像omega那样柔弱需要重视，作为中间值，温莎公主似乎没有什么值得大家额外注意的地方。
奥丝黛拉的目光落到温莎公主额头上的绷带上，又像不经意一般地移开视线。
如果是以前，大家对温莎公主的关注，不过是普通地对王室成员的关注罢了。
随着女王逐渐老迈，两个备受瞩目的alpha王子的争斗也越发激烈，开始殃及池鱼。
本来处境平淡的温莎公主，也不得不被逼着站队。
温莎公主的伤势是谁出的手?不知道，但是很显然，她已经需要做出一个选择了。
“人为什么不能一直中立呢，但他们真的，胆子太大了，母亲至今以为我是真的不小心才被落物砸到，你说，这一切，母亲真的不知情吗？”
奥丝黛拉微微低下头，这话她是并不能接的，而温莎公主实际上也没想让她来回答。
她想起那位暗示她，不能和大贵族联姻，否则就得不到爵位的女王，女王的面容是如此慈祥，可话语间的内容却让人细思心冷。
女王啊，从来没有放弃削弱贵族们，哪怕是她曾经的手下与臂膀，一旦没用了也就迅速抛弃。
这样的女王……会不知道两位王子的所作所为吗？
温莎公主惆怅地叹息:“人们都知道，法庭绝对中立，永远忠于女王，可他们也小动作不断，送珠宝，送美人……如果我能有那位总裁判长一样拒绝一切的底气，会不会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室内陷入了沉默，停顿了一会儿，奥丝黛拉上前，握住她的手:“殿下，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温莎公主疲惫地抬眼:“我知道，可是事到如今，已不容我有拒绝的余地了。”
“那您想好要支持哪位王子了吗？”奥丝黛拉反问。
温莎公主停顿了一下，她的那两位兄弟，她哪一个也不想支持。
“事到如今，除了为那两位做助力以外，别无他法，”奥丝黛拉关注着温莎公主的神色:“如果……还有一条路，公主愿意走吗？”
“什么路?”
“当然是……”少女停顿了一下，轻声说:“两位王子都不适合，只有您才能接替这一切了。”
“噤声！”温莎公主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她下意识地坐直看向四周，好在她最近心情不好，仆人知道她想要清净，已经退的差不多了，唯有两个她的贴身女仆，是她从小到大的忠仆，此刻紧紧低着头，像是没听到她们在说什么一样。
“你怎么敢说这样的话！”温莎公主厉声斥责。
奥丝黛拉抬起头，她的目光写满了诚恳与担忧:“我知道这种话绝不是我能说的，可是殿下，我真的很害怕。”
如果是劝说，温莎公主必然十分火大，然而奥丝黛拉却说自己害怕，让温莎公主愣了一下，切断了怒火，下意识想要听她说下去。
为什么说出这么大胆的事情，奥丝黛拉反而自己在害怕?
