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月色温柔如水，风中虫鸣窸窸，若不是远处一圈坟包似的商军大营煞了风景，瞭望台还真是一个赏月谈心的好去处。
哪吒以一种惬意姿势靠在上风口处，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拿着一片薄薄石子，在青砖上一笔一划的刻字。
瞭望台下，身披黄金甲的彪形大汉手持斧钺岿然不动，稳稳镇守着四方城门。
正刻得入神，忽然听人在耳边询问：“写了什么？”
他猛地回头，见是杨戬，顿时喜上眉梢：“杨大哥，你采回碧草了？”
“这世间有我拿不到的东西吗？”杨戬挑眉轻笑，目光却饶有兴致的看向砖面。月光下，一个歪歪斜斜的“杨”字正四仰八叉躺在那里，似乎在暗示这什么。
杨戬垂眸凝视哪吒的双眼：“怎么，想我了？”
哪吒耳根一热，赶紧用手掌擦拭刻字，无奈之前太过无聊，反反复复刻了好几遍，怎么也擦不干净。
“我闲着没事，随便刻来玩的。”哪吒辩解得很没底气。
杨戬又问：“还有一个字呢？”
哪吒答：“你的名字太复杂，不想刻了。”
杨戬笑道：“我在家中行二，你也可以叫我二郎。”
哪吒听罢立刻拿起石子在“杨”字旁边划了两横，笑眯眯道：“还有一个‘二’字，多谢道兄提醒。”
杨戬着实一愣，竟没能接上话。
见扳回一城，哪吒乐得哈哈大笑，笑罢又正色道：“黄龙师叔正在熬制除秽的药汤，我们赶紧送碧草过去。”
杨戬抬眼一看，果然见相府上空轻烟袅袅，如薄纱般缓缓散开，笼罩整座城池，此前病患散发的恶臭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淡淡药香。
二人对视一眼，掠下城楼，并肩赶往相府。
途中，杨戬再次发问：“城头的守卫是哪位老师的杰作，似乎有点招摇。”
“我师父弄的。”哪吒翻翻眼皮，“白日里还要浮夸，不但金光闪耀，还会喊打喊杀，可惜你不在场，没能看到郑伦退兵时的表情，真真笑死人了！后来玉鼎师伯说，白天招摇些没什么，晚上还这么招摇就显得假了，我师父才有所收敛。”
杨戬哑然失笑。早就听闻太乙师叔最是讲究，所用器具皆以精美奢华著称，就连施展法术都能闪瞎敌人的双眼，如今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须臾间来到相府，药香越发浓郁，令人神清气爽。
后院架着一口大鼎，鼎中热浪翻滚，白雾蒸腾，黄龙真人怀抱玉钵，不断往鼎中添加药粉。
见杨戬哪吒进来，黄龙真人抬手抹了一把头上热汗，问道：“药采回来了？”
“是。”杨戬取出一枚小草，托在掌心。
哪吒好奇的瞧了瞧，见那小草不足半尺，便问：“只一颗怎么够用？”
“这草名唤柴胡，本就是治疗风寒疟疾的良药，这株柴胡生长于九天之上，更是难得的珍品，只须少许便可解救西岐全城。”黄龙真人摘下一花一叶投入药钵，又将整株交还杨戬，“你且好好收藏，待退敌之后找个地方种下，必定福泽后世啊！”
哪吒惊叹一声，对杨戬道：“杨大哥，可否给我看看？”
杨戬笑着将柴胡托到他的面前，他怕自己鲁莽弄坏仙草，便捧着杨戬的手掌细细观看。
那柴胡通体碧绿，枝叶上覆着一层极薄的白霜，顶上几簇鲜黄花团，像极了遮阳蔽雨的小伞，很是可爱。
哪吒又认真瞧了瞧，见上方叶脉微微泛红，越是往下颜色越深，待到根茎处已然有些发紫，而那须根覆盖的手掌虎口处，似乎有一道极细的伤痕在慢慢渗血，登时大叫：“杨大哥，你受伤了！”
杨戬收起柴胡，笑道：“轻伤而已，无甚大碍。”见解药已经熬成，又道：“我们去帮师叔分药吧。”
哪吒脚程快，以杨枝蘸取药汤洒遍整个西岐，杨戬负责救治君王将相，三位真人则留在相府，照顾玉虚同门。
喝过药汤后，众人悠悠醒转，脸上也渐渐恢复血色。
龙须虎长吁一口气，跳下卧榻，抡了抡左边胳膊，又抡了抡右边胳膊，忽然觉得一阵肚饿，循着药香跑到后院，见黄龙真人卖力搅动一口大鼎，便凑过去吸着鼻子道：“师叔，这汤好香啊，能不能给我一碗尝尝？”
