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地带,极为特殊的环境造就了另类的魂师集群,若在帝都乃至其他丰饶城市,能见到同时具备稀有、美丽、强大、古老等特性的武魂,斗魂比赛简直像高等阶级的名录,也像一场盛大华丽的表演,但此处恰恰反之。
稍显简陋的斗魂场里,参与者的武魂类型五花八门,其中包括丑陋的残缺的恶心的异变的,各种能想到或根本想象不到的能力,猎奇到令人发指。
要说他们唯有一条共性,那就是——杀伤性极强。
强者在动荡环境中生存下来,为权与财争斗,失去赏心悦目的价值和不可撼动的阶级权力之后,大斗魂场特有的规矩“不得杀伤对手”变成了一纸空文。
只有鲜血和碎肉能唤起观众的兴趣,以至于发展出更多衍生于斗魂的地下交易,而这般混乱状态却正是马红俊所需要的。
蹲点看过三天斗魂比赛,小少年现在可以带面具上场了。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参赛选手需要一个代表身份的铭牌,用于计算积分胜率。
马红俊超级心痛的掏出一枚银魂币,从登记处带回来个小牌牌丢进少年怀里:“给,你的身份证明,记得把我的投资赢回来。谁家好人注册定价那么贵啊!报名直接进账,这么暴利的生意…等我回去就给它涨价!”
正在凤凰抱着小钱包不停叽叽歪歪的时候,银发少年低头翻看手中铁质的身份牌,一面刻着大斗魂场标志,另一面是一个字。
修。
人类文字,少年如今还不太认得清,他注视着陌生的结构与线条,记下它,而后思索其含义。
这是属于他的又一个代号吗?
马红俊本来不介意给他的铭牌写上随便一个名字,他们两个不会在某一城市久留,到一地便换上新身份即可,可亮闪闪的银魂币交出去,老财迷嫡传弟子的爱财心有点受伤,于是他决定再也不换了,一个徽章用到底。
所以,一个具有代表性的名称自此出现。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斗魂场里,你就是修,铭牌和称号关乎你的历练,要牢牢记住。”
好。少年点头。
身为修罗之剑,他以修为名,是应该的。
马红俊对少年的听话感到很满意,接下来,凤凰开始搬着小板凳换位置,时隔多年,他又站在了斗魂场的入场通道里,只是这一次,要登上斗魂台的是他身边的小少年,而他却像昔日师长一般,在昏暗处望向灯光辉煌,静静等待输赢结果。
三日沉浸式观察,他们见证过奇诡的毒,无形的音波,增殖的触肢,种种特性谙熟于心后,斩杀变得明确而轻易。
斗魂场是收集信息最简单也最困难的地方,要捕捉所有隐藏的细节和显露的特点,重点不仅在战斗过程中,也在嘈杂的语言里。
“黑蝎连胜五局,暗影刺杀极难破解,我明日还要押他!”
“双人赛有什么意思,要看就看团战,前些天一整个队伍都死在了斗魂场上,对手的战争践踏无人可挡。”
“听说河狸和冰鼬联手造假控制胜率,斗魂场也不管管。”
场里场外,马红俊手把手带着少年听和看,一点点传授情报资料的整理方式。少年已经能够识别人魂恶念,因此审判之剑的目标选择不难,难的是如何完成任务。
大斗魂场可谓绝佳的新手训练场,敌人等级固定,战斗场地固定,被筛选过后的目标就在眼前,只需明确自己的能力和对手的能力,清除计划便能够有序推行。
可是往后的修行会更艰难,目标出现在何时何地,如何追踪和猎杀,是否会以卵击石,是否能全身而退,人类世界的规矩更复杂,将对审判产生何等影响,神明也无法预知。
马红俊能做的,无非是尽力培养这支修罗剑而已。
大斗魂场上横空出世的修,从首次登台到完成十连胜,对手全部饮恨当场,一柄血剑全无花哨,战斗简洁明了,他的意图那般明显——
唯有杀戮。
观众席逐渐变得沸腾狂热,赌局开盘一注难求,台前,少年负责大杀四方,幕后的凤凰团子美滋滋数钱,并计算着找机会输上一次,捞把大的。
但是说实话,少年打架厉害,演戏不行,他甚至无法将输赢和生死全然分开,马红俊给他出主意,叫他顺势踏出边界,营造意外的感觉,奈何少年先前好好领了嘱咐,上场后竟能做出转头逃跑这个动作。
凤凰眼睁睁看着少年开局戳了敌人一剑,趁着人还没倒下,转身开始狂奔,一路跑出赛场边界,跑进出场通道,最后站定到凤凰面前,仰头望向他,空白面具之后,一双红瞳清澈见底。
优秀,真的优秀…
钱确实赚到了,可这个地方也待不了了,马红俊屏蔽掉耳边潮水般的怒骂声,拿钱,走人,换下个地方。
本次教学事故产生,马红俊痛定思痛,多给小本本上加了不少课程,其中包括读写,经济与货币,着装和住宿,出行方式,以及人世的风俗习惯。
不求精于此道,起码要了解一下,闹笑话都是小事,耽误修炼进度可不太妙。
如此,酒馆和旅店本不在计划之列,现在却变成了频繁的落脚地,少年会在夜晚融入混乱侃谈的角落,聆听地下流传的消息,同样,也会见到小小房间宁静摇曳的油灯下,堆叠的书本和纸张。
