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神父
绝望是通往光明的小小绊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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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皱着眉思考片刻后问,“是让我再用半个灵魂去当这颗压舱石吗?”
邓布利多第一次露出了惊诧的表情,大概是没想到哈利会用这样冷酷的思维去猜测自己的方法,“我怎么会这样对你?”
哈利难得地又露出了仓皇的神色,邓布利多拦住了对方想要道歉的动作,他说:“是灵魂契约。准确地说,它的全称是灵魂伴侣契约。”
哈利神情空白了。
不如割了他半个灵魂去做那什么压舱石吧,他想。让他和他的死敌绑成伴侣吗?阿不思·邓布利多是不是老糊涂了?!他开始后悔了,他不该语焉不详地说他过去的故事,不然邓布利多教授怎么会误解他和伏地魔之间的关系还能缓和。
伏地魔看上去倒是接受良好,他大概在思考灵魂伴侣契约的作用,他说,“伴侣……这确实涉及到我的知识盲区了,阿不思。但是,确实,也许……”
随后他看见了哈利正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就算对方关闭了灵魂连接,他也能看出对方在想什么——你敢说这个方案可行,我下一秒真的要动真格的了。
只可惜,伏地魔并没有恐惧这种情绪,他只觉得对方这种被扎了痛脚又要急着装腔作势地威胁自己的样子,十分有趣。
“……是可行的,”伏地魔继续说,他绯红色的眸子里似乎什么情绪也没有装,那眼底是他正在看着的哈利,“使用这种契约之后,我们之间的灵魂连结将是这世界上最为牢固的东西,我可以帮助哈利吸收他情绪中的负面情绪,这样哈利就不会再因为控制不住自己而濒临疯狂,而哈利的情绪也可以作为我的能量帮助压制我的力量。只有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
“哈?”哈利冷笑一声,“我可能非常容易就会死了,毕竟我已经死过好几次了。”
伏地魔挑了下眉,双手交叉合十叠在腹部,大概是哈利现在这副模样让他心情很好,他语气温柔地说:“我想我刚才的表达出错了,我是说,连死亡都无法将我们分开。”
该死的,这个伏地魔怎么连死亡都威胁不了他,就没有什么可以攻击的地方吗?这人怎么连个弱点都没有?!啊确实,这人他妈的恨不得赶紧死掉让全世界给他陪葬。
哈利咬着嘴唇,他看上去在后悔为什么没有下定决心干掉伏地魔。
邓布利多看了会,倒觉得哈利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无法接受,顶多算得上是有些膈应。看,哈利甚至都没有口头拒绝一下。
邓布利多咳嗽了一声,他垂着头故意用有些忧虑的语气说,“啊,既然哈利你不愿意,等汤姆日后快要压制不住的时候,就由我来杀死他吧,毕竟我老骨头一把了,即使判了罪也……”
哈利哪里听不出来邓布利多在装模作样给自己台阶下,他吸着气压住心中的愤愤不平,“行,我同意,还是不麻烦您了。”
哈利又突然反应过来,“那如果我和伏地魔,我是说里德尔教授,绑了这个灵魂伴侣契约,他会出现在波特家的族谱上吗?我想,这个世界应该是有波特族谱这个东西的吧?”
哈利看到邓布利多的神情也变得尴尬起来,显然他也没有想到这点,哈利继续说,“如果这样,那以后就需要您给我的父母,好好,解释一下了。”
而且不仅有这一个问题需要解决,哈利又问:“……那如果我不靠拿回灵魂回到那个世界的话,我要怎样才能回去呢?”
