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帕-弗朗科尔尚赛道的上空,永远笼罩着一层湿漉漉的灰色。
冰冷的雨丝像细密的针,无孔不入地钻进看台塑料座椅的缝隙,也钻进脖颈里。空气里弥漫着湿草、燃油和一种属于阿登高地特有的、阴郁的寒意。
巨大的引擎轰鸣声被雨幕包裹,显得有些沉闷。
我裹在一件过于宽大的红牛车队连帽冲锋衣里,拉链拉到下巴,帽子严严实实罩住头发,脸上还架着一副遮住半张脸的墨镜,像个可疑的间谍,蜷缩在看台后方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
身边是几个同样裹得严实、举着长焦镜头对准赛道的狂热车迷,没人留意这个缩在阴影里的“工作人员”。
正赛还有半小时。
维修站通道里,车手们正在做最后的准备。穿着亮眼雨衣的车迷们挤在维修站对面的看台栏杆前,兴奋地呼喊着自己偶像的名字,任由冰冷的雨水打湿头发和脸颊,浑然不觉。雨水顺着他们的额发滴落,在五颜六色的雨衣上晕开深色的水痕。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穿着全套红牛防火赛车服的身影,在工程师和保镖的簇拥下,快步穿过维修站通道,走向车库。
是维斯塔潘。
他戴着印有醒目号码“1”的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那双标志性的冰蓝色眼睛。他步履沉稳,脸上是惯常的赛前那种近乎冷酷的专注,仿佛周遭的喧嚣和冰冷的雨水都与他无关。
就在他即将消失在红牛车库入口的阴影里时,脚步极其短暂地顿了一下。
他微微侧过头,帽檐下的视线,如同两道精准的激光,穿透湿漉漉的空气和攒动的人群,瞬间锁定了看台角落那个裹在宽大冲锋衣里的身影。
隔着遥远的距离和嘈杂的雨声,他的视线在我身上停留了不到半秒。没有笑容,没有手势,没有任何能被镜头捕捉到的多余动作。
但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瞥之后,他原本插在赛车服口袋里的手,极其自然又迅速地抽了出来。
一个穿着红牛后勤制服的工作人员,像是接收到了什么无声的指令,立刻小跑着穿过维修站通道,敏捷地避开人群,径直朝我的方向奔来。
“Max给的。”
工作人员言简意赅,将一个还带着温热体温的小东西飞快地塞进我放在膝盖上的手里,然后迅速转身离开,整个过程快得像一阵风。
我低下头,掌心静静躺着两个小小的、印着红牛Logo的自发热暖手贴。
薄薄的包装已经被他攥得有些温热,甚至微微发潮,仿佛还残留着他指尖的力度和赛车服布料摩擦的触感。
冰冷的雨丝打在墨镜片上,模糊了视线。我攥紧那两片小小的、散发着微弱热源的暖手贴,指尖传来一阵奇异的暖流,瞬间驱散了阿登山区的阴冷,一直蔓延到心口。
耳边,是其他车迷在冷雨中兴奋的尖叫和引擎的轰鸣,而我缩在这个无人注意的角落,像一个守着巨大秘密的窃贼,独自品尝着这份来自赛道中心的、滚烫而隐秘的关心。
——
红牛车队的车库内灯火通明,如同一个高效运转的精密蜂巢。
巨大的屏幕显示着复杂的遥测数据,空气里充斥着无线电通话的电流声、工具碰撞的金属声、以及轮胎加热毯散发出的橡胶焦糊味。
正赛结束,维斯塔潘以一场标志性的、在雨战中统治级的表演夺得冠军,车库里洋溢着胜利的短暂轻松。
夏尔·戴维斯,作为开发车手,正和几位工程师围在一块巨大的屏幕前,复盘刚才比赛中几个关键的弯角数据。
屏幕上高速回放着车载摄像头的画面:斯帕著名的艾奥罗格弯,赛车在极限边缘滑过湿滑路肩,溅起巨大的水幕;拉索姆斯弯前惊险的超车,车身几乎擦着护墙……
“这里,马克斯的油门开度控制简直……”
夏尔指着屏幕,语气带着专业性的赞叹,手指在触摸屏上滑动,想放大某个细节。
突然,画面切到了一个维修站进站的镜头。维斯塔潘的赛车稳稳停住,技师们如同训练有素的工蚁一拥而上。画面边缘,一个穿着宽大红色帽衫、戴着帽子和口罩的身影正站在维修间后方一个相对安全的观察位置,微微踮着脚看向赛车方向。
是艾琳。
夏尔的手指猛地顿住。
他原本专注在数据上的浅蓝色眼珠,瞬间像被按下了追踪模式,死死锁定了画面边缘那个模糊的身影。他脸上的专业和轻松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人发现猎物踪迹般的锐利。他猛地凑近屏幕,鼻尖几乎要贴上去。
“停!倒回去!刚才那个进站镜头!三秒前!”
