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寿吩咐宫人把王后抬回王后宫,宫女太监将王后的遗体小心翼翼地整理妥当,将她轻轻拾放在担架上,缓缓盖上那块百布,似乎她只是在安睡,而曾经受过她照排的人各个都不想扰她清梦。
妲己看着安静躺在一片白色之中的姜媿,想起了附身为妲己的第一天,也是茫茫白色之中姜文焕将她掉落的那支簪子拾起来递给她。
那支簪子划破过妲己的皮肤,沾染了妲己的血,有了它,妲己这具躯壳才算完整,才能供她驱遣,否则,她这借尸还魂之术维持不了多次。
她终究是欠了他一次。
唉,他们狐狸欠人的恩情总是要还清的,何况是救命之恩。
妲己足步轻点到姜媿旁边……
***
政治是阴谋家玩弄人心的产物,他们不会浪费任何一件对他们有用的事情,包括一个人的死。
即使是王后的死。
身处政治中心的商王股寿下令把关于王后自狀的告示贴满全城。
告示言:天谴将至,**肆虐,乃我大商危亡之时,欲消天请,先弥**,乃我大王恤民之意,东西南北,四大伯候,不感国恩,聚众谋反,旋即事败,或诛或四,王后姜氏,不谨妇道,醒而知羞,自绝于王前。
至此,王城中所有人都开始疯魔!
先是殷寿烧了宗庙,即使知道妲己是九尾狐妖也仍然没有处置她,还更加宠爱她。
妲己吞下了比干的七窍玲珑心现出真身,其实她已并非妲己,而是一只九尾白狐,只是占用了妲己的身体而已。
至于殷郊!姜文焕实在不知道他这股傻劲究竟是随了谁。昨夜殷郊夜闯摘星阁伤人殷寿,崇应彪对他穷追不舍,志在必得一定要抓住他请功。
可殷郊是小姑姑在这世界上唯一血脉相连的人,他不可能坐视不理!
他和姬发联手相互配合下才侥幸护住殷郊一命,姜文焕看了看被绑在断头台上的殷郊,没想到!他又自投罗网!
姬发也疯了!殷寿许他太子之位,前提是他需对自己的父亲赶尽杀绝,他居然应下了!现下正提着西伯侯的首级一步一步走到殷寿面前。
所有事情都在失控!
不过,姜文焕都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也许他们都活不过今日。他不可能看着殷郊死,最后一刻他一定会尽全力救下殷郊。
不记代价,包括他自己的命。
然而姜文焕不知道的是,姬发也是这样的想法。
当姬发登上城楼,站在殷寿阶下时,他反了。他看着他用刀抵住殷寿的脖子让殷寿放了殷郊,手里提着的“人头”原来只是一堆烂陶土。
跟随着姬发,西岐的百夫长纷纷揭竿而起,拿起武器准备冲上行刑台救殷郊。
突如其来的异变使得姜文焕率领的旅东方阵军一阵骚动,但他岿然不动只是抬手示意大家不要妄动。
旅南方阵自鄂顺父子死后一直群龙无首,但他们都以姜文焕马首是瞻,姜文焕没动,他们也都没动。
不过令他他没想到的是崇应彪也没动,按道理崇应彪为了邀功,此时应该积极勤王才是。
不,确切的说,崇应彪有动作,只是他的行动不是在企图救下殷寿,而是别有目的。
崇应彪满脸疯魔大声喊到:“所有人听着!把行刑台包围起来!不许任何人接近!”
随后他握紧了腰间的佩剑,如一尊嗜血恶罗看见了献血那般,眼里满是疯狂和欲念。
姜文焕看着崇应彪一步一步踏上行刑台。
他到底想干什么?没人知道。
如果殷寿死了,那太子殷郊就是大商唯一的继承人,他是大商最后一只玄鸟。
他是想挟持殷郊?
姜文焕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可能……
此时,崇应彪已经站在殷郊身旁拔剑狞笑:“只要你死了,一切就都公平了!公平了!对不住了兄弟,我来送你一程!”
手起刀落,殷郊人头落地!
“崇应彪这个疯子!”姜文焕忍不住低吼,可他离得太远,鞭长莫及。
几乎与此同时,殷寿败给了姬发,从城楼上摔下来将战鼓砸破了一个大洞,眼见着是活不成了。
一只穿云箭射来,那划破空气的声音化为姬发的怒火和心痛凌厉无比,直击崇应彪天灵盖。
崇应彪也倒下了,带着无限的不甘和不服。
一切都结束了!