伏地魔在一旁说,“这个问题,可能,需要莉莉来帮助你解决了,如果你那个世界的神秘事务司没有被损毁的话。”
“神秘事务司?”哈利对这个地方没有什么好的回忆。
“你的母亲,莉莉,为了找回你的灵魂在神秘事务司工作了九年,”伏地魔轻声说,他看到哈利原本轻松的神色逐渐凝重,“而神秘事务司有一个分支就是研究灵魂穿越,所以她也许会了解如何回到你想要去世界,”
哈利只觉得身上已经被体温和壁炉烘干的衬衫重新变得粘黏起来。
屋子里安静了许久,只能听到壁炉里火吞噬木头的声音。
哈利突然轻声道,他的神情变得有些恍惚,“窄门,你们要努力进窄门*……窄门,帷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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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对莱姆斯道谢,红肿着眼睛说她感觉好多了,然后她抹了下眼角背影匆忙地上楼去了。
莱姆斯担忧地看了一眼楼上,回头便看到小天狼星陪着颓丧的詹姆坐在波特宅的中台前,两人面前放了两杯酒。詹姆正盯着那杯酒,酒杯上凝结的水珠滚落,滴在了台上,他对小天狼星说。
“我突然明白了那些不愿意孩子去当傲罗的父母了。重逢总是短暂的,离别又总是突然。不知这一别是不是永别,我们只能待在原地看着他远行前进。我却自私的想要他留下来,你说他……”
詹姆盯着那滴水珠流着泪,双手扭在一起,声音悲怆。
“你说他……我的孩子他,有没有被他之前变出来的枪击中过,他一定很痛……他一定痛到要把枪的构造刻进骨子里,所以他……他才能……他才能……”
小天狼星拍了拍詹姆的肩膀,轻轻叹了口气。
他们从邓布利多记忆中看到了哈利将一把餐刀变成一把枪的那一幕。变形术只能将一个物体的外表变得像另一个物体,但小天狼星毫不怀疑那把枪的攻击性。小天狼星无法想象哈利对枪支的了解达到了什么样的程度,才能让他违反变形术的悖论,变出一把一模一样,甚至拥有同样功能的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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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瓜向宣战第二年,哈利曾在被无数追兵的围堵下逃出生天,彼时他躲在一个小小的破败教堂里想要恢复一些精力,解决身上的伤口。
这是他与这座教堂中的神父的第一次会面。
哈利满身枪伤的瘫倒在教堂的一把长椅上,他习惯性地坐在阴暗、靠近门口的地方,他喝完最后一瓶治疗魔药满头冷汗地咬住衬衫的一角,他忍痛忍得额角青筋暴起,被魔力阻隔在脏器外残留在身体里的子弹叮叮哐哐地落在大理石地板上,鲜血淋漓地落在他苍白匀称的腹肌上,那些零零散散地弹孔正魔药的催动下缓慢地愈合着。
他确实做到了吸引大部分火力从魔法部移开,但是,这无法改变整个魔法部,大部分魔法部官员和小半个傲罗司的傲罗全部沦陷的事实。
他想起魔法部部长,那个固执的中年人,在得知麻瓜要袭击魔法界后他说,“麻瓜如果来袭击,那么他们一定会来攻击魔法部和圣芒戈,我们必须保住圣芒戈,如果没有在战争中保住圣芒戈,我们魔法部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他对着那个领命去保护圣芒戈的傲罗司队长说,“一定,一定要保护好圣芒戈,我已经让那些精通魔法阵的巫师过去进行印刻最复杂的保护魔法,如果你们没有用命拖住时间,那就和所有巫师一起等死吧。”
然后他通知古灵阁的妖精,“你们彻底拥有那些金库了,拿着那些金子远走高飞吧,妖精。”
接着他对着愿意留下来保护魔法部的巫师们说,“我没什么好说的,你们愿意留下来,就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给我拖延时间,写好你们的遗书,交给哈利波特,让他帮你们带给你们的亲人。”
最后,他转头对哈利说,“我很抱歉,两年前强硬押着你去麻瓜法庭,我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却想妄图靠交出你来阻止战争,但这次,我会亲自保护巫师界。哈利,未来这个巫师界就要交给你来保护了。”
部长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他没有理由阻止战争的爆发——这场麻瓜占据道德制高点后便可随意使用任何理由发动的战争。
他只能尽力教会哈利,告诉他不能做什么,应该做什么。
部长也是个普通人,他也只是一个比常人多一些政治头脑的普通巫师,战后一本烂账本就从让他焦头烂额,随之而来的麻瓜对于麻瓜巫师的袭击,不断攀升的失踪巫师人口数量,以及和麻瓜首领多次谈判失败。
明明把真相掰碎了告诉对方,告诉他们是神秘人带着他的下属做出的袭击,和大部分巫师的没有关系,但那些麻瓜依旧寸步不让,一幅非要灭了所有巫师的模样。
部长简直怒火中烧。
“行,你要搞死所有巫师是吧,我他妈就不信邪,我们巫师就算中世纪被你们麻瓜揪出来烧,都没有被烧干净,别想因为一个人犯的错就想要把所有的巫师都赶尽杀绝。行啊,你来搞死我们。”
那时候哈利已经是部长的副官了,听完对方说完这些,虽然很解气,但是部长甩完狠话带着哈利走出大门的那一刻,又小声嘀咕了句:“我们巫师最会躲了,躲躲吧,说不定他们消气了就又把巫师遗忘在角落当作一个传说了。”
着实让哈利有些哭笑不得。
没办法,部长先生确实是一个固执又很会放狠话但又很会认怂的人。
但没有他和他的部下们在前面顶着,麻瓜说不定第一年就已经打进来了。
哈利总问他,“先生,真的不需要我做什么吗?”
