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黑夜里红色的火星一闪一闪，升起的缥缈的烟雾缭绕，你的眼神穿过这白雾开始放空。
你又想起白天那接待员颤抖的身体，额头皮肤生出的冷汗，窥见的眼角泪光。
她的怯懦和痛苦在你的眼睛里一览无余。
不知道为什么，你又想起了你的监护人，那也是一双黑色的眼睛。
记忆再次闪回，你想起了很多东西。
你只是一个普通人，哪怕在转生后从神明那里得到了这份礼物，从此窥见了天才世界的一角，但你也只是凭借外物而沾沾自喜的蠢货罢了。
像一头伪装在羊群里的独脚羊，当你想要撒开腿和同伴们一起奔跑时，你的痛苦和缺陷也暴露无遗。
没用的孩子、无能、什么都做不好，前世的思想钢印深深的烙印在你的灵魂里，哪怕是换了环境也无法摆脱这可怖的阴影。
转生前庸庸碌碌的人生，只是一头需要群聚生活的野狗。
你此刻像法庭上的判官，一锤落下，就这样给自己下了判决。
可是为什么、明明只是一双黑色的眼睛里、总是盛满痛苦和悲切，却让你想起了流浪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时光。
你加入梵天以前，见过很多人。
面对高额债务无力偿还后卖妻卖女，人生已经彻底落入绝望泥沼的赌徒，红色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骰子、嘶哑的怒哄、像一头绵羊对自己命运发出的最后一声悲鸣；沉溺于牛郎所编织的爱之谎言，于是选择将自己也拿上交易秤砣的陪酒女，浓妆艳抹的香水味和醉醺醺的酒气交织出所谓幸福的童话；抵死挣扎于生活泥沼，困于生存的孩子在日复一日中走上了父辈母辈的老路。
为房贷车贷头疼的中年人、对生活精打细算的家庭主妇、对上司卑躬屈膝的职员、对事物冷漠的通勤上班族。
都是庸庸碌碌的普通人，都是无聊的人生，像你一样。
加入梵天后，你看见的就更多了。
萦绕着硝烟的枪口下是一张张爬满恐惧的脸，车祸事故后七零八落的尸体碎片，瘾君子犯病后撕扯的血淋淋的自残伤疤，刑讯时叛徒肚子里撕扯出的肠子。
堆叠的尸体摞成山，血流不尽的红色积成海。
你好像总是给别人带来不幸和痛苦，明明自己也恐惧着痛苦，却总是把这些东西强加于别人。
你想起十几年前，为了替你的监护人还债。
你一边参加科技集团的智能设计比赛得到奖金，一边利用暴走团谋取灰色的巨款。
当你把这些钱交给监护人时，她那张常年微笑的脸立刻停止了运转。
她扇了你一巴掌。
那一巴掌很重，耳鸣和牙龈出血整整持续了一周。
接着她又开始哭，眼泪一串串地往下落。
她知道的，你总是对她的眼泪没辙。
她死死地拥抱你，像是喝了很多酒一样嘴里的话含糊不清。
她说，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她又说，笹川，去学着当一个好人，你要去学会如何爱人，你不能像我一样烂在泥堆里。
你点点头承诺，这是你的愿望吗，我会做到的。
她破涕为笑，轻柔地抚摸你的伤口，一边喃喃着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
你的脸颊被她用双手捧着。
好孩子，你是会被善意束缚的好孩子啊。她说。
你看向她的双眼，黑色的眼睛，像是被洗过的黑珍珠，圆润又美丽的工艺品。
你又想起之前接待员的眼睛。
眼睛，黑色的眼睛。
那是一双黑色的眼睛。
旋涡里挣扎着的眼睛，像新生的小鹿一样懵懂。
两双眼睛重叠在一起，黑色的眼睛。
监护人总是抚摸你的眼睛、相当年轻的女接待员、已经十六年没有回去的地方。
啊，你明白了，彻底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啊。
血源关系。你从接待人员里看到的是你自己，而监护人眼里的你却又不止是你自己。而是在更深处的隐秘角落里，还藏着一个人。
