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宫中，有谁与姜王后交好？”
宫女的身体微微颤抖，嘴唇嗫嚅着，似乎在与某种无形的力量抗争。“姜王后待人亲和，友善后宫……嫔妃们与王后的关系都不错。“
关于王后之事，宫中确实传过一段时间流言……之后帝辛下了封口令，对外仅称王后是得了会过人的病，不准探视，以免扰了皇后养病。久而久之，任何有关于王后的事情便都无人敢议了。
但玉璃的术法一点一点地，温和地将她浸染，轻而易举地瓦解了她的意志防线。
“你再好好想想，有谁，待王后是不一样的呢？”
“奴，奴婢当真不知……或，或许，奴婢记得，黄贵妃从前常前往鸣凤朝阳殿，与王后相伴……”
眼看宫女的眼神变得愈发迷离，玉璃及时撤去了法术。
“行，你去做自己的事吧。”
宫女这才反应过来方才自己说了什么，神色变得惊慌起来，连忙行礼退下了。
长乐无极殿的主位黄贵妃，乃是武成王黄飞虎之妹。玉璃心中了然。将门之女，性情刚烈，她确实像是与姜王后交好的人。且她位居贵妃，暂比妲己高上一级，哥哥还手握兵权，地位与权力兼备。
可以一试。
玉璃伸出手，一片轻薄的小小丝帛出现在掌心。
“王后危，速召沉徽阁司乐。”
她对着窗外轻轻一吹，纸卷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化作一道凡人不可得见的流光，悄无声息地穿越亭台楼阁，精准地飘入长乐无极殿寝殿的窗棂缝隙——
随后无声无息地，钻进了黄贵妃妆台上一个的雕花檀木匣子中。
***
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格，于室内投下斑驳的光影。玉璃正坐在桌前，手持着一卷书简看着。妲己来了，带着一身熟悉的甜香气息和几名捧着精致小盒的宫女。
“好妹妹，又在看这无趣的东西啊，闷不闷？”妲己径直走到玉璃身旁坐下，将她手中的书简抽走。
“姐姐得了好东西，快来瞧瞧。”
妲己又自然地拉过她的手腕，玉璃没有抗拒，任由妲己将自己的手放在她柔软的膝上。玉璃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跪侍着的宫女将小盒一一打开。
“瞧你这指甲，素净得跟什么似的。姐姐带了些颜色上好的凤仙花，还有南海珍珠粉、各色的珊瑚末……姐姐为你调制蔻丹，为你这双漂亮的手增点儿颜色。”
妲己熟稔地拿起一把精致的小杵，在钵中捶打起来。花瓣被碾压出汁水，与她加进去的其他粉末一起，融成极鲜妍的色彩。
是典型的姐姐风格呢。
“姐姐这颜色调得真不错，”玉璃看着妲己专注的侧脸，忍不住勾起唇角。
“那是自然，也不看你姐姐我有多厉害！”妲己亦是高兴，捶捣的速度也快了些。不多时，一钵用来染指甲的花泥便在她手中诞生了。
妲己瞧瞧手中的花泥，又看看眉眼含笑的玉璃，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妹妹！你是不是从没我把我送你的衣服拿出来穿过！”
玉璃怔愣了一瞬，眨巴眨巴眼睛。
好像，是的……咳，事实上，她好像一直没注意过那些衣服。她嫌人多繁杂，梳妆侍衣的宫婢都打发走了。
“嗯，嗯……这个嘛……那个嘛……”
“好呀你！看我今天不好好收拾你，竟敢把姐姐的心意晾在一边！”妲己作势要去挠玉璃的痒痒肉，玉璃连忙闪躲。
“错了错了，娘娘饶命啊……”
她话未说完，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清晰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略显急促的女声传来：
“沉徽阁玉璃司乐可在？贵妃娘娘懿旨，宣司乐即刻前往长乐无极殿奏乐！”
二人动作双双顿住，殿内一瞬安静。
妲己眉头皱起，眼中盛着浓浓的不悦。
黄菀怡！她有什么资格支使自己的妹妹，贱人！
“请宸妃娘娘安。”
她看向传旨的宫女，那宫女是黄贵妃的心腹，神情恭敬，看着倒是挑不出半点错来。只是自己的车驾就在门口，她眼睛瞎了吗，简直放肆！
“奴婢奉贵妃娘娘之命来请司乐大人，不知宸妃娘娘亦在此处，还请恕罪。”
“哦？贵妃娘娘？”妲己的声音依旧轻柔，却透着一股冷意，“本宫正与妹妹说话呢。妹妹初来乍到，宫规礼仪尚不熟悉，贸然前去，怕是冲撞了贵妃娘娘。不如改日，本宫亲自带妹妹去拜见？”
她的话语看似体贴，实则充满了阻拦的意味。
玉璃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来。她看向妲己，瞳眸清澈见底：“姐姐不必担忧。贵妃娘娘召见，想必是听闻了贫道些许薄名。况且，”她顿了顿，语气带上了恰到好处的恭敬与坚持，“王上既封贫道为司乐，为宫中贵人奏乐，亦是分内之责。贫道自当谨慎应对，不会失了礼数，更不会……让姐姐为难。”
“妹妹不愿让姐姐为了此事，同贵妃娘娘生了嫌隙。”
妲己最终还是犟不过玉璃，将手掌“啪”地拍在案上，“妹妹既然执意要去，那便去吧。”
她狠狠地剜了那宫女一眼，“告诉你家主子，司乐是我的人，若敢动她……哼。”
玉璃有些歉疚，不敢再看妲己阴沉下去的脸色，只是躬下身对她行了一礼。
“贫道告退。”
几个身影出了阁，妲己看着这几个依旧跪侍着的宫女，心头火愈烧愈旺。她一巴掌重重甩在离她最近的一人脸上，“黄氏贱人！欺人太甚！”
