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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蔷薇月令

summary:以家养小精灵视角记录格林德沃在纽蒙加德的最后时光,全文7K字,已完结。

这是一段散佚于史书之外的故事,口述之人为我的主人盖勒特·格林德沃——事实上,当他向我口述时,已到了言语颠倒、思维混乱的地步,他只是述说,丝毫不顾及紊乱的逻辑和令人嗤笑的人物关系。我想,大抵是长达半个世纪的监禁摧毁了他。

在主人身陷囹圄之前,从未关心过我的归属。对他来说,我就像这座古老城堡的一块石砖、一幅油画、一粒灰尘。我平凡普通,以至众人都忘记了,我诞生于纽蒙迦德,隶属于黑巫师盖勒特·格林德沃。

当然,不怪他们,就连我的主人,也是在1955年才得知真相。

距离他被审判已过十年,度过最初沉默不语的一段时日,他开始喜怒无常。记得是某一个夏日,终年冰封的高山裂开数条洪流,以千钧之力奔流向远方,吵闹声令他烦躁。我胆战心惊,不敢靠近囚室,却不得不依照惯例给他送饭。他果然在疯狂大叫,叱骂我,侮辱我的血统,最后让我滚。

然后,我极其滑稽地抱住自己的膝盖,尽量团成一个圆,在窄小的囚室里来回滚动。主人被我的滑稽表现逗乐了,哈哈大笑起来,从此他明白了我真正的服务对象。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经常召唤我前来,让我来回滚动来取悦于他。

他替我取了一个名字,很不像话,却是我出生的24年后第一次拥有名字,我叫“滚”。为此,我一度分不清主人到底是在叫我的名字,还是在使唤我。

忘了说了,我是一个家养小精灵。

众所周知,我的主人是一个极度邪恶的黑巫师,但我觉得,世人低估了他的邪恶。作为一个家养小精灵,我敢断言,我的同类们绝对不会遭遇如此可怕的巫师家庭。但愿纽蒙迦德可以永远囚禁这位危险的黑巫师——为了写下这段话,我不得不用我的头疯狂地撞击墙面,但我仍然要写。希望古老的墙面可以坚强一些,衰老的小精灵可经不起凛冽寒风的摧残。

我已记不清主人何时停止了令人头破血流的游戏,我终归在漫长的折磨后得以喘息。常年阴暗的囚室夺走了他的活力,他陷入沉思的时间越来越多。

有时候,他会用骇人的眼神盯着我发呆。我恐慌至极,以为他终于想明白可以利用我逃脱——家养小精灵拥有这项能力,并且永远无法违背自己的主人。但他从未提起过这件事,的确是我服侍他时拥有的为数不多的好运气。

以上种种都是衰老的家养小精灵的抱怨,话回到最开始,主人在1995年时向我谈论起了过往。1985年到1995年的十年间,他不再愤怒,甚至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他召唤我——用手指连续敲击三次墙面,让我念最新的《预言家日报》。

当《预言家日报》第39次揣测邓布利多的野心时,他说他认识邓布利多。我暗自偷笑,难道世界上还有不认识邓布利多的巫师吗?如果不是邓布利多站出来反抗他,他难道会沦落到终身监禁吗?

可我不敢接话,于是,他语不成句地告诉我,他和邓布利多的第一次见面。比任何人想象得都要早许多,在上个世纪末,他们都一无所有,名气、地位、财富、成就……一概全无。他背负恶名,背井离乡,怀揣对死亡圣器的热忱探访三兄弟出没之处。命运就此让他遇到了年轻的邓布利多。

“我们的初遇非常糟糕。”他说,“比英国七月潮湿的天气还要糟糕。”

他说这话时,我近乎腐朽的骨头嘎吱作响,似乎被湿润的水汽侵蚀,疼得我直打哆嗦。主人大发慈悲让我坐下聊。

“我到达山谷的第二天,天难得放晴。在功成名就、万人拥戴的岁月中,我完全忘记了那日的场景。”他停顿,看了看周围,盯着囚室内黢黑的石块陷入沉思。

我想他不会再开口了,却突然听到他枯萎的喉咙发出了声音。

“我凝望这些石块。有时它们冒出血气,泅进去,暗红色的;有时它们流露出痛苦,悲哀的,我看到石块上浮上来一张愤怒的脸,是阿不思。”

