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伯利亚的永夜从十一月开始，基地的白炽灯管在上午十点仍像蒙着薄冰。冷凝水顺着管道内壁滑落在金属地面，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如同某种机械节拍器。
“罗曼诺娃博士。”
塔西亚笔尖一顿，蓝黑色墨水在实验日志上洇开硬币大小的墨团，边缘呈现出不规则的锯齿状——那是她惯用的东德产钢笔，笔尖在五年前被她摔成了两瓣又修复好，之后出墨一直不是很顺畅。
是佐拉博士。这个永远藏在全息投影后的声音，总让她想起童年在柏林博物馆见过的机械八音盒：精致、冰冷，且暗藏杀机。
冰冷的机械音从天花板的扬声器里渗出，带着苏维埃重工业特有的电流杂音：“汇报一下WS-01的状态。”
塔西亚抬头看向墙上的监控面板，冬兵的生理数据如绿色的溪流般流动。她的目光首先落在“脑电波监测”一栏——那条平直的蓝色曲线让她后牙槽微微发酸，像咬碎了一块冻硬的黑巧克力。
“体温维持在- 35℃，肌肉纤维活性96%。”她的声音经过刻意校准，剔除了所有情绪波动，“脑电波图未见异常。”
监控屏上，冬兵的脑电波曲线像被冻住的河流，连α波的微小起伏都消失殆尽。她曾在神经学的课本上读到：深度昏迷患者的脑电波也会有微弱的δ波震颤，而冬兵的大脑活动，却接近临床死亡标准。
“血清代谢率稳定，但碳化钨齿轮磨损率比上周增加8%。”她调出机械臂的三维扫描模型，放大至100倍的齿轮裂纹如蛛网蔓延，“掌骨关节的承重轴出现金属疲劳，需要立即更换。”
实验室中央的全息屏应声亮起，佐拉博士的身影显现出来，第一句话是问责的语气：“斯特拉克男爵对上周的机械臂维护报告很不满意。”
“当然，这并不是你的问题，我亲爱的小塔西亚。”他的声音突然带上了某种伪善的柔和，像裹着糖衣的毒针，“但我们的进度需要提升——冬兵将在明天执行一场至关重要的任务。”
“齿轮更换至少需要48小时。”塔西亚将材料检测报告拖至全息屏中央，碳化钨的纯度曲线如同心电图般起伏，“苏联冶金厂的这批原料含有12%的硅杂质，在-30℃以下会导致金属晶格脆化。”她顿了顿，指尖在键盘上敲击，调出斯塔克工业的振金涂层技术参数，同时给予了佐拉博士一个甜蜜又虚假的微笑，“如果能申请到这个，我想能够解决我们的技术难题。”
“斯塔克？”佐拉的机械眼爆发出刺目红光，“啊……斯塔克工业的小玩具们确实很有趣。”他冰冷的机械音配上骤然加快的语速，使场景显得愈发诡异。
全息屏背景突然切换成一张卫星地图，纽约曼哈顿下城的某个区域被红色圆圈圈住。佐拉继续说道：“不过很快，我们就不需要羡慕斯塔克的技术了。冬兵的任务，就和这个有关。”
塔西亚心里一紧，但脸上仍保持着平静：“能告知具体任务内容吗？这样我也能更好地调整冬兵的状态。”
“你只需要确保WS-01能在极端低温下正常行动。”佐拉的机械臂指向监控屏幕上冬兵的休眠舱，“至于任务细节，不是你该操心的。记住，明天上午十点前，必须完成齿轮的维护和更换。如果出了任何差错……”全息屏突然显示出塔西亚父亲被处决的画面，虽然只有短短一秒，但足够让她呼吸停滞，“你不会想看到后果的。”
说完，佐拉的全息投影消失了，实验室重新陷入寂静，只有设备运行的嗡嗡声和远处通风管道传来的风声。
塔西亚瘫坐在椅子上，盯着实验日志上那团墨渍，久久没有动弹。
过了许久，塔西亚才缓缓起身。
佐拉博士的全息影像早已消散，但父亲被处决的画面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清楚，佐拉亮出这段记忆，就是要彻底掐灭她探寻真相的念头。那句隐含威胁的「后果」却像西伯利亚的寒风般刺骨，卷着铁锈味的血腥在她喉间翻涌。
“博士？”助理研究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塔西亚迅速调整呼吸，在转身的瞬间换上标准的研究员表情——那是一种介于冷静与恭顺之间的职业化微笑，如同给真实情绪蒙上一层防窥玻璃。
“开始吧。”她向助理研究员点头示意，在研究员的操作下，冬兵机械臂上的碳化钨齿轮缓缓升起，“我们还有23个小时完成这项工作。”
窗外的永夜愈发浓稠，实验室的白炽灯将塔西亚的影子钉在墙上，像一幅正在褪色的黑白剪影。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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