你扯动嘴角，露出一个轻飘飘的微笑。
“啊。”
像一头羊羔发出临刑前最后一声悲鸣。
你想狂叫，想现在就抽出枪射击所有人，想不顾一切的撕扯一些东西。
突然，手部传来滚烫的温度。
你回过神。
烟燃尽了。
十三
回来的时候，这群人正在玩国王游戏，水母头问你要不要加入。
“好啊。”
你盘腿坐在榻榻米上，鹤蝶把他的外衣披在你的肩头。
你没有拒绝，毕竟夜里的温度确实降下来了。
抽中国王牌的是灰谷。
指定的牌是黑桃A。
哇哦，谁要是被这家伙抽中的指定得倒霉，你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张望着受害者。
倒霉的家伙是鹤蝶，运气真差啊。
他选择真心话。
“你和笹川的关系是什么？”灰谷意有所指。
鹤蝶的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回答说。
“我们以前在一个福利机构待过。”
某个紫色菜花头看着你们之间的互动叹了口气，无聊啊。
没什么大料可以挖真没意思。
下一轮，抽中国王牌的是三途。
啊，风水轮流转，灰谷运气可真差，这下要倒霉了，你想。
“那就方块J。”他说。
……啊？
你服了，难道平时三途看你不爽到了这种地步吗，宁愿要搞你也不愿意去作弄灰谷们。
明明比起你这个为组织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梵天十佳好员工，爱浑水摸鱼的灰谷才更有找茬的借口吧。
他听完你的话后冷笑一声。
至于吗，我不就是平时把你的药换成维C片、没事有事在王面前给你上眼药、住院后为了恶心你强迫你玩喂食play吗。有必要这样对你吗，你表示对梵天的同事情感到质疑。
诶，你叹了一口气。
在反社工作同事就是冷漠，周围人都是人渣的情况下，只有你出淤泥而不染，是个大好人。
三途对你的厚脸皮发起嘲讽，说，你要是好人，鹤蝶都可以上天堂了。
对此，鹤蝶表示不加入你们的话题。
“真心话，我选择真心话。”
你举手示意。
三途明显对你这个回答很不满，切了一声。
喂喂，你可看到了。
他问你。“今天你的心情看起来很不好，说说原因。”
你拿着酒杯的手顿了一下，被发现了啊。
你看向他，一双幽暗的绿眼睛。像一条阴森森的巨蟒，伏行于幽暗的丛林里静静地观察着等待着，寻找着猎物的弱点，一击必中后用身体缠绕着猎物，挤压对方的内脏，最后把绞死的猎物全部吞下。
你叹了口气，又喝了一口酒。
“《关于我想吃的代餐原来是我白月光的女儿这件事》、《突然发现我原来竟是白月光的代餐后找到正主了这么一回事》、《被吃代餐后我破防了》、《吃代餐是一种福报》、《代餐者人恒代之》。”
你一口气说出这一段话。
……
一片寂静。
寂静，还是一片寂静。
他们像是被话里的信息量震惊了。
纷纷陷入了头脑风暴。
别吵，我在思考.jpg
“话说回来轻小说式的标题是要闹哪样。”灰谷龙胆吐槽道。
“呀，总之是吃代餐吃到白月光女儿头上了对吧。”灰谷兰用手指点了点酒杯边缘。
你点头，“就是这样。”
“就是哪样啊？！”单纯的鹤蝶像是忍不住槽点，开始吐槽。
“果然，人渣啊。”九井一附和。
“找情人总是固定类型的你最没有资格吐槽我。”你怒视。
不远处的灰谷兰发出嘲笑，你朝他竖起中指。
“喂，我可没有吃代餐啊，兰酱我可是好男人~”
灰谷龙胆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哥，还是选择把吐槽咽下肚子里。
“喜欢玩弄别人的人渣在我这里没有发言权。”
你轻蔑地看着这对人渣兄弟，之前他们把人玩弄到自杀，这件事还是你去收的尾。
看了看你，又看了看灰谷，鹤蝶看起来头又开始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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