部长却说,“滚滚滚,你一个小屁孩能做什么?给我接着学麻瓜的技术去,你现在还没搞懂麻瓜的枪支构造是吧?哦梅林,行行好,大概也只有你能够学会这个了。”
这就是部长固执的点了,他固执的觉得,虽然他眼前所谓的‘小屁孩’,魔法界的救世主,是巫师界有史以来有最强大的巫师,但还是觉得对方是个刚成年没有多久小孩子,之前他把哈利压去企图拿一个巫师换所有巫师的行为就够让他愧疚一辈子了。
现在,部长却又突然忘了自己是个怂蛋,变得勇猛起来,他抓住哈利的肩膀恶狠狠地说,可哈利却能感觉到对方的手在控制不住地颤抖:“你要记住,要把你的强大的力量变成所有巫师的壁垒,不准怯懦,不准倒下,知道了吗?哈利波特,你不是总想要为巫师界做些什么吗?现在,巫师界是你的了,以后你要为他做很多事情。
“你必须活下来,只要还有一个巫师站在你背后你就不准死,哈利波特。”
“你要记得,端着枪的和让他们端起枪的麻瓜都是畜生,不要试图和他们讲道理,而你要变成让他们畏惧的怪物。”
“我给你最后一个任务……去把门口那些狗、娘、养的拿枪的给我引开,多给我们拖点时间毁掉魔法部,我不能让麻瓜知道这些资料。”
哈利还记得那些留下来的巫师里或年长或年轻,他们真的准备好面对死亡了吗?哈利不知道。
他们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别回头,哈利。”
哈利做到了所有部长让他做到的事情。
哈利坐在教堂里,追兵似乎已经被他甩开了,教堂安静的落针可闻,教堂外只能听见鸽子飞过的声音。哈利低垂着眼睑用魔杖将身上的血消除,可蚀骨的疼痛却无法消除,祖母绿的眸子在阴暗处显得如同一泊死水,他颓丧地拎着那瓶空掉的魔药,再低头时看见了地上散开的子弹。
哈利开始数落在地上的子弹。
一枚、两枚……
6个……15个、16个。
再加上部长,那就是17个。
部长没有留遗书,那么包裹里的遗书就是16封。
哈利摸了摸装着遗书的包裹。
什么啊,也不是很厚啊。哈利想。
他们都写了什么?如果让他来写,是不是会比这些写的要厚?
怎么就,怎么就又把他留下来了呢?如果他能早点学会那些……如果他能记清那些构造图……如果他能留下来……
哈利咬着牙,他视线模糊地看着自己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那些子弹中间。终于,他再也忍不住,呜咽着哭出了声。
“孩子?”
哈利通红着双眼抬头,他警惕地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面前的人。
那人连忙抬手表示自己的无害。
哈利隐秘地捏紧了自己的魔杖,声音里还带了些没有忍下去的哭腔,“你是谁?”
那人长相普通姿态放松,大概走在人群里你一眼过去就会忘了见过这样一个人,他穿着一身黑袍,手里拿了一本书,手指干净,没有茧,没有攻击性。
“我是这个教堂的神父。”神父一边说,一边在隔了两个空位在哈利旁边坐下。
“我的工作是聆听人们的苦难,以及力所能及地解答人们的困惑。”
“你看上去很需要这些。”
神父说话时没有看哈利,只是注视着前方的讲坛后的天使雕像。
哈利也和神父一同看去,那是一个很年轻的天使,被木制的讲坛遮住大半个身子,哈利只能看到祂正昂着头神情平和地沐浴着从头顶玫瑰窗透出的光。
哈利问:“我为什么总是那个被选中活着的呢?”
