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光拂过哪吒的肩颈面颊,瞬息间将他拖入一团琥珀光茧,放眼处霓虹倾泻、彩芒飞旋,神思翻搅如陷泥沼,再寻不得出路。
也不知过了多久,哪吒猛然惊醒,但觉额角青筋突跳,耳畔嗡鸣不绝,指尖至天灵全都麻痹了。
在看孔宣,自五色光华中抖落一物,赫然是条扭曲翻滚的毒虫。那虫在他指尖首尾相逐,模样甚是可怖。
孔宣冷笑道:“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不如现身一见,孔某也好略尽地主之谊。”显是把高继能的蛊虫当成周军细作了。
哪吒忍笑道:“元帅要招待这虫子,快些带走便是,省得它在我耳边聒噪,吵得人心烦!”
笑着笑着,又呛咳出一口黑血。
见他气息虚浮唇色泛白,像是大病一场,孔宣心下生疑,摊开手掌正待细看,掌心处陡然一痛,整条胳膊酸麻不已!
认出叮咬自己的是蜈蜂后,孔宣露出厌恶之情,捏死毒虫扔到地上,以靴底反复碾压,直至将其碾成一滩肉泥。
孔宣道:“高继能给你种了蛊?”
哪吒道:“高继能那厮什么德行,咳咳,孔元帅岂不比我更清楚?他这么做,无非是想……咳咳……多养些毒蜂害人罢了!”
孔宣眉峰紧蹙,将信将疑。虽然他有令在先不得虐待俘虏,但高继能为人阴鸷,睚眦必报,又曾被哪吒打成重伤,确实做得出暗中下蛊的勾当。
哪吒又道:“孔元帅能阻我七十万大军于金鸡岭,谈笑间生擒数十将士,如此威能,竟甘愿与那厮为伍!”
孔宣也不恼火,只意味深长看了哪吒一眼,拂袖离去。
杨戬现出身形,依旧是搂着他疗伤的亲密姿势。哪吒长舒一口气,低声道:“我没事了,快松手!”
替他擦去嘴角血渍,杨戬作担忧状:“你又咳血了,叫我如何松手?”
哪吒登时恼了:“我陪你做戏,你倒来消遣我!躲在哪里不好,偏偏躲在那种地方,吵得我头疼!要不是我够机灵,你早就被发现了!”
杨戬笑道:“是是是,先行将军不但仗打得好,戏也演得好,杨某佩服。”
“你!”哪吒气结。
此番能借孔宣之手拔蛊除虫,一来杨戬藏身识海暗中指点,二来自己确实元气大伤,所说之言亦是真情流露,兼之蛊虫吸食了他与杨戬的血液,阴邪之气暂被掩去,否则以孔宣的修为眼力,又岂会轻易上当。
只是杨戬这幅表情,实在欠揍!
格开哪吒挥来的拳头,杨戬再次将他抱紧,正色道:“五色神光暗合生克之道,青光摄魂,赤光乱神,黄光迷智,白光丧魄,黑光夺志,凡五行之物触之必被其反噬。你法宝失灵,真元滞涩,皆因体内五行遭其逆乱。”
哪吒眉头紧锁,急道:“那岂不是束手无策,任他猖狂?”
杨戬眸中闪过一丝精芒:“倒也未必全然无解。既是五行轮转,便有相生相破之机。我窥见孔宣神光深处,似有翎羽之形,不甚真切。若能探明其真身根脚,扰乱五气循环,或可破其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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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如血,染透道旁层林,暮鸦聒噪,更添几分凄怆。
黄天爵、黄天禄两兄弟护着一副棺椁,匆匆赶往西岐。棺中躺着的,是他们的兄长黄天化,得杨戬以玉虚秘法接回头颅,尸身不腐宛如生前,只待归乡安葬。
暮色四合,山风渐起,二人行至一处幽僻山谷,正欲小憩片刻,忽闻身后棺椁内一声闷响。
“咚!”
两人对视一眼,翻身下马。天爵手按剑柄,沉声道:“二哥小心!”
“咚!咚!咚!”
话音未落,撞击声陡然变急,那厚重棺盖竟簌簌震颤起来!不等二人做出反应,便听“轰隆”一声巨响,棺盖被一股沛然巨力自内掀飞,一道身影直挺挺坐起——正是黄天化!
“大、大哥,你……你还活着?”天禄欣喜若狂,欲上前搀扶,被天爵按住。天爵沉声道:“你瞧大哥那副模样,古怪得狠!”
果不其然,天化颈项咔咔作响,头颅扭成诡异姿势。他双目圆睁,瞳仁尽失,只余一片惨白,空洞地“望”向两个弟弟。
天化喉结滚动,发出野兽般“嗬嗬”低吼。他猛地自棺中跃出,动作虽有些滞涩,却快似闪电,五指箕张,直取天爵面门。
天爵到底是黄家子弟,虽惊而不乱,双臂擎枪当空一架,一招“铁索横江”,堪堪抵住那致命一抓。枪爪相交,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天化一击不中,身形微沉,右拳自下勾起,冲击天爵腹部。
“大哥不可!”天禄手中长枪倏然窜出,携一缕寒芒直点天化肘弯要穴,正是哪吒所授乾元枪法“灵蛇吐信”。
天化虽然诈尸,但毕竟是他兄长,故而出枪时专攻穴位,只盼能卸那一拳之威。否则以大哥神力,定会打得天爵重伤呕血。
然不等枪尖触及对方衣衫,天化陡然变招,以腰带肩,挥臂横扫。这一扫似钢鞭回旋,重逾千钧,天禄只觉一股巨力撞上枪杆,长枪立时脱手飞出,人也踉跄几步,跌坐在地。
天化走到惊慌失措的天禄面前,足尖踏定枪杆,轻轻一勾一挑,将那长枪稳稳踢回天禄手中。
做完这些,天化定在原地,右臂微抬,仿佛在说:“起来!再战!”那姿态动作,竟与昔日校场上,指点幼弟习枪一般无二。
天禄狠狠抹了把脸,眼鼻酸涩,险些落泪。即便大哥变成这幅活死人模样,也还是记得他们的。
忽然,天化喉间发出破碎气音,全身时而僵直时而颤抖,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痛苦。天禄不明所以去扶天化,却不想被他扼住喉咙,慢慢提起。
天爵抢步上前,用力去掰大哥的手指。然而天化尸身僵直神力犹在,天爵以凡人之躯,如何撼动得了?
