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岛上烟霞袅袅,松柏森森,青萝如瀑,枯木成桥,端的一派仙乡福地,海外洞天。
姚天君怀揣金鞭踏云而至,引得溪边饮水的鹿群频频侧目。他环顾四周,确定无人跟踪之后,快步向松林深处走去。
忽然一阵风过,林间飘出一缕箫声,凄清婉转,百折千回,仿佛长辈的谆谆教诲,又如慈母的殷殷呼唤。
那箫声忽远忽近,忽轻忽响,低到极致时,又几个盘旋,再次低沉下去,令人忍不住凝神聆听。
蛟龙金鞭似乎与箫声起了共鸣,在姚宾怀中躁动不已。
箫声虽轻,却清晰可闻,仿佛吹箫之人就在耳边。姚宾原地转了几圈,不见吹箫之人,待继续向前走时,箫声又起,形同鬼魅。
不知不觉间,姚宾被箫声诱到了与潜龙渊相反方向的升龙台。他越想越惊,停步叫道:“吹箫者何人,还请现身相见!”
箫声戛然而止,耳边除了松涛虫鸣之外,再无别的声响。
短暂的静默过后,箫声再起,伴着阵阵松涛,如潮水般缓缓推进,高昂处白浪排空,风啸云涌,无声处波平如镜,杀机暗伏,令听者心旌摇动,血脉偾张,不能自已。
突然,金鞭自姚宾怀中脱出,化作一条光华耀目的金龙。大地剧颤不止,“咔咔”几声巨响后,地面裂开,八根鎏金盘龙石柱破土而出,将金龙与姚天君团团围住。
道行天尊手持玉箫从天而降,落在其中一根盘龙柱上。天尊脚边伏着一头毛色雪亮的灵虎,正漫不经心的舔着前爪。
姚宾怒道:“道行天尊!你竟然跟踪我,实乃小人行径!”
道行天尊漠然道:“贫道来接自家徒儿,也须征得你同意么?”
西岐城。
哪吒正坐在芦蓬外的大树上,默默擦拭手中的火尖枪。
早晨与赵公明对阵的是燃灯道人。二人甫一交手,便扶摇直上,声震九霄,顷刻间风起云涌,雷电交织,竟是一方天时也随之变了。
一场恶战过后,顶上天空已成铁青之色,霭霭重云一直压到相府正脊的飞檐上,只教人喘不过气来。
几声闷雷过后,城外淅沥沥下起小雨。
若不是有混天绫罩住城池,这饱含阴煞之气的雨水势必直接落入城中,令草木凋零,生灵涂炭。
夜已深,风未止,短暂的平静过后会是什么,没人知道。
哪吒的手停在红缨之上,久久不动,仿佛入定一般,直至杨戬在树下连叫几声“贤弟”,他才猛然从沉思中惊觉。
杨戬足尖一点,飞身上树,震落枝头的雨水,润湿肌肤,带来阵阵清凉。
看似不禁意的拭去哪吒鬓上的水珠,杨戬笑道:“还在想十绝阵的事情?”
“恩。”哪吒直起身子,仰头望天,“杨大哥,老师们是如何破的四阵?”
杨戬道:“我不是说过了么?邓华师叔以身祭阵,化解了阵中煞气,老师们这才顺利拔出恶阵,杀死秦完等人。前三阵倒没什么特别的,只是破风吼阵时,遇到了些许麻烦。”
听他将散宜生借定风珠,方弼、方相夺宝的事说了一遍后,哪吒抬头凝视他的双眼,目光锋锐直探人心,令他无法回避,“方弼、方相是武成王带回来的,我曾在校场见过,可破阵之后,他们就不见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是被燃灯师伯推出去祭阵了吧?”
杨戬心下一惊,旋即释然。
是啊,有什么事能瞒得住这心思乖巧,天资聪颖的小魔头呢?
每破一阵,必先祭上同门鲜血,正因如此,以护短著称的老师们才会将徒儿撵回城中,不许他们出战。
“往后破阵也是如此吗?”
“你放心,太乙师叔那么疼你,绝不会让你去做那应劫之人。”
哪吒冷笑一声,道:“笑话!我哪吒岂是贪生怕死之人?就算燃灯师伯让我即刻入阵,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反倒是你——瞬间吞噬三百将士的花狐貂奈何不了你,闻太师的蛟龙金鞭伤不了你,区区十阵,竟让你望而却步!”
哪吒这火发得不无道理——杨戬有八/九玄功护体,又精通变化之术,任何险境皆能来去自如,全营上下谁不赞他智勇双全,英雄了得?偏偏这样一个“智勇双全”之人,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同袍送死,真是天大的笑话!
“你这般激我,是想我明日请缨,破那‘金光阵’吧?”
哪吒默然,他有些后悔刚才说的话了。
燃灯道人带回了二十四颗定海神珠,而失去法宝的赵公明也已离开商营,不知去向。休战之时,六天君放出狠话,不杀阐教弟子誓不罢休,待明日阵门大开,谁会成为下一个祭阵冤魂,没人知道。
倘若是自己也就罢了,若是天化、天祥、雷震子,抑或是杨戬,他会怎样?他能怎样?
天道无情,不偏不倚,假如天命可以更改,他就不会被逼在双亲面前自裁,也不会变成一个无魂无魄的……怪物。
见他抿紧双唇,低头不语,杨戬又道:“若我明日不幸战死阵中,你……”
哪吒以手势打断了杨戬的话,扶着树干站起,眺望远方。城外虽然阴雨绵绵,却未能掩盖住十阵上空的点点星光,远远看去,七星仿佛七盏指路明灯,在风雨中摇曳不定。
他深吸一口气道:“我会先你入阵,战死方休!”
“死?好好地为什么要死?”枝桠间突然倒挂下一个须发蓬乱的道人,笑吟吟望着他们。那道人身法甚是诡异,倒挂下来时悄无声息,就连树枝都不曾颤动一下。
哪吒错开一步,转腕间已是连刺三枪。道人“哎哟”一声,如水蛇般扭了三扭,枪尖如同刺中一道无形屏障,陡然向外一滑,悉数落空了。
哪吒翻下大树,扬手一掷,火尖枪化作一道银芒,正中道人悬挂的树枝。只听“咔嚓”,“哎呦”两声响,道人头朝下直直坠到地上,两腿之间仍勾着一截断裂的树枝。
“你这娃娃脾气太冲,不好!不好!”道人双手撑地,一个回旋腾空而起,足尖一踢,断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刷向杨戬。
杨戬凝气于掌,凌空轻轻一拨,断枝便滴溜溜旋转起来,倒飞回去。
道人弯腰后倾,大半身子几乎与地齐平,谁料断枝并未如他所愿贴身飞过,而是在距他约莫一尺外掉下。他双手撑腰,维持着后仰的姿势,艰难骂道:“小子不尽全力!我的老腰……”
刚直起身子,乾坤圈便从头套下,及至手肘处倏然缩紧,将他牢牢锁住。道人“哎呦”一声,直挺挺倒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哪吒见状大喜,俯身去抓乾坤圈,却不想道人脚下一蹬,贴着地面猛窜出去。
哪吒抓了个空,气急败坏拔腿便追。道人如泥鳅般到处乱窜,哧溜一下从杨戬身边钻过去,哪吒刹不住脚,一头撞进杨戬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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