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承下意识地看见着火就去找水,所幸鱼旁边还留着刚刚他处理鱼后留下来的养鱼时的瓮,以诸葛承的懒劲里面的水当然还没来得及倒掉收拾,这会正好被他拎起来就往鱼身上倒。
“阿承……别……”
拓跋珪因为手里还有一堆渔具所以来不及去处理这个突发情况,但才刚来得及喊一句诸葛承一整罐水都已经倒鱼身上了,这时才听见拓跋珪无奈喊话的诸葛承一脸受惊地转过身来看着拓跋珪。他大概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处理错误了,但不知具体原因的诸葛承手里捏着的瓮罐子也不知道该接着提着还是放下。
“刚刚其实直接把那个铁架子取下来把火扇灭就行了,着火那部分最多就是焦了,把那部分扒掉其他的都能吃。现在你这么一罐水浇下去,所有的鱼都沾过生水了,不但原来烤好的部分软掉了,也没办法直接吃了。”反正已经被诸葛承听出言下之意了,拓跋珪只能尽量就事论事地解释了一下。
“这样就……都不能吃了吗?”看着诸葛承满脸的失望和后悔,拓跋珪有瞬间觉得根本就是自己说错话。
想要找补的拓跋珪立即扔掉渔具上前检查那些烤鱼的状况:“没事,阿承,还有救。”
虽然烤鱼都湿了,但好在诸葛承用铁网固定得很牢,所以那些焦黑的部分没有被冲散沾得到处都是,拓跋珪将那些部分一点点挑干净,然后找了个浅浅的陶盆把他们带来的那些蔬菜切碎了加些油炒了一下。
“你的那些香料给我。”拓跋珪估计鱼肉上的焦味弄不太干净,于是打算用浓重一点的调味去压住残留的焦味。
诸葛承听话地递过他的那些瓶瓶罐罐,拓跋珪打开都闻了下后,选择了几种比较接近的闻起来比较刺激的香料一起下到陶盆里,经过热油爆炒后,那些香料粉末沾在了蔬菜上一下散发出迷人的香气。
这时拓跋珪浅浅往陶盆里倒上一点清水,只让它堪堪没过那些蔬菜一半的样子,已经过了油的蔬菜在热水里慢慢变软,连带着沾在表面的香料一起融进水里变成了一锅烩汁。等烩汁开始翻滚冒泡,拓跋珪将所有的烤鱼从铁网上拿下来浸入这锅烩汁里让它们吸饱味道丰富的汤汁,顺便连鱼表面上沾着的生水也一起加热到沸腾。
“好了,阿承。”这些鱼本来就是熟的,所以拓跋珪只让它滚了一会就连带着整个陶盆一起从火堆上端下来放到旁边的石堆上,还顺手撒了一把切碎的胡荽上去,“尝尝吧。”
在拓跋珪一番妙手回春后,这点鱼看起来甚至比原本更加诱人了,诸葛承夹了一筷子鱼尝了尝,瞬间睁大着眼睛看着拓跋珪。
“好吃吧?”拓跋珪本来只有七分自信,现在看了诸葛承的表情后直接化成了得意,“我就说有救吧。”
“那些边上的鱼肉,咬上去甚至都还带着点脆性,让这鱼吃起来真的很特别。”
诸葛承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口感,那些鱼肉在被他遗忘的时间里已经完全被烤干了其中的水分,而拓跋珪只是简单地将它们浸回汤汁里后没重新炖煮太久,所以鱼肉边缘的焦脆口感就这样保留了下来,而浓重口感的烩汁又巴覆在这层焦脆的表面上,让它吃起来远比单纯的烤鱼要来得入味。
“实在太好吃了!阿拓,你一定得给它起个好点的名字,它一定能成为传世名菜的!”
“这是你做的菜,要取也是你取啊。”
“我?可我差点毁了它啊,最后还不是全靠你。”
“话可不能这么说。”拓跋珪手指了指养着七鳃九眼鱼的瓮,“你觉得这条鱼是我的功劳还是你的功劳?”
“当然是你的啊,不是你钓上来的鱼吗?”
“是啊,可是阿承中间也帮了忙不是吗?”拓跋珪又转回这道鱼,“一样的理由,这鱼是阿承烤的,调味的香料也是你准备的,甚至最后我选择用这种做法也是因为你给它浇了水。所以这道菜里我最多也只能算是帮了个忙,功劳得归阿承啊。”
“那……我就给它取名了?”诸葛承手指点着下巴想了想,“嗯……就叫它诸葛烤鱼好了。”
“就这样而已?不放点更霸气的字吗?”
“从来大道至简啊,何况都有‘诸葛’两个字在里面了,还不够吗?”
