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殿深处，武魂殿费心打造了一座巨大的铁笼，以往是用来关押重刑犯人的地方，现在却成了比比东的栖身之所。
被关了二十多天，每日除了会有侍女送来必需的水和食物，她见不到第二个活物。铁牢上方有一处空洞直达外界，勉强能让她分得清白天黑夜。
“到头来成了没有魂力的废人，这就是你所求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存在的理由，是魂师一直在向普通人灌输没有魂力就是废物的思想。就像你，拥有神赐武魂又怎样，依然是个无法成神的废物。”涣散的瞳孔终于聚焦，一道威压降下，比比东嘴角鲜红，却仍面朝千寻疾倔强地露出笑容，“教皇冕下就剩这点本事了？看来伤得不轻啊。”
“别以为我不会杀了你！”
各方群狼环伺，武魂殿目前可以说是如履薄冰。可人废了，就算强行抽取力量，效果也会大打折扣。本以为余生都有资格踏入那条通天路，但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他决不能放过，必须尽快找到让比比东重铸魂力的方法！
“所以冕下来这里是做什么，让我猜猜，星罗天斗主殿势力已经开始有倒戈的倾向，即使早有准备，但下一步该怎么走武魂殿仍旧一筹莫展。”
星罗会议讨论过魂师觉醒的问题，这是一块大肥肉，可许霄云提出的修正方案几乎分去了武魂殿过半的覆盖范围，包括补贴在内，帝国甚至可以借此机会收拢分殿的魂师，如此迅速强势的转变直接打了千寻疾一个措手不及。
一步错，满盘皆输。千家承受不起第二次失误会带来的后果。利益相争，武魂殿能赋予的好处帝国同样给得起。一旦处理不当，等待天使一族的即将会是毁灭性的打击。
“而我现在这个鬼样子，更是将武魂殿的后路彻底堵死，没有抗衡帝国和极限斗罗的能力，你在害怕。”
呼吸突然之间收紧，比比东脸色惨白，眼神却毫不畏惧。
与那双红眸对视得越久，千寻疾胸口的火越烧越旺，还未痊愈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逼得他不得不松开手。
“咳咳……”双手撑住身体，跪倒下去的比比东又咳出一大摊血。
“你最好不要挑战本座的耐性。”
“杀了我又如何，成神又如何，神有高低，谁能保证飞升后的世界不会是另一个斗罗大陆？”她早已看透这个世界的本质。
高低？
“你在杀戮之都被神选中了！”抓住关键字眼，千寻疾的语气变得急切。
如果是真的，那一切就还来得及！
“选中了又怎样，没选中又怎样，到头来不还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废物！哈哈哈……”比比东手扶铁栏，用力撑起身体，笑容癫狂道。
“你，冥顽不灵！”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千寻疾拂袖而去。
夕阳渐去，天色灰暗。
因为比比东公然违抗并打伤教皇的举动，整个武魂殿人心惶惶，长老殿更是如此，所有人都无法理解她的这一决定。
“大供奉，不能再犹豫了。”金鳄开口了。
心不在武魂殿，人早晚会做出对武魂殿不利的事。即便比比东成了废人，他还是认为该尽早斩草除根。
“你可知，一直站在她背后的……”千道流的视线不离天使神像。
一日接一日，无论是教皇殿还是长老殿，争端从未停止，跟比比东有关联的学院成员也被迫限制行动，所有人都在等待最终的处置。
暗无天日的地牢内，比比东闭目沉思，外界发生的一切似乎都跟无关。自从千寻疾那日来过，她就保持这个坐姿再也没有动过。
“你这是打算饿死自己？”
比比东睁开眼睛，没有魂力支撑的她连续数日滴水未进，双唇干裂毫无血色。
“你说过的，不会背叛武魂殿。”光翎眼中有不解，更有失望。
“世事难料，五长老就当我食言了吧。”
“为什么要选这条路？”降魔也不懂，明明之前都好好的。
