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gm：王菲《流年》
那天是2016年国庆，我在图书馆。耳机里比赛刚结束。
他赢了，第一次拿到世界杯冠军。19岁。
我坐在自习室门口的台阶上，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耳机里解说刚结束，语调还停留在“创造历史”这几个字，他这边已经炸开了。
我还没来得及发出那句“恭喜”，微信就跳进来五条未读。
“我赢了！！”
“我靠我真的赢了！”
“你是不是看到了！”
“快说点什么！！”
“我现在超级想找你说话。”
我看着那堆叠起来的感叹号，差点没忍住在图书馆里笑出来。
他从不在公众场合多话，可一进我对话框，就像整个人炸开了。
我回：
“恭喜创造历史，最年轻的世界杯冠军。”
“帅到爆。”
“冷静点别被记者看到你手机。”
结果他马上打过来，一通没头没尾的语音，前半句都是“啊啊啊”，后半句是他喘着气问我：
“我今天真的只想让你知道第一件事是我赢了！”
“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唯一想的就是你一定在看！！！”
我靠着椅背没说话，只听他在那头控制不住地笑，笑声一点都不像平时那个接受采访时冷静得像计算机的人。
我想，可能只有我知道，这个19岁站上世界之巅的少年，打完一整场决赛，第一时间是想来找我说话的。
巴奥后他开通ins，我发的每一条快拍他都点开，却从不点赞。可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天天看 story。
从香港转机回国的航班延误吐槽，转机过夜发的太平山顶缆车照片，到美国难吃的白人饭和memo反复返修的批注截图。这些我更新在ins story的日常他一条不落下，每条浏览记录都有他。我一度觉得是我自作多情，但后来我换了头像，小号更新，他还是第一时间点开。
想起他以前发自拍会很臭屁地问我这张好不好看，现在看完我的 story 一句话都不说。
无独有偶，微博更新，可以看到一周内访客记录，他连续一周，日日看我主页。点开我们聊天框却依然一条没发。
好拧巴的人，他以前才不这样，真有点想念那时候的他。
想起第一次接吻完沉默一路，是我主动。走到熟悉的老街，他可算没脸红了，顿时一停，差点让我撞上。
他还挺结巴，拧巴地问，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一字一顿。我一笑：哥哥，说什么呢。我看他颜色精彩地黑了下来，顿时噗呲一笑。从来都叫他小樊，目无尊长。第一次叫他哥居然是在这种时候，有点太搞笑。
结果就是下次见面的时候很正式地带了花，还是直男刻板印象里女孩子很喜欢的粉玫瑰。“反正我喜欢你，你应该…也是吧。”“我说这些没什么意思，就是我觉得应该负责。”
行，还挺正式。我伸手接过，还故意蹭蹭他的手，才发现他手心一层薄汗。
刚在一起那会儿他特别拘谨，连牵个手都得在心里酝酿半天，伸出手来又要收回去。那阵子他问得最多的就是“可以吗”，牵手之前问，想喝我喝过的奶茶问，甚至是一起并肩走时想靠近一点也要问。
那次是接吻。他憋了整整一个晚上，我故意不催，想看看他什么时候开口。最后还是他靠过来，轻轻碰了碰我脸侧，像怕吓到人，唇刚碰就立刻离开。
后来我想办法让他别再那么紧张。改是改掉了，结果发现人也真是得寸进尺。
有一次我给他带了礼物，想给他个惊喜。没告诉他时间，直接溜到体总外面，看他坐在门口等我，我偷偷看了好几分钟才被他发现。
他抬头看我一眼，有点意外：“你怎么不提前说？”
我笑着比个嘘，说：惊喜。
他装模作样点点头，和我走远，低头就亲，起初还以为只是轻轻碰一下，他却迟迟不肯松开，一直到我开始缺氧，腿有点发软才放开。
我锤他肩膀：“你干嘛？”
他装出一副无辜表情，“不行吗？”
我一下没反应过来，他以前才不会说这种话。
“你不是上次说了，让我以后别问了，想就直接做吗？”他笑意盈盈，透露出两个酒窝。
他模仿我的语气，他学我语气的声调也好好笑。我看他两个明晃晃的酒窝，上手戳他脸。什么叫命运的回旋镖，大概就是这样。