“那倒也是。”拓跋珪被这个自信的诸葛承逗笑了,于是这道菜正式被命名成“诸葛烤鱼”,而这俩人也是津津有味地分食了全部的鱼。
既然七鳃九眼鱼已经顺利到手,这俩人休息了一夜后就带着鱼回到了桃源乡。中毒的那位病人依旧如他们离开时那样躺在床上昏昏沉沉,而他家父母一看他们回来了,立即就把他俩迎进内屋。
“大娘,您放心,我们已经找到七鳃九眼鱼了,他中的毒就有救了。”
诸葛承一边解释一边检查病人的伤口,被毒蛇咬伤的地方四周的皮肤黑紫,手指轻轻一碰的话会有深红色的脓血慢慢渗出。
“把鱼给我。”在诸葛承给人看诊时拓跋珪一向充当旁边的助手,这会得了吩咐的他把自己抱着的那个瓮递了过来。
诸葛承从瓮里将这条名字奇怪的鱼抓了出来,它不但名字奇怪,长得也奇怪,泥鳅一样的鱼离了水后拼命扭动身体,它缠绕在诸葛承的手臂上,乍一看如同一条蛇一样。在它的身侧,一共可以看见七个气孔在一张一合。
而它的头则更奇怪,七鳃九眼鱼没有普通的鱼该有的嘴巴,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圆形的吸盘,吸盘里面如同成熟的向日葵那样排布着细小的倒钩装的牙齿,在这些密密麻麻让人头皮发麻的牙齿中间,隐隐散步着九个珍珠一样的光点,这九个光点连同那七个气孔就是七鳃九眼鱼的命名来源。
“诸葛先生,使不得啊!!”病人的娘亲看见诸葛承抓着这条怪鱼,一点点把它看上去就无比恐怖的吸盘靠近病人的伤口就忍不住惊叫出声。
“吕大娘放心,这条鱼平素就喜欢吃金花银羽蛇,尤其喜欢吸食这蛇的毒液,所以我们可以借由它的这个习性让它把蛇毒吸出来。”
诸葛承边说边把鱼嘴对准了伤口,说也奇怪,刚刚还在拼命挣扎的鱼接触到毒血后就安静了下来,在场众人就看见它开始不停吸吮,脓血进入吸盘流入鱼腹,众人能通过鱼皮下若隐若现的食道看见脓血的颜色。
等那个颜色由深转成正常血液的红色后,七鳃九眼鱼自己停止了吸食,随后它就像是人喝醉酒一样身体一伸后从病人伤口上落了下来,被诸葛承一把捞起放回了瓮里。
此时再去看病人的伤口,周围皮肤的颜色已经正常了,只是有点失血过后的苍白而已,七鳃九眼鱼虽然看上去恐怖,但它吸食时造成的伤口却并不太大,只是有一个圆形的范围内密密麻麻的血点留在了病人皮肤上,看起来像是被密集的针扎过了一样。
诸葛承特地留在原地观察了许久,尽管那些伤口一个个都非常细小,但那么多时间过去了,它们丝毫没有像那条在他手心里的伤口那样有快速愈合的现象。
“好了他没事了,还是要多休息,另外注意吃点补血补气的食物就好。”
在吕家一家千恩万谢里离开的俩人当中,拓跋珪注意到诸葛承频频看着自己的掌心若有所思。
8.
“你有心事?”
等俩人回到自家屋子把带出去的各种工具重新归整好以后,拓跋珪终于提起了这个他一早就注意到的问题。
“阿拓,你先坐好。”正好诸葛承也在心烦要怎么开口说这个事,就不如摊开来大家一起讨论一番吧。
拓跋珪听话地坐好了,但诸葛承没有马上开口而是去厨房拿了把片肉的小刀。在拓跋珪还在想诸葛承到底要用刀干什么时,后者非常干脆地一刀割开了自己的掌心。
“阿承!!”
拓跋珪事先没有任何防备,此时才从位子上跳起来要去拉诸葛承防止他做傻事。但诸葛承就明晃晃地将受伤的手掌摊开举在拓跋珪眼前,而就在拓跋珪冲出去的几步路里,那个伤口自己愈合了一半。
“这……”拓跋珪自己楞在那里,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剩下的那一点伤口消失不见了。
“我也是才确定我身上会有这种情况的,而你的话——”
诸葛承看着拓跋珪依旧带着震惊的表情拿过那把刀也干脆在自己的掌心上划了一刀,而在他身上,伤口愈合的速度比起诸葛承来显得更快,在刀尖刚划到下一个位置的时候,前面刚留下的伤口就已经愈合了。
“这是为什么?”尽管这种异象目前看起来是件好事,但拓跋珪已经过了盲目相信上天会随意对人馈赠的年龄了,他的重点更多的是放在了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异象上,以及还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其他现象。
“我不知道,但我猜,这就是为什么这些年里你喝的那些药没有任何起色的原因。”诸葛承也在回想这些年里桃源乡里的各种异象和它们可能的解释,“也许我们在桃源乡里处于某种不可改变的状态。”
“不可改变?就我们俩?”