眼见天禄两眼翻白几欲昏厥,天化陡然甩臂撞向身旁大树,只听咔嚓一声,木屑纷飞,天化竟以残存意志,硬生生将自己那条行凶的手臂从中折断!
他重重靠在树干上,断臂无力垂下,另一只手臂不停抓挠地面,似乎在与某种力量搏斗。
天爵天禄齐齐扑向天化,一叠声叫道:“大哥!”
“嗬……嗬……”天化口不能言,只把草皮泥地抓出道道深槽。他艰难抬头,死死盯住惊骇欲绝的弟弟,随后以后脑频频撞击树干。
天爵阻他不得顿生疑窦,心道:“大哥此举,莫非在暗示什么?”侧身观看,果然见天化后颈与头颅连接处,一条狰狞疤痕不停蠕动、隆起,细密节肢与尖锐口器若隐若现,正是蜈蜂形态!
天爵立时明白过来——大哥被邪术控制了,那蛊虫正疯狂钻噬,企图掌控这具身体!
“大哥,你先忍一忍,我们即刻带你去找姜丞相,找杨大哥,他们会仙术,定有办法医治!”
天化艰难摇头,一把抽出天爵腰间匕首,塞回给幼弟。
天爵心下雪亮。大哥此举,是要他刺死毒虫,永绝后患!他颤抖着举起匕首,看看大哥后颈那恐怖蠕动的轮廓,又看看大哥那痛苦催促的神情,心如刀割。
那是从小护他、教他、与他笑闹的大哥啊,他怎么刺得下去?
“当真是兄弟情深,感人肺腑,哈哈哈哈!”
一阵阴冷怪笑突兀响起,一道身影自林间鬼魅般飘出,面上覆着兽皮面具,腰间布袋微微蠕动,正是高继能。
他戏谑般看着倚树喘息,竭力对抗蛊虫侵蚀的天化,又扫过持刀颤抖的天爵,似乎在欣赏一出亲缘成劫,兄弟相残的大戏。
“老匹夫,原来是你在搞鬼!还我大哥命来!”天禄沿地几个翻滚,操起长枪斜挑高继能下盘。后者嗤笑一声,袖袍随意一挥,数十只毒虫嗡鸣而出。天禄轮枪扫劈,打落大半,却仍有两只突破枪风,在他脸上、手上各蜇了一下。天禄只觉伤口处火燎一般,痛得倒地翻滚。
天化见弟弟遇险,好几次想暴起救人,无奈被蛊虫控制,根本无法动弹。
高继能哈哈大笑,探手欲抓天爵衣襟,冷不防一声嘶鸣撕裂夜空,一道雪白流光如陨星坠地,狠狠撞向他的左肋。高继能猝不及防,被那白光撞得横飞出去,带起一片破碎衣襟。
那白光低头以独角小心翼翼挑起昏迷的天爵,甩到背上,又奔到天禄身边,用鼻尖拱他上背。正是那通体莹白,神骏非凡的玉麒麟!
玉麒麟救下兄弟二人,复奔向天化,谁料林中腾起一团黑雾,笼在天化身上,嗡鸣声不绝于耳,令人头皮发麻。
玉麒麟惧怕蜈蜂哲咬,不敢靠近,只得远远的刨地悲鸣。
天化看见昔日伙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旋即又被巨大痛苦淹没。他无法言语,只能用最后的力气望向玉麒麟,眼中含义清晰无比——走!带他们走!
玉麒麟通灵,瞬间明悟,恋恋不舍看了天化一眼,腾云而起。
“大哥!”天禄伏在麒麟背上,撕心裂肺哭喊着,徒劳伸手。
天化看麒麟驮着弟弟们远去,眼底欣慰终于化开。
高继能挣扎起身,捂着左肋创伤走向天化。
“黄天化,我本想以你之肉身为虫巢,破西岐大军,谁料杨戬那厮盗你头颅,害我好找。”目光扫过天化颈项,停在那细微接痕上,“这融合玉虚道术,灵力未散的绝佳肉身,百年难求。只用一次未免可惜,不若把你炼成蛊尸,供我驱使!”
天化猛地抬起仅存的左手,狠狠抓向头颈连接处,五指深陷皮肉,竟欲将这头颅再度扯下。既不能解脱,不如彻底毁去这副即将沦为仇人凶器的躯体!
高继能掐指作决,口中念念有词。天化后颈迸出耀眼黑光,无数细密爪纹瞬间爬满颈项脸颊,抠抓动作骤然停住,左臂缓缓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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