凤凰有时靠在木板床头娓娓讲述故事,执着少年的手教他握笔,有时画些精妙的图鉴,取出种类繁多的样品供他学习,他们识人,也辨物,除去杀生饮血的战斗之外,日常生活一天天充实起来。
慢慢地,少年成长到足以独自往返于斗魂场和居所之间。
小旅馆隐藏在狭窄巷道尽头,走上吱呀作响的楼梯,推开一扇小门,凤凰就伏在老旧的桌案上,赤色发丝柔软散落,露出一段白皙的后颈。
情报收集接近尾声,距离他们完成清洗并离开这座城市,仅剩最后一个白日,可是少年依然若往常一般打来清水,先擦洗身上沾染的血腥气,再用鹿皮细细拂去屋内每一处陈设上的零星灰尘。
不为别的,只因凤凰喜欢干净。
整理完房间,少年悄然坐到桌旁,窗外正对一堵灰墙,苔类植物填充了所有细小缝隙,时而爬过一只四足壁虎,又极快地消失不见。阳光被完全隔绝在这潮湿的角落之外,然而凤凰正在堆砌的书卷中沉睡,就像幽深处,一枚温暖存在的火光。
少年用视线描摹凤凰的轮廓,瞳孔映出他衣衫上点缀的微芒——
那是金玉和珊瑚。
图卷和书中所记载的“财富”,少年已然明白些许,再度环顾他们身处的环境,心头隐约的异样感又渐渐浮现。
在唱诗者优雅的吟诵里,这个世界有最纯净的神明,应当徜徉在高空,休憩在圣殿。而在醉汉肮脏的浑话间,阴沟里的老鼠以恶念和鲜血为食,永远困在地狱,见不得光亮。
少年从前不会比较什么相同什么不同,奈何生发的智慧让混沌世界揭开一角…
学会的越多,便越困惑。
懂得的越多,便越沉默。
他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即使心底在痛苦嘶吼,一声声唤着凤凰。他不知要如何应对,疯狂滋长的情意被接触到的恶欲浸染,变作他熟知的贪婪,嫉妒和索取。
早已厌倦于黑暗和杀戮,极度憎恨着被同化的自己!
但是,一直,想拥有…
凤凰。
时而微风起,凤凰的发尾被吹动,偶然落进少年张开的掌心,于是他收紧指尖试图拢住这轻盈的一缕暖香,可转眼间,它便像风儿般溜走了,仅留下一点点直通身魂深处的痒意。
风吹过,窗棂缝隙钻进丝丝清凉,马红俊在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中醒来,他这才意识到唐某人收藏的大部头又起到了催眠的功效,现在刚过正午,小少年已经回来了。
家养的狼崽子就安静坐在身边,忠实地等待和守候,半长银发松散系在后颈,一双赤红眼瞳低垂着,直到被马红俊捏了脸颊,少年的目光便随之回到凤凰身上,认认真真将全部心神投注于此刻。
“任务做完怎么也不叫我,饿了吧,咱们吃饭,今天吃点面包,配上我新煮的奶酱。”
好。
“我算算资金,貌似赚的不少。等晚上把这座城解决,接下来去个更好玩的地方。”
好。
小少年默默跟在凤凰身边,回应他所有的话语,接受他所有的命令,这是习惯,纵然有其他一切理由,都抵不过凤凰一次简单的回眸和招手,只是无法拒绝他罢了。
而马红俊本人在桌前收拾东西忙前忙后,并指使少年也忙前忙后时,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然将少年纳入到了何等亲近的范围。
为了省钱隐蔽方便等诸多原因,马红俊选择的住所总是偏僻处最低等的小旅店,他们两人挤在一间狭窄的屋子里,共享床铺书桌,这般环境差强人意,凤凰不太娇气,但总归有点嫌弃。
所以少年变成了马红俊的专属生活小工具人,扫地擦灰打下手,凡是能叫小少年来做的,马红俊绝不吝啬。
在凤凰眼中,神明大人对少年是足够冷心冷情了,平日里压榨他,摆布他,玩弄他,看他沉肃不说话,何曾尊重过他。
可殊不知,小木头根本不懂这些,彼此重叠的空间,给予了少年越来越多的依恋,他庆幸自己有用,欣喜和凤凰接触。并且,不知不觉间,马红俊甚至在浅眠中注意不到少年与他之间触手可及的距离。
凤凰啊,你是在利用他寄托想念么?
和爱人分别的第五个月,如今还没有强烈到不可遏制的抱窝念头,是因为他就在身边,是因为气息紧密的萦绕,到底是他离不开你,还是你离不开他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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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 滋长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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