那时候我们的关系稳定而默契。我总是提前到约定地点，而他总是背着那个普通的黑色训练包走过来，步子不紧不慢，刚结束训练。那包里永远装着一堆小物件。他随手收拾的，也是替我备好的。纸巾、发圈、两颗润喉糖，还有一只专门给我拍照时用的小挎包。有次我问他为什么记得带这些，他说因为你大忙人，总是嘟囔半天才想起来自己要带什么，干脆我带。我心想，你也是大忙人啊，小樊。
我经常开些莫名其妙的玩笑，最莫名其妙的是他总能明白我的笑点。比如坏心眼地把手他肚子上，他也抬手覆在我手上。我戏瘾大发：“对，我们的孩子已经三月有余，怀胎十月，英雄父亲。”他笑点倒是一如既往地奇怪，被我逗笑。
那几年我们都刚成年，人生第一次有了不受束缚的自由，也第一次体会到分别不再是电视剧里的情节。
我在国内读本科，他在队里四处比赛。有一次吵架，他飞海外打比赛，我赌气不理他，他也没再追问。三天后他发消息：“DIOR那个新出的口红色号，还没断货。”
我没理他。他又发：我在机场，顺手给你买了。
得，他还真是那种生气不哄人也记得买礼物的人。几个小时后他落地发来快递单，什么都没说。
那个快递盒我记得很清楚，一只口红，一个我曾随口提过的限量小熊钥匙扣，还有一句话写在卡片背面：你生气的时候还是会记得我吗？
落款，樊。
我那时候其实早就不气了，但还是装作淡淡地回他一句：小熊很丑。
心里想着，却没说出后半句的是：还是你比较可爱。
我们就是那种人，嘴上都不肯先低头，太年轻也太倔，但又谁也舍不得真的走远。
那时候我读简禎，读到“回到十八岁，不要被命运找到”，却还是没能懂年岁的珍贵。没办法，那时候的岁月太明亮了。
……想起之前同事问我前任哪位，我说前任死了。这也不是我第一次这么胡说八道，早以这个理由推脱过无数相亲局。大家都知道我有个深爱的前任意外去世，从此伤心欲绝封心锁爱。
“听说你前任去世了？”某人笑得一脸打趣。
还有什么比背后造谣被当事人知道更尴尬的事。被抓包的我也一点都挺尴尬，面上皮笑肉不笑，倒是顺着他的话说。对啊，实在太伤心。
我看着他唇动，确实在不想听什么，居然只有想要一个想法堵住他的嘴。却惊觉我们早已不是能这样做的关系。
“我们现在已经到了面都不能见的地步了？”那次我问他，他也是说对不住。
你在道歉什么呢。是担心我纠缠你吗？你可明明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只是这后两句没有开口，藏在我的无奈笑容里。
那天回到家后我洗了个澡，翻出来了旧手机。换手机那年是我出国前最后一次备份。自那之后，再没更新新的消息。
我一直向上翻，翻到某次我们冷战，他发来视频，是他比赛的慢镜头。那时候我不回他消息，他也不解释，倒好像一切照旧。
“你自己看是不是帅爆。”外加一个嚣张的挑眉表情包。
臭屁。我这么想着，嘴角却不受控地翘了起来。
再往下翻了许久，最后一句是我说，太累了，我们就这样吧，你保重，东京加油，早日圆梦。
他说：好，你也是。学业顺利。
我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甚至点开视频又看了一遍。他在镜头里扑球、倒地、起身，最终赢球后转头看向看台的镜头。我知道他看不见我，但我看得见他。
再往上翻，是那年我生日，他偷偷订的蛋糕快递到寝室门口，蛋糕盒子上的字他拼错了一个。他说他写的时候手在抖，怕字太丑我不喜欢。
更上面是我给他发的保送录取截图，他回我：恭喜！！！再下句是，一定参加他的生日宴。
再往上，是那次他海外比赛回来，吵完架他在机场给我买礼物，发快递单、问限量色、发段子逼我理他。
那天在餐桌上再次见到他时，我真的以为我们就这样结束了。那一瞬间，我脑海里只闪过纳兰容若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见。”
可是人生不能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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