夏尔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工程师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操作。
画面倒回,定格在维斯塔潘的赛车刚刚停稳,他推开车门,正摘下头盔和护目镜的瞬间。汗水浸湿了他的金发,贴在额角,脸上是刚经历完高强度比赛的疲惫和一丝放松。他的目光,习惯性地、极其迅速地扫向维修间后方。
就在他视线锁定那个红色帽衫身影的瞬间,他的左手——那只刚刚摘下头盔、还戴着防火手套的手——极其自然地抬了起来。
不是挥手,也不是打招呼。
那只戴着红色手套的大手,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熟稔和占有欲,极其精准地、轻轻地落在了画面边缘那个红色帽衫身影的后颈下方,靠近帽衫兜帽边缘的位置。
动作快如闪电,轻柔得像只是拂去一点不存在的灰尘。落点却极其暧昧——那是介于后颈和肩膀之间、一个带着强烈保护欲和亲密暗示的位置。
那只戴着冠军手套的手,在那个伪装的身影上停留了不到半秒,随即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自然垂下,接过工程师递来的水。
整个动作在高速回放的镜头里一闪而过,混杂在进站换胎的混乱中,如果不是刻意暂停放大,根本无从察觉。
“放!大!” 夏尔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混合着震惊、愤怒和被背叛的酸味,“这里!他的手!放我妹帽衫哪?!”
工程师被夏尔突如其来的杀气吓了一跳,赶紧放大画面。高清屏幕上,维斯塔潘那只戴着红色赛车手套的手,落点的细节被无限放大。手套粗糙的纹理,帽衫柔软的布料微微下陷的弧度,甚至能想象到布料底下皮肤的温热触感……一切昭然若揭。
夏尔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精彩,从震惊到愤怒,再到一种“自家白菜被顶级赛车拱了”的强烈懊恼。
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工具柜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引得周围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马克斯·维斯塔潘!!!” 夏尔的怒吼响彻整个红牛车库,盖过了无线电的杂音,“你给我过来!解释清楚你这只爪子放哪儿了?!我让你照顾我妹!没让你这么‘照顾’!引狼入室!我他妈就是引狼入室!”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浅金色的头发似乎都要炸起来,浅蓝色的眼睛喷着火,死死瞪着刚从淋浴间出来、头发还滴着水、一脸茫然的维斯塔潘。
维斯塔潘被这突如其来的咆哮吼得愣了一下,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但当他的目光扫过夏尔面前那被定格的、高清放大的监控画面时,他瞬间明白了。
那张惯常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罕见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像是被当场抓获的尴尬,但很快就被一种更深的、近乎坦然的镇定取代。他甚至还抬手,用毛巾随意地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动作慢条斯理。
“数据,”维斯塔潘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夏尔炸裂的愤怒只是背景噪音。他指了指屏幕上定格的、他那不规矩的手的位置,语气带着一种讨论空气动力学般的冷静和理所当然,“挡住了。” 他顿了顿,目光毫不避讳地迎上夏尔喷火的眼睛,冰蓝色的眼底甚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近乎挑衅的坦然,“安全区域。确认。”
“安——全——区——域?!”夏尔的声音拔高了八度,气得原地转了个圈,“你跟我谈安全?!你手放的位置安全吗?!啊?!马克斯·维斯塔潘!我警告你!我妹……”
“夏尔。”
维斯塔潘打断他,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他往前走了两步,停在夏尔面前。
尽管夏尔个子也不矮,但在刚结束比赛、浑身还散发着强烈气场和汗水的维斯塔潘面前,气势上瞬间被压了一头。
“比赛刚结束,”他提醒道,目光扫过周围一群憋着笑、假装忙碌却竖着耳朵偷听的工程师和技师,“复盘,要专注。”
夏尔被他这四两拨千斤的态度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脸憋得通红。
他看着维斯塔潘那张恢复了冰川面具的脸,又看看屏幕上那只“罪证确凿”的手,最后只能狠狠地、泄愤般地又踹了一脚无辜的工具柜,柜子再次发出痛苦的呻吟,然后抓起自己的外套,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留下一句在车库里回荡的咆哮:
“维斯塔潘!你给我等着!这事没完!”
车库的门“哐当”一声关上。
短暂的死寂后,不知是谁先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紧接着整个红牛车库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哄堂大笑。技师们肩膀耸动,工程师们捂着脸摇头。
维斯塔潘站在原地,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用毛巾慢条斯理地擦着头发,冰蓝色的眼底却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得逞般的笑意,快得如同斯帕赛道上的雨雾。
——
几天后,奥地利红牛环赛道。维斯塔潘在周五练习赛后回到车库,准备进行赛车调校。他习惯性地走向自己的主工程师克里斯蒂安·霍纳旁边的战术板,拿起一支笔,准备写下反馈。
战术板光滑的白色板面上,贴着一张格格不入的、边缘被撕得毛毛糙糙的黄色便利贴。上面用歪歪扭扭、明显是左手写的、带着巨大愤怒的大写字母写着:
“敢欺负她,油箱给你加猫粮!!!”
末尾还画了一个极其抽象、但怒火仿佛要冲破纸面的猫爪印。
维斯塔潘拿着笔的手停在半空。他冰蓝色的眼睛盯着那张便利贴,足足看了五秒钟。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茫然,到一丝疑惑,最后定格在一种近乎荒诞的严肃上。
整个车库的目光都偷偷聚焦在他身上。霍纳也好奇地凑了过来,看清纸条内容后,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
维斯塔潘极其认真地拿起那张便利贴,转身,走到负责燃油系统的工程师迈克面前。他把便利贴举到迈克眼前,指着上面“猫粮”两个字,眉头微蹙,语气是百分之一百的技术探讨式严肃:
“迈克。”
“猫粮。”
“影响辛烷值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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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地下恋情与护妹雷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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