“……上一次觐见女王的时候，陛下并不看好我和亚尔林的婚姻，”奥丝黛拉慢慢地说:“女王说很多人都认为我会嫁进公爵府，所以并不看好我继承爵位。”
“谁这么认为?婚约又与你继承爵位有什么关系?你的那个妹妹可没有一个公爵府支持她。”冷静下来后，温莎公主皱了皱眉，说。说起联姻，大多数人第一个想到的，都是“助力”二字，而温莎公主原本也是支持奥丝黛拉继承爵位的，她从不觉得奥丝黛拉会在这一场爵位的争斗中输掉。
“事实上，正如您所说，公爵府上也是支持我取得爵位的。”奥丝黛拉垂下眼帘:“但是并非因为其他——公爵夫人曾经暗示我，将格兰德家的一应事务都交给他们管理……亚尔林虽然对我有些感情，却也一直将我和我身后的一切都当做他的所有物，就像女王所说的，被打上他的标签。”
“……可是，如果不能守护格兰德家族的基业，我又何必争夺爵位呢？”她抓紧了裙摆:“要让我从本心选择，嫁给他的结果就是让格兰德家的一切，让我父母的心血都不复存在的话，我做不到这种事……”
少女一字一句地说，她眼中的坚定让温莎公主也不免动容:“我只有将一切都牢牢抓在自己手里，才能掌握格兰德家族的命运。其他人做不到的，只有我才可以……”
“这，怎么就到这一步了，”温莎公主的嘴唇动了动:“或许霍华德家也不是这个意思……alpha对自己的omega有占有欲，不是很正常的吗？”
“那您相信吗？公主殿下，”少女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反问道:“在这些尔虞我诈的贵族之间，您相信吗？”
温莎公主一时哑然。
剥去光鲜亮丽的外纱，贵族之间的勾心斗角肮脏至极，弱者只会在不断的倾轧中化作淋漓的血肉。
“……所以，女王不看好我们。”少女的声音低了下去，又回归到原来的话题:“可是，如果我放弃联姻，原本因为公爵府势力而支持我的人都会散去。我如今最大的靠山是您，可您也一样面临着危险的境地，亚尔林.霍华德是Alpha，两位王子也是Alpha，并不是选择了一方另一方就会善罢甘休的——如果您出了事，还有谁能庇护我呢？故而我很害怕，殿下，如果我不争取，我会失去一切，而您如果不能掌握这一切，就等于将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的手里，两位王子的性格，您难道还不清楚吗？”
奥丝黛拉的话，精准地戳中了温莎公主心中隐秘的担忧。
……是啊，她的两位兄弟的性格，温莎公主再清楚不过的。霸道，独裁，看不起beta，如果她选择了成功上位者，固然不会多好过，如果一不小心选择了失败者，结果又会任何呢？
温莎公主一时没有说话，她闭了闭眼睛，奥丝黛拉知道，她已经有所动摇了。
离开王宫的时候，日头已经西斜。
奥丝黛拉目不斜视穿过草町与步道，守卫让开道路，她踏出宫门，走下台阶，来到王宫门口等待着的自家马车前。
长长的裙摆从一阶阶台阶上晃悠悠而过，像是水面上浮动的落花，当下最时兴的剪裁，衬托出omega纤柔的身姿，她回过头看了一眼宫殿的位置，温莎公主的宫殿偏僻冷清，远不及两位王子的热闹繁华。哪怕是王室，也被局限在世人的固有印象里。
难道beta就没有野心吗。
任何有价值的东西……都是要抢的呀。
她的唇畔弯起一丝微笑，继而收回目光。
马车内的帘子轻笼着，车夫并没有下车帮忙开门的意思。倒是守门的骑士热情地上来帮忙，她朝骑士笑了笑，轻声道谢，对方的脸红了一下。
握上黄铜把手，奥丝黛拉的眼角余光刚扫过车夫，只来得及拉开车门，一个眼花，人便已经跌进了马车内，车门被紧紧关上。
“格兰德小姐?您没事吧？”
车门挡住的外面的视线，浓郁的玫瑰的香气包围了过来，整个人都陷入了另一个人的怀抱中。对方从身后将她紧紧扣进怀里，黑暗中一缕雪色的银发落在她的肩膀上。
银发的贵族抱着她，将下巴抵在她的肩头，呼出的呼吸扑打在她耳畔，声音低沉悦耳。他似乎笑了一声:
“小姐有事吗？”
她耳朵有些发痒地别开脸:
“……没什么，只是一下子没坐稳。”
“好的，那您路上小心！”
……咕噜咕噜，车轮滚动了起来。
“路上小心，”身后的人意味不明地重复着这一句，像是轻咬在她的耳边，丝毫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看来他很担心小姐的安危。”
奥丝黛拉莫名从中听出一丝酸味:“……只是守护王宫的侍卫，列行公事罢了。”
“那么他也没有猜错，”对方轻笑了一声，施施然地说:“谁让我是坏人呢。”
“这下，小姐只有被我绑架，跟我回家了。”
新的一年，大家元旦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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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争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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