他居然称呼邓布利多为阿不思?我大为吃惊,继续往下听。

“不全是愤怒,”他说,“我看到阿不思给一团散沙施咒,将散沙变成一头大象。第一次,阿不思失败了,大象的四条腿和身体都分开了。他接着尝试第二次,细碎的沙子在他的魔杖下成功变为一头大象,哞哞直叫,欢快地饮着溪水——我于是在石块上看到阿不思喜悦的脸。”

“那是一个极为精妙的变形咒,我敢断定,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到。差距如此大的两类个体——不对,是无数个体聚集、变形,哪怕放在一百年后的现在,也不会有人能有如此强悍的实力和创意。”他开始夸赞邓布利多,“我当机立断,要结交他。”

“我用了一个幻身咒,悄悄跟在阿不思身后——这是我的长处,善于隐匿身形。他行迹诡异,离家越近,越小心谨慎,我的好奇心愈发强烈。就这样,我翻身爬上墙头,见到了邓布利多家的秘密。”他猛地顿住,大口喘气,一只手攥紧粗糙的石块,鲜血从他指缝间流下,渗进黑黢黢的石头中。

他闭上眼睛,把自己包裹进毯子中。我殷切地盯着那条毯子,期盼他能分我一角,这当然是奢望,我面对的又不是善心人。我想离开囚室,可是主人没有下达驱逐的命令。

我只能干坐着。

夜色已深,圆月快速掠过囚室窄小的窗缝。我又累又乏,眼睛一瞬不移地盯着薄毯下单薄的身影,呼吸造就的起伏几乎不见,仿佛下一刻他就会死去。

他竟然没死。第一缕阳光照进囚室时,他终于大发慈悲地伸出两根手指,连续敲击两次石壁——我短暂获得了自由。从囚室消失的前一刻,我听到他的声音再次响起。

“撞破阿不思的秘密后,他异常生气,和我大打出手……”

我没有听全后面说的话,但没什么值得好奇的,像邓布利多那样的大善人,不和他大打出手才是稀奇事。

之后数月,主人爱上观察月亮。他整晚不睡,白日昏沉,隔三五天才吃几口食物。他的体重下降得厉害。每次他在囚室内走动,我都害怕他一不小心折断骨头。他几乎没有肉了,皮连着骨头,活像具骷髅。真不敢想象,要是我妈妈知道我将主人照顾成这副模样,会用多可怕的话语指责我。

天气变得越来越恶劣。漫长的雪季过后,我们在三月末迎来一场骇人的冰雹。狂风刮进石缝,整座城堡回荡起风的呜咽。雷电砸在塔顶的铜质尖顶上,巨响炸开,好似整个天幕都化作一柄铁锤,砸向塔楼。

如此时刻,我认为不应当让主人独处。倘若他死于雷电和冰雹的惊吓,我必须第一时间替他整理遗容。所以我鼓足勇气,在囚室外徘徊。然后我听到主人嗬嗬的低笑声,他发出的声音清晰可闻,仿若直接响在我的脑海里。

“你在等待我的死亡,是吗?”主人阴冷的声音令我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但是我没那么容易死,小精灵。”他说。他不再叫我的名字了,可能是忧心我分不清,困于本能从楼梯滚下去。

我嗫嚅着,无从辩解。不过主人并未生气,他敲击石壁,让我走近些。雷电的余音仍在耳边缭绕,囚室的铁栏杆噼里啪啦闪着火花。

“多神奇的自然之力,多好的折磨囚犯的法子——”他称赞道,痴迷地望着火花。我听说过,塔楼顶的铜针连接囚室的铁栏杆,每到雷雨天,铜针吸引雷电,整个囚室都会被雷电覆盖。伤不了人,却能让住在此间的囚犯提心吊胆。黑巫师格林德沃修建这座囚室时,必定想不到最终关押之人是他自己吧。

“你知道这个妙点子由谁提出吗?”他咧开嘴,火光闪烁间,他的神色忽明忽暗,“是大圣人,阿不思·邓布利多。”

又在说胡话了,我不以为意地想着。仰起头,默不作声。他今天的倾诉欲格外旺盛,因为他坐下了,甚至满怀喜悦。

“我和阿不思糟糕的初遇以一场不分胜负的决斗结束,我欣赏他,异常欣赏。为了结交他,我花费不少功夫取得他的信任——其实难度不高,我与阿不思,本来就是同类。世人不理解他,无法拯救他苦闷的灵魂,我的出现对他来说,堪称干旱沙漠中的一缕清泉。”