武魂殿内提议处死比比东的声音不少，但都被教皇一刀压了下去，大供奉也变相无视，父子俩更像是约定好了，所以他跟光翎才决定单独来一趟。
“五长老暂且不提……”
光翎一怔，降魔却预感出比比东接下来会说什么。
“当七长老拥有凌驾于极限之上的实力后，还会甘愿屈居其下吗？”
降魔太清楚这个答案了。
千古一族历史悠久，祖上曾经也出现过数代极限斗罗，他们的武魂中同样封印着属于神的力量，论天赋，他们不输六翼天使。
“可你现在并没有这个能力。”
比比东抬起头，目光清明，声音沙哑，“有没有都不重要，我已经是废人了。”
“你明知道这条路是错的，为什么还要选择背叛武魂殿！老夫说过……”光翎突然架起长弓，箭矢对准比比东的心脏处。
“住手，光翎！”
看着距离不到一米的冰箭，比比东脸上毫无惧色，“我的仇恨，武魂殿永远都帮不了。既然得不到我想要的，那留下也没有意义。”
“五长老想杀我就动手吧。”红眸重新合上。
武魂殿这条路，她从一开始就选错了。
“你跟冕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降魔不知其中内情，但直觉是跟千寻疾有关。
没有回应。
下一秒，寒冷刺骨的气息扫过比比东的头顶，冰霜瞬间覆满整个地牢。
那支箭，终究还是射偏了。
“为什么不阻止她！”得知比比东的遭遇，天使神直接杀到潘朵拉面前。
“你隐瞒了她太多事，现在才出手不觉得太晚了吗？”就在天使圣剑再一次挥动的前一秒，潘朵拉又开口了，“这是她的要求。”
“什、什么？”
秘密越多意味着隔阂越深，决裂也会更彻底，比比东不会再相信天使神了，甚至于说，经过这一遭，她永远都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了。
“放她走吧，她不属于这里。”
“不行！这样出城，她会死的！”天使神不同意，比比东身上的变数太多，放任她离开只会让局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那也是她的选择，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潘朵拉强硬道，“别忘了，我可是杀神之一，掌管世间恶念，不是你能抗衡的。”
这样的态度也让天使神生出疑心，“你到底跟她做了什么交易？”
踏入神界后，神祇才算真正坐稳了神位，代价便是不可再干预遗留在人界的过去，但完全袖手旁观也是不可能的，那位执法者就是最好的例子，只要不产生重大影响，合理利用法则漏洞，这也是神界不成文的暗箱规则之一。
不然，法则又怎会允许不能干涉下界的神可以窥探下界呢？
“世间万物自有因果，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规则由上级制定，下级遵守，除却永生的生命只剩下无尽的寂寞与束缚，这也是潘朵拉厌恶神界的最大原因。
神界，不过是又一个看似和平，等级制度却更加分明的斗罗大陆罢了。
“那就别想带她走！”天使圣剑更加强硬地竖立在祂面前。
凝视着那双哪怕只看一眼都会倒尽胃口的金色眼眸，潘朵拉出乎意料地退步了，“既然你如此坚持，那告诉你无妨……”
“神堕，已经降临了。”
只是一句，就湮灭掉天使神脑中的所有想法。
通往地牢的另一个出口直达教皇寝殿，出寝殿往前走便是书房，千寻疾收集了很多关于净化武魂的资料，天使一族的历史由来，历代八考的记载还有关于天使神为数不多的信息全都在这里。
“我从不曾知晓，你还有成神的念头……”一直以来，这个儿子都把心思藏得很深，千道流只看到他作为上位者的野心，却不曾想过他还能有更高的目标。
“难道大供奉不想？”千寻疾抬头，看向早已站在房间内许久的男人，也是跟自己拥有相同武魂的生身父亲。
“我是想过，但从未想过效仿邪魂师汲取他人的力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教皇位置的传承是天使一族独裁的结果，武魂殿势力的扩张是千家数代先辈的积累，他们的野心在膨胀，一旦失败要承受的后果也在不断加重。
