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铁丝网，我与对面的人大眼瞪小眼。
写出上面这段文字时，我罕见地犹豫了一下，毕竟这是我第一次把自己放在“小眼”这个位置。
——因为他的眼睛真的很大。
被白色睫毛掩映着的、深紫色的眼睛，算不上澄澈，让人联想到未经打磨的紫色水晶。
恕我直言，他看起来像只跳蛛。
我们对视了几秒，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空气诡异地迟滞了一会。
这时，对面走过来一个轻浮的少年——准确来说是两个，他身后跟着的那个稍矮一点，从外表来看应该是他弟弟——打破了沉默。
轻浮少年笑着说：“哎呀，这是你亲戚吗？”
我听见那个轻浮的少年称呼紫眼睛为“伊佐那”。
伊佐那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转过头来继续和我的瞪眼比赛。
轻浮少年说的话不是没有可能，毕竟我和伊佐那都是少见的白色头发，只不过我的卷一点，他的被剃成板寸，看不出来直还是卷。
我开始真切地担忧起来，世界上不会真存在这么巧的事吧？有血缘关系却素不相识的两个人在同一时期成了少年犯，还被关在同一个少年院。
我决定验证一下。
于是我摸了摸自己的短卷发，又指了指他的，说：“放弃吧，这方面再怎么瞪我你也是赢不了我的。”
“毕竟我拥有漂亮的天然卷发括弧从不掉头发括弧完，而你只是个板寸啊！”
轻浮少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怪异的目光不停在我和伊佐那身上来回游走。
伊佐那也笑了，大概是气笑的。
我目睹他狠狠地抓住面前的铁丝网，在短短几秒内成功翻阅三米高的铁丝网，平稳落地后第一时间冲向我。
我本想提醒他他们那边有监控，但看那边的两兄弟不仅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还抱着手臂一副看戏的样子，默默地咽回没说出口的话。
反正他们也不在意。
我们扭打在一起。
越打我越心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战斗天赋这么强的人，连一向自诩天才的我都有些招架不及，他不会真是我那死鬼老爹给我造出来的便宜兄弟吧？
真希望不是，十几岁的少年很难杀的。
最后的结果是两败俱伤，我们两个并排躺在地上，疑似失去所有力气和手段。
我保持仰着头的姿势，努力不让鼻血流出来，并一边盘算着待会避开人群前往洗漱区处理伤口的路线。
伊佐那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了，此刻他正懒洋洋地望着天，大概什么也没想。
“啧啧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和伊佐那打成平手，尤其你还是个女人。”
轻浮少年扒着铁丝网，努力往前凑，他自我介绍说叫灰谷兰，旁边的是他弟弟，叫做灰谷龙胆。
我没有回答，只是用一只手戳了戳旁边的伊佐那，提醒他放风时间快结束了。
——所以赶紧给我回那边去，我不想惹上麻烦。
伊佐那“哦”了一声，从地上缓缓爬起来，突然转头看我：“喂，你叫什么？”
我说：“比起那个，更重要的是，你多大？哪一年生的？”
伊佐那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告诉我他是86世代的。
那就是比我大一岁，我掐指一算，他不可能是我的便宜兄弟，我彻底放下心来。
灰谷兰则一副大跌眼镜的样子：“喂喂，你是新来的吗？连伊佐那都不知道？”
大概是不满自己说话老被打断，伊佐那不悦地看了他一眼，灰谷兰立马噤声。
灰谷兰，包括他弟弟灰谷龙胆，都很怕伊佐那。
伊佐那盯着我，示意我继续说。
此刻的我已下定决心抛弃过去的名字，以全新的身份活下去，因此十分笃定地说：
“如果可以的话，请叫我【路人A】，谢谢。”
面前的少年愣了一下，随即戏谑地笑了一下，显然不以为意。
伊佐那说：“哦，那我是国王I。”
我晃了晃脑袋，也许是失血过多，还有点晕：“是【伊佐那（Izana）】的I？”
伊佐那反问：“那你呢？是【秋（Aki）】还是【光（Akira）】的A？又或者是【安娜（Anna）】、【阿什利（Ashley）】的A？”
他看着我，紫水晶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好像下一秒又要吐出许多以A开头的名字。
我摇摇头，张开双臂。
都不是，是字母表的第一个字母的A，不带有任何个人指向的A，自由的A，无缺憾的A，可以完美融入人群的路人A。
灰谷龙胆指着我的脸说：“长成你这个样子，就不可能做到融入人群。”
的确，我长着少见的白色卷发，蓝灰色眼睛，一看就是典型的混血儿长相，走到哪里都是异类。
但这个世界上存在许多怪人，他们每个人拆开来都是人群中的异类，但当他们聚集在一起时，我这样的人在其间行走，也能够成为完美的路人A。
伊佐那笑了，追问：“什么样的算怪人？”
我们对视了一眼，我不信他不知道我的答案，我怀疑他只是想听我亲口说出来。
我指了指他，又指了指灰谷兄弟，最后指了指自己。
“我们都是怪人，怪人总是成群结队出现。”
“说的好，你是个有意思的人。”
伊佐那走向铁丝网，回那边之前，回头看了我一眼：“但【路人A】还是太奇怪了，以后就叫你A好了。”
我耸耸肩，不置可否。
我只是在他翻过铁丝网的一瞬间，对他吹了个口哨。
伊佐那差点翻回来再跟我打一架。
我毫无愧意。
毕竟谁知道还有没有“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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