拓跋珪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他甚至动用了杀气检查一下全身,都没察觉出什么异常。可以说在这一刻前,拓跋珪只当自己是个捡回一条命的正常人,而这样想的他却刻意忽略了一个最反常的事实,人哪有可以起死回生的,就凭他们都记得自己真的死了这点来看,桃源乡就绝对不可能是个简单的正常地方。
“其他人难道都不是这样?”
“他们要是这样,吕家的儿子怎么会中毒等着我们去救,张家老伯又怎么会死,而徐家的小子是我接生的,这两年你也看着他长大了。”
拓跋珪闻言只能点了点头,徐家的房舍就在他们对门,他家孩子的确是拓跋珪看着一天天长大的,要论熟悉程度比他自己的那些皇子都要深。上个月拓跋珪还从山上给那小崽子抓了只兔子当玩伴,在那孩子身上的确是看不出丝毫人被固定在了某种状态的样子。
“你是说,桃源乡里只有我俩是个例外?”就算有徐家崽子的例子,拓跋珪依旧不信那个邪。
“也不仅是我俩,还记得三年前我们抓住的那头幼鹿,我割了它的鹿茸的事吗?前两天我又在山里撞见它了,三年了,它一点都没有长大。”诸葛承说到这里,自己都觉得没道理,但事实就是如此,他也没有胡说什么。
“结果我们和鹿一样?桃源乡把我们当成什么了?”
“这个问题或许应该倒过来问,我们把桃源乡当成什么了?”诸葛承话锋一转,直直地看向了拓跋珪。
“我们——”拓跋珪果然被问得楞在那里,有些东西他和诸葛承都不愿意去触碰,但那并不表示那些东西不存在。
“你难道忘了我们都是怎么来到桃源乡的了?”
“我没忘,我只是——”
“我甚至同你确认过,阿拓,至少我是真的死了,你的海东青参加了我的丧礼,而你本人也在黄河对岸亲眼见证过了,我交代过小豆子死后把我直接烧了就好——真正的我早已经化为灰烬了。”
说到这里的诸葛承将他的双手摊开举到他们眼前:“那你告诉我,既然我的身体已经被烧掉了,连借尸还魂都做不到的我现在到底是什么?”
“阿承,这里是桃源乡,桃源乡本就没有道理,我们的伤口自愈只是这众多没有道理里的另一桩罢了,何况维持现在的状态不变不也是一种好事吗?”
眼看他们的讨论开始触及那一处不可说,拓跋珪干脆放弃再去探究他最初的疑问,想着就这样干脆接受现实就好。
“现状?阿拓,我们的现状究竟是什么?是别人生老病死,而我们如同一个活着的幽灵一样只能冷眼旁观?”
“我们没有冷眼旁观,该救的该送的我们都去做了,至少对于桃源乡的其他人来说,我们参与过他们的人生。何况桃源乡很奇怪这件事我们又不是今天第一次知道,该试的我们都已经试过了,桃源乡就是一个有点奇怪的好地方。阿承,我对我们的现状很满意,如果桃源乡还能让我们不老不死,我不会觉得它有什么不对,反而只会对它更加满意,这里就是天堂!”
“是,这里没有纷争,没有饥饿,也没有压迫,甚至也许我们在这里就是不老不死的。这里的确是天堂没有错,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就该一直待在天堂吗?或者我换一种问法,我们真正想要的,是这种天堂一样的生活吗?”
“我们难道是不想要这样的日子吗?我们为什么不能过这种天堂一样的生活?!我就想和你一起过几天平静的安生日子是犯了什么天条了吗?!”拓跋珪其实也曾经扪心自问桃源乡的生活是不是过于美好到不真实,但正因为他体会过了桃源乡的平静美好,才更加拒绝过去那些腥风血雨的日子。
“那么……我们为什么不一开始就选择这样的生活?在我们年轻的时候,凭我们俩的本事,只要随便去哪里划出一片地方,哪里就能变成我们的桃源乡。任世事如何纷乱,胡汉怎样斗争,我们都能在那片土地上不受干扰地活着。”
每一次当拓跋珪想要粉饰太平,总是诸葛承站出来提醒他世事的冷酷和残忍。
“是我们自己选择放弃了桃源乡,选择了我们各自的责任,难道这么多年过去之后,我们连年轻的自己都不如,宁愿这样掩耳盗铃般在这个没什么道理的桃源乡里一直得过且过吗?”
“可我们都已经为了那些责任死过一次了!阿承,除了桃源乡,我们无处可去了……”拓跋珪其实也不喜欢逃避,可桃源乡好就好在给了他一个完美的用来逃避的借口。
“是啊,我们都已经死了,所以阿拓,哪怕桃源乡再美好,我们也该向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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