他因病躺了七八天，粒米未沾，被这香气一勾，越发觉得饥饿，肚子也如擂鼓般响个不停。见黄龙真人无暇搭理，便顾不得铜鼎烫手，作势去捞，被黄龙真人一勺子打了回来。
“馋嘴！哪有人把药当饭吃的？”黄龙真人喝道。
哪吒按下风火轮，恰巧撞见这一幕，笑得直打跌。
龙须虎咽了一口唾沫，咂咂嘴道：“这药汤实在太香，我觉得我能喝十大碗！”
肚子极其配合的发出咕咕怪响，惹得哪吒又是一阵笑。
“龙师弟大病初愈，不宜暴饮暴食，我这便去熬些米粥，炒两个清淡小菜，犒劳师弟的肚子。”
杨戬也已回到相府，调侃两句后径直去了厨房，挽起衣袖准备晚餐。期间哪吒一直站在旁边观看，顺便帮他打打下手。
战乱期间物资匮乏，兼之姜子牙生活简朴，不喜奢华，故而厨房中仅能找到一些便于储存的食材。
杨戬让哪吒从后院采回新鲜蔬菜，并小半篮郁李，洗净后备用。
熬粥的间隙，杨戬将红彤彤的郁李去核雕花，摆在盘中，撒上一层细细的盐霜，做成一道开胃甜点。
哪吒见那盘中郁李肉质红润剔透，缀以少许白霜，便如同带露的海棠傲雪的梅花，登时食指大动，捻起一朵放进嘴里。
盐霜恰到好处调和了郁李的酸味，入口鲜甜爽脆，令他大呼过瘾。
见他盯着盘子想吃又不敢多拿的纠结表情，杨戬忍不住笑道：“你若喜欢，我天天给你做。”
哪吒摇头：“只吃一种会腻的。”
杨戬又道：“傻瓜，难道我只会这一种？”
待吃食准备妥当端上食案，天化等人便不顾一切疯抢起来，他们虽然尚未完全恢复，但抢吃的力气还是有的。看着闹成一团的玉虚小辈，姜子牙无奈的笑了。
晚饭过后，龙须虎拍着滚圆的肚皮，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天化等人也是赖在原地，许久都不愿动弹。
众人毕竟大病初愈，手足乏力，早早便回房歇息了，杨戬哪吒本欲上城楼巡视，被玉鼎真人叫住。
玉鼎真人道：“这几日你们委实辛苦，今晚就好好休息，守城一事不必担心。”
黄龙真人揪着唇边稀疏的胡须，颇为自信的说道：“贫道熬药时早已想好退敌之策，只等明日见阵，一决雌雄！”
回到屋里掩上房门，哪吒忽然想起杨戬右手上的伤痕，忙拉他坐下，两手握住他的手掌，以自身灵气替他疗伤。
“小伤而已，不必如此紧张。”
“闭嘴！若真是小伤，早该好了！”
杨戬略怔了怔，不再说话。他被龙气所伤，一直无法止血，如今被哪吒握住，霎时觉得掌心处暖洋洋的十分舒服，就连那若有若无的痛楚也一并消失了。
见哪吒眉目低垂安静坐着，长长的睫毛微微翕动，忽然心潮涌动，一点点靠了过去。
哪吒正全神贯注替他治疗，待反应过来时，已被他吻住双唇。无奈腾不出手，不能将他推开，只得闭上眼睛，笨拙的回应这个吻。
二人唇舌纠缠越吻越深，灵气流转间仿佛打通某种关窍，倏的一下进入彼此识海，在万顷碧波间恣意遨游。
识海浩瀚无边，瞬息万变，忽而轻波荡漾，忽而怒浪排空，赤金与幽蓝相互碰撞融合，最终汇聚成最耀眼的晨星，在深邃宇宙中绽放光芒。
待到呼吸沉重，他们才恋恋不舍放开对方。
十余日积压的疲惫一扫而空，神魂交融后的清明疏朗令二人心情愉悦，全身轻松。
然内心的悸动并未缓解，反而愈演愈烈，杨戬贴着哪吒的额头，用略带沙哑的低沉嗓音说道：“我历尽凶险采回仙草，还因此受了伤，你怎么不多犒劳我一下？”
彼时哪吒已是灵气充沛，双眸明亮，闻言立刻说道：“卧榻让你，我打坐！”说罢跳下卧榻，盘膝坐在蒲团上，很快便进入凝神境界。
杨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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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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