殷郊死了,姑姑唯一的血脉他没有护住。
殷寿死了,他连寻仇都没有机会。
至此,他再也没有了坚持下去的意义。
姬发和他的西岐大军准备得很妥当,马匹军需在已备齐,他们打马而来,停在守在城门口的姜文焕面前。
姬发说:“阿焕,殷寿死了,现如今你可以在这座城里一呼百应,而我只是一个反贼,只要你一声令下,我无路可走。”
姜文焕端坐马前,他苦笑,并没有说话,权柄在握?那又如何?
他最重要的东西都已经没有了,拥有的再多还有什么意义?
见姜文焕不言语,姬发继续道:“可昆仑山上的神仙把殷郊带走了,我得去看看,万一他还能活过来……万一他需要我……”
“走吧,姬发。”他从来没想过要为难他,更别说是在殷郊还有一线生机的情形下。
他调转马头侧让一步,这座地狱城是每个人的噩梦,能走一个是一个。
“走!”姬发果决回头向身后的大军下令,他有弹指间的诧异,他没想过姜文焕会就这样放他走。
毕竟,只要解决掉他,姜文焕就能在朝歌大权独揽。
姬发想,一起在质子营相处那么久,脾气秉性互相都了解,但他其实一点都看不透姜文焕。
他策马奔出城门,回头望了一眼姜文焕,看见他已决然率领队伍进城去了。
姜文焕想回到她身边,守着。
停灵三日,今日正好是第三日。
昏暗烛光里,他低眉静静地抚过姜媿的鬓角,过了今天,他便再也见不着她。
她是大商罪后,死了也是不能冕王后冠服的,只着一身素色衣衫,发间坠着一支簪子。不知是哪个有心的小宫人,把她的腰带换成了青色,那是东鲁之海的颜色。
这样也好,褪去沉重的壳,她只是她自己了。
姜文焕一身戎装,单膝跪于棺椁之策,满脸是泪:“以后你不再是大商的王后,身上再也没有枷锁,你自由了。”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衣物西索的声音,他侧头恼怒道:“是谁?”
角落里慢慢蹭出来一个影子,渐渐地才看清,原来是美人苏氏——妲己。
她胸膛起伏,呼吸急促,一脸惊慌失措地盯着姜文焕和姜媿所在的方向,显然是疾跑过来的。
“你来干什么?”姜文焕见是苏妲己,起身而立,收起了方才的感性换成戒备。
眼前的这个女人可再是苏全孝的幼妹,而是一只千年九尾狐妖。
她敛住几乎要跑脱的外衫说:“或许我可以救她……”
要不是此刻妲己与他对视,眼神满是真诚和急切,他就几乎要以为这女子已经疯了。
可再想起她可是千年狐妖,她能借尸还魂,说不定也可以起死回生。
妲己也看出来姜文焕这是并不相信的表情,继续说:“只是需要饮冰蚕。”
他骤然抬头,满脸震惊:“你怎知……”
“她可是千年狐妖……”他心想,她自然知道他有。
妲己见他不在追问,松了一口气,“因为之前我以为我看上你了,为了偷偷进入了你的梦里半夜跑进你的营帐,才顺便看见的。”她总不能这样说吧……虽然这确实是实话……
“为什么帮我?”他不再疑惑,只要能救她,别说是饮冰蚕, 就算是要他的命又有什么不行呢。
妲己往姜媿那里蹭上几步,点了点姜媿发间的簪子:“因为,你也曾帮过我,九尾狐有恩必报!”
难怪刚刚他看这簪子觉得在哪里见过,原来是这是苏妲己那天掉在雪地里的那支。
姜文焕愕然:“那天我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但却救了我一命!我现在将她复活,还你一命。”妲己立刻答道。
她好像很着急。
“没时间了,我用这根簪子暂时把她的魂魄锁在身体里,但是人死之后,魂魄与躯体已然分离,现下需要饮冰蚕进入她的躯体,我再用法力将饮冰蚕催吐出丝,方可将魂魄与躯体再次连接。”
他见妲己如此着急,以为剩余的时间紧迫,立刻将贴身带着的小竹桶摘下打开,捉了一条饮冰蚕出来放在手心。
妲己接过饮冰蚕,将它放在姜媿耳边,不多时,这蚕就顺着她的耳朵爬了进去。
一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风,昏黄的烛光晃了几晃,很快又恢复平静。
“只是,饮冰蚕将她的魂魄与躯体重新粘合,待她醒转后,她便什么也不记得了包括你,今后不管过多久,她的容貌都不会再变,永远是今天的样子,她会活很久很久……”
不管什么后果,他只要她能活过来就好!