武魂殿的刽子手，天使神殿的大供奉，手上早已沾满无数鲜血。
神祇之位，是他们眼下唯一能翻盘的路。
可以信仰之力成神何其难，而先辈也曾留下遗言告诫后人，六翼天使唯有心怀光明，为人处世公平公正，才能激发出武魂最大的潜力，将神圣之力修炼到更高的境界。
近百年来，天使的力量在不断衰弱，是千家的所作所为让天使神失望了么？
“是又如何。”千寻疾不掩筹谋，“光明的定义从来就不是唯一的，这个世道没有绝对的正与邪对与错，有的只是强者对弱者的支配。”
千道流默然。
就像当年他默许武魂殿联合帝国跟上三宗进犯海神岛，利益需要争夺，规则早已默认，因此最后的失败他也只能无条件接受……
“放心，比比东不会死，不仅如此，我还会留给她这个世界最大的权力。”
年轻人总是要吃点苦头才会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奢望，唯有抓在手里的利益才是真实的。
退一步讲，如果那份价值无法得到利用，比比东要怎么死，什么时候死，也只能由他这个教皇来决定。
“作为六翼天使的守护族人，祂不会坐视不理。”
“天使神并没有给予我们千家该有的庇护，大供奉凭什么认为祂没有放弃我们！”提及天使神，千寻疾显得异常激动。
“祂真的在乎过我们天使一族么！”
明明机会每一次都近在眼前，当他想要抓住的时候却又从指缝无情地溜走，命运似乎从未重视过他们天使一族，所以这次无论如何，双生武魂的本源之力他都要定了！
放弃？在乎？
千道流不禁疑惑，面前这个眼底满是疯狂的男人还是他曾经寄予厚望的儿子吗？
“是我的错，没有慎重考虑过你的想法就私自将家族的重任强加于你身上……”放弃也好，不在乎也罢，他都不能违背对六翼天使的信仰。
“父亲？”
“你太累了，休息吧。”鱼死网破这种结果不能在他的监管下发生，千道流一招放倒千寻疾。
而天使神也全程目睹了这一幕。
千寻疾说得没错，祂对千家，并非全无保留。寄予希望的同时，也存有利用。光明与黑暗，从来都是并存的。
六翼天使的光芒，早就在祂的私心下蒙上了阴影。
错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暮色降临，地牢中只有一束照进来的月光能勉强视物。
蜘蛛吊坠裸露在外，惨白的手背骨节分明，比比东坐在地上背靠着铁栏，手指不停摩擦着吊坠的表面，银光洒在金属表层，在墙壁上时不时反射出一道光点。
“还能站起来吗？不能的话，就把东西吃了。”
“你要放我走？”听到铁锁被打开的声响，比比东只是微微侧了侧头。
千道流从未想过了结比比东的性命，无论是天使神还是别的原因，面前的这个孩子都算他看着长大的晚辈，只是她要的武魂殿不会给，武魂殿要的她也给不起，这是个死局。
千寻疾的计划他不会实施，为今之计，只能放人离开。
“我给你一天的时间，12个时辰后，武魂殿会下达驱逐令。往后的路，你好自为之。”
凡被武魂殿驱逐的魂师，相当于对整个斗罗大陆下达了必杀令。
没有问理由，僵硬的四肢得以活动，比比东终于起身，“好，是我欠你一条命。他日武魂殿有难，我定当倾力相助。”不管千道流当不当真，这都是她的承诺。
门，开了。深夜的圆月，大得惊人。
一个多月不见天日，比比东发现原来月光也能亮到刺得人双目发酸，宫殿前的天使像张开双翼，目视远方，落下的阴影笼罩住全身。城门就在不远处，在这条一眼望到尽头的路，似乎昭示了她未来会孤身前行的命运。
回望身后，七年来的点点滴滴飞速在脑海中闪过，这座城或许很好，但终究不是她的归属……
握紧胸前的吊坠，比比东的脚步沉重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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