神父答:“既然你被幸运地选中成为活着的那一个,就说明还没有到你该死的时间,死神便不会来收走你的性命。生命是这世上最珍稀的东西,但也是你永远带不走的东西,你只能暂时拥有它,你也许不是被选中活着,而只是恰巧暂时拥有的时间比别人多一些。”
哈利问:“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
神父答:“所有人的人生都是崭新的,谁也不会一开始就能找到活着的意义,有些人甚至死前也无法找到活着的意义,找寻意义也许就是意义本身。”
哈利问:“我总觉得被推着往前走。”
“命运皆是如此。”神父说,“你找不到意义,你看不见它,那就顺应它,被裹挟着向前,也是向前。”
神父扭头,看着哈利眼中的迷茫和绝望。
神父说:“神都会陷入迷茫,更何况你。孩子,你现在心中绝望,不过只是通往光明前的小小绊脚石。”
……
过了几年,哈利又来到这个小小的破旧教堂,这是他第二次来。那位神父还在,他正站在讲坛上翻看一本书,背后还是那尊天使的雕像。
他显然还记得哈利。
哈利背着一把长刀,裹着腥风血雨的气息走进教堂,远远看着他,便知道他背着许多恨。
“很高兴看见你还活着。”神父说。
哈利眼睛里曾经的迷茫和绝望消失了,他眼中熊熊地燃烧着一些怒火,燃料也许就是恨意。哈利说:“但我活的很失败,我好像什么都改变不了,我这样活着是不是仍然没有意义?”
神父这次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给他讲了一个故事:“曾经有这样一个人,他学不会爱,为了活着也放弃了恨。可这人却意外地富有,世间的一切都唾手可得,于是这人来者不拒,把一切都塞进了自己的皮囊里。现在这人变成一颗轻飘飘又鼓胀的气球,没有爱包裹,于是一戳就要炸掉,也没有恨拴着,下一刻就要飘走。”
“而你,我的孩子,你看上去是这世间最富有的人,你即拥有爱又拥有恨,靠着恨意活着怎么算没有意义呢?”
哈利垂着头,恨确实可以让痛苦变得痛快,谁杀死了谁,他便去追本溯源地复仇,可复仇这件事本身就是一笔烂账。
“如果我不再恨了呢?”
神父说:“那需要看你是单纯的不想恨了,还是找到了比恨更重要的东西。”
“如果是前者呢?”
神父说:“那也许你会变成一只干瘪的气球,也许你不再是被选中的那一个,也许某一刻你会被死神带走。”
神父说:“也许只有将死之人才能轻易放下恨。”
“如果恨是你现在能够找到的活着的意义,那么你便恨吧,迫使自己不恨是给自己套上无意义的枷锁。放下恨是一个自然的过程,如同时间到了花就会花萼上脱落,太阳就会升起。”
……
这是哈利第三次来找神父。
直到哈利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前,他都没有记起第三次他与神父谈话的内容。直到刚刚,他企图从记忆中找到从一个世界穿越到另一个世界的方法,他却突然想起了第三次来找神父时的记忆。
他仍然背着那把长刀,神态却轻松了很多,绿眸明亮又温和,如同四月的春日。
神父仍然站在讲坛上,背后还是那尊天使雕像,他也还记得哈利。
“你看上去找到了比恨重要的东西。”神父说
“是的。”哈利点头,“我是来感谢你的。”
“感谢我?”神父第一次露出意外的神色,“你感谢我什么?”
“那些话,先生,我当时不懂,后来却懂了。”
“是吗?”神父说。“我很庆幸你去看了这个世界好的一面。”
“这个世界好的一面?”哈利有些诧异地问,显然,他并没有发觉这个世界好的一面。
神父说了很多,可哈利却记不清了,他只记得当时的愤怒和不可置信。
“你到底是谁?”听完这些哈利愤怒地大喊。
“我是谁不重要,更何况,我从没有隐瞒过我的身份,哈利。”神父说着,他捧着那本书,从台上走下来,“人写的书里神说——‘人想要向前便要过窄门,如果选择宽门,便只能与你的**一同沉沦*。’”
“如果我偏要选择沉沦呢?”
“这些短暂的幸福也许会让你沦为命运巨浪下的齑粉,你会变成一团没有意义的泥沙。”
神父站在哈利面前说:“你们要努力进窄门,哈利。”
尔后,哈利便看见了一直被自己忽视,藏在被棕色木质讲坛和神父阴影下的天使雕像下半部分。
那是一尊的握着镰刀的死神,天使并不是自己想要昂着头,而是被死神用镰刀抵着喉咙迫使祂昂起头。
‘神父’用食指抵住了自己的嘴唇。这意味着,不到某一时刻,哈利便不会记起这些。
‘神父’嘴角带上了意味深长的笑意,祂说:“有时候,你以为的希望只是通往深渊的小小诱饵。”
*源自《路加福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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