***
长乐无极的规制不似九重芍药奢靡，而是同它主位的风格一般。殿宇开阔，显得端严大气，玄关处还横放着一把入鞘的宝剑。墙上悬挂着几幅字画，其中就有两幅是捕猎、征战的图景。与宫中多数妃子的喜好不同，黄贵妃尤爱骑射，常去城郊的苑囿跑马。
殿中并无任何宫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主位之上，端坐着一位宫装丽人。她身着海棠红色宫装，发髻上只插着几支简约的金簪，眉宇间英气勃勃，眼中清明而带着几分锐气，正是黄贵妃。她容貌虽非绝色，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凛然之气在。
而让玉璃微微侧目的是，侍立在黄贵妃身侧的两位少年。
年长些的约莫十五六岁，身材已见挺拔的雏形，面容英俊，依稀可见帝辛的轮廓，只是眼神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倔强与三分强忍着的急躁，正是太子殷郊。他身侧稍矮的少年，约莫十二三岁，面容与殷郊有几分相似，却更显文秀，眼神中带着些懵懂，他是二王子殷洪。两人身着锦袍，腰间佩玉，此刻都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他们的目光落在走进殿中的玉璃身上，显示出戒备与敌意来——因为她是妲己的“义妹”。
玉璃瞬间明白了黄贵妃的用意。若自己所言无据，便是妖妃义妹扰乱宫闱，二位王子可作为最直接的“证人”；若自己所言有理，黄贵妃也希望这二人能够作为营救他们亲生母亲最直接的力量。
好一个心思缜密的黄贵妃！
“司乐玉璃，参见贵妃娘娘，拜见太子殿下、二殿下。”玉璃神色如常，对二子眼中的敌意视而不见，只是依礼参拜。
“免礼。”黄贵妃的声音沉稳有力，她目光如炬，上下打量着玉璃，似乎想穿透这清冷的外表，看出她的真实意图。
她是妲己的义妹，怎么会关心王后？又是怎么将那素帛放进自己内室里的……
“听闻司乐曲艺通神，有涤净俗尘之效？本宫近日来有些心绪浮躁，故召你前来，不知司乐可愿为本宫独奏一曲？”
“能为娘娘解忧，是贫道之幸。”玉璃应道，坦然地迎上黄贵妃审视的眼神。
“只是贫道此次前来，除奏曲之外，尚有一事，关乎两位殿下母亲的安危，不得不禀。”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殷郊猛地踏前一步，少年人的热血让他按捺不住，厉声道：“妖妃之妹！休得在此胡言乱语！我母后在凤鸣殿养病，岂容你妄加置喙？贵妃娘娘，此女定是受那妖……受宸妃指使，前来扰乱宫闱的，娘娘速速将她拿下治罪！”他激动得脸颊涨红，手指紧握成拳，若非在贵妃面前，只怕早就冲上来了。
殷洪也紧张地抓住兄长的衣袖，脸上满是慌乱和愤怒，对着玉璃喊道：“对！你胡说，母后只是病了，怎么可能出事！父王说了，等母后病好了，就能见我们了。”
黄贵妃脸色一沉，喝道：“郊儿，洪儿 ，不得无礼！司乐还未说完，岂可妄下定论？退下。”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殷郊被喝得一愣，不甘地后退半步，但眼中的怒火更甚了。
倒也在预想之中。
玉璃对两位王子的激烈反应并不意外，她还是更愿意和聪明人说话。她此刻站在殿中，身姿挺拔，毫无惧色。
“娘娘明鉴。贫道接下来要说的话，绝无半句虚言，亦非受人指使。”
“姜王后，并不在养病，而是被囚禁了……正在宫中的某个暗室之中。”
“住口！”殷郊目眦欲裂，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虎一般暴怒起来，“妖女，你和你姐姐一样都是妖女！我母亲就是被你姐姐气病的，你还敢如此污蔑父王！父王乃天下之主，仁德圣明，怎会囚禁自己的王后？你这妖女还敢挑拨离间蛊惑人心，我殷郊今日就……”
“太子殿下！”玉璃的声音陡然拔高，“您口口声声说我污蔑，但这几月以来，您可曾见过一眼您的母亲？可曾亲耳听过她的声音？她被囚暗室，孱弱不堪，更兼……双目失明！”
最后四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殿内三个人的心上。
殷郊如鲠在喉，脸上涨红一片。殷洪更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你骗人！母后眼睛好好的……你骗人！”
黄贵妃的身体猛然一颤，手指死死地扣着扶手，指节隐隐泛白。她紧紧盯着玉璃，努力维持着正常的声线：“司乐此言当真？你可有凭证？王后她……失明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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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三个人只有一个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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