他眉宇之间皆是郑重,双手抱拳躬身向妲己行了一个同袍之礼以示尊重道:“拜托!”
他想:世人皆怕妖,恶妖,殊不知,妖也分好坏,他们也有自己的行事准则。
妲己开始结阵施法,她周围突然出现巨大的光芒,晃得姜文焕不得不朝后退开几步。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他只能看着姜媿仍旧毫无变化的身体原地踱步,干着急。短短一刻钟的时间,竟然像北地里的漫长雪夜一样难熬!
又过了片刻,妲己周身金芒终于渐渐黯淡下来,只是她整个人看起来很痛苦虚弱,肤色也因此接近透明。
“咳咳咳……”妲己剧烈咳嗽起来,竟然咳出两朵鲜血。
“你……还好吗?”他沉声问了一句,然后低头不语。他以为这是代表失败了。
“多谢你为救她如此尽力,起死回生,此事本就是逆天而行,强求不得……”他重新将注意力移回姜媿身上,拉起他的手往自己脸上蹭,眼神深得能将人也溺死。
接下来他只想安安静静地陪着她。
妲己没吭声,她将喉间血腥咕咚咽下,缓了缓神,刚刚的锁魂结魄阵对她消耗太大,她只觉得浑身发冷,眼前都是黑的。
“一会她就会醒的。”她终于缓回一口气,虚弱道。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苏妲己,又看看仍在沉睡的姜媿,只见她确实和刚刚不一样了,苍白的肌肤开始光泽明亮起来,连嘴唇也开始有了血色。
“姑姑,小姑姑,太好了,太好了!”他低声呢喃,语调几乎颤抖还带着一丝啜泣。
一直一来,她是月亮,温柔,遥远,给他光。
他以为,以后那光亮再也照不到他身上了。
但幸好,明日,他将与他的月亮重新相逢。
盔甲冷硬,铁骨铮铮,即便如此,那个拥有它们的人依旧是温柔的。
她欠他的,还清了。
他说不知该拿什么谢她。
“你有两条饮冰蚕。”她转身盯着他急切地说。
刚刚一来一回她耽误了太久,殷寿等不起了!他是人皇,气运命数较一般人更难改变。
她刚刚结阵复活了姜媿,已经耗费了不少,再想救殷寿,不光是要一条饮冰蚕,可能需要耗费她自己。
她原身是一只九尾白狐,也曾想过,她到底愿意为他折损几条尾巴。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突然就开始考虑起为他掉尾巴的事情了。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愿意为他掉尾巴了?
姜文焕思索片刻,最终还是解下系在腰间的小竹筒,里面还窝着另一条饮冰蚕,他递给妲己道:“你……是想救他吗?”
她接过,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还没习惯和人类一样道声谢,但看向他的那双圆圆的瞳孔里满是感激,重重点了点头。
她不喜欢穿鞋子,足仍旧跟以前一样赤着,刚刚跑得太急,细嫩的足被磕破了好几个洞,现在才发现地上都是她的血脚印。
但是她一点儿也不觉得痛,只想再次立刻狂奔回殷寿身边。
姜文焕说:“你如此救他,也是为了报恩?”
她被问住了,是啊,她这么不要命地救他到底是为什么呢?是为了报恩吗?
她朝门的方向慢慢后退着走了几步,若有所思地瞧着手里的竹筒。
突然她摇头鼓起勇气回答:“不……这次是为了爱!”随即头也不回地往外头飞奔而去。
现在房间里又只剩下他和小姑姑两个人,姜媿还没醒,一切比之前还安静。
姜媿脖子上的刀伤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想必是饮冰蚕的作用,正在给她重塑破损的身体。
他蹲下身去,凑近她的脸想仔细看看,生怕错过了她任何的复活迹象。
越来越近,他和她的脸近在咫尺,他无比认真的盯着她。
忽然。
她和他的睫毛打起架来,她醒了!
正用一种迷蒙好奇的眼神看着他,问:“你是谁?干嘛离我这么近?”
姜文焕保持着俯身的姿势,大滴大滴的泪珠砸在姜媿脸上,表情却是在笑,他笑出声说:“姜媿!你终于醒了!以后不许你再做这种傻事!”
姜媿莫名奇妙地看着他问:“我们认识吗?我又没死,你哭这么伤心干什么……”
“我叫姜文焕,是你让我等你的,我等了好久。”
终于等到你了,姜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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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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