“他需要我。”黑巫师大言不惭地总结,活像他是邓布利多的至交好友。

“解除误会后,我和阿不思一拍即合——他可真迷人。他的思想、魔法、灵魂……不得不说,我完全被他迷住了。他肯定我的想法,我那些不成熟的革命言论,他一概认可——接着他激励我、引导我,完善了我的计划,使我的思路越来越清晰——他说,他要和我一起重塑世界。”

说到这里,主人的脸上满是神往。他嘴角带笑,仿佛眼前不是囚室,而是一百年前大声谈论理想的少年。

主人的心情好极了。

介于此,我大胆问出了心底的疑问。我保持着抬头仰望的姿态,声如蚊呐,吞吞吐吐。

“可是…主人…邓布利多…确实…确实重塑世界了,不是吗?”

主人神色骤变,方才轻松愉快的氛围消失不见。雷电已歇,火光不再,囚室幽暗难见,他如骷髅的脸庞贴在铁栏杆上。

“你说什么?”他问。

我哪敢再质疑,连忙低下头,拼命摇头。

“滚。”他说。

我如获大赦,连忙双手抱膝,像很多年前那样,滚向楼梯。疼痛如影随形,我闻到血腥味丝丝钻进鼻子。我不敢停下查看,一股劲往楼梯滚去,台阶就在眼前了。

“回来,”主人冷漠地呼喊,“我没说你能走,滚。”

新的命令让我绝望不已,搞不明白他是让我滚回去,还是走回去。没办法,我只能僵在原地,眼睛死死盯着最上级的台阶。

我听到主人叹了一声。

“你们家养小精灵都像你一样愚蠢吗?”他的语气有些无奈。我并不服气,倒挂着脑袋让我有些头昏。接着我听到他让我走回去。

太好了!我火速跳起来,一脑袋扎进囚室。他已走到石墙一侧,靠墙坐下,居高临下睨着我。

“五十年前,你在我面前说这种话,早就死了。”他冷着脸,声音沙哑,神情低落,“没必要缩着你的毛脑袋,小精灵,我不想杀死你,也不会命令你去死。”

我稍微松了口气,却不会全然相信他。

“你说得没错,世界日新月异,阿不思确实离成功很近了……”他低着头,喃喃自语,“他没有放弃,没有背叛我,他快成功了。他功成名就,他受人拥戴,连你这样一个从未离开过纽蒙迦德的家养小精灵都崇拜他……说说看吧,你们私下是怎么谈论他的。”

我寻摸不清主人的意图,只当他是寻常呓语,没有答话。

他自嘲笑了。

“我真是糊涂了,你从未离开过纽蒙迦德,怎么会知道。”他仰起头,视线穿过窗缝,注视着拨开乌云的一簇阳光。

“我知道的,主人。”我胆怯地反驳他,“我还见过邓布利多先生呢。”

“你见过他?”

“是啊,您刚被囚禁时,邓布利多先生曾多次到访纽蒙迦德,向我询问您的情况。邓布利多先生带来的魔药十分有效,让我的伤口好上许多。”

“他向你打听我的情况?”

“是的,主人。”

“你怎么说的?”

“如实回答,主人,您从未要求我不可以向外讲您的事。”

“从什么时候起,他不再来了?”

“大概是1971年……我记不清了,主人。”

又是一段沉默。他忽地站起身,长袍下干瘦的躯体颤抖着,无力地强撑着他激动的情绪。他笑了,又好像在哭。他咬着牙,像是恨透了。他面容扭曲,双手握拳,狠狠捶向石墙。

“你凭什么!”他声嘶力竭地大喊,“你凭什么,邓布利多!你凭什么高高在上!凭什么怜悯我!”

鲜血如同雨水一般洒在我的脸上。我恐惧不已,想不明白形容枯槁的老人怎么会产生如此庞大的愤怒,更不明白邓布利多那样的圣人又是哪里招惹了他。

他疯了好长一会儿。云销雨霁,阳光照亮囚室,我看到他的眼泪沿着高挺的鼻梁滑进长袍。

他哭了。

黑巫师格林德沃哭了?

他哭什么?

他怎么会哭?

他转过身,面朝石墙,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快死了。”黑巫师声音嘶哑,“阿不思,他快死了。”

我大为惊慌,下意识就要离开囚室去找邓布利多,圣人绝不能无声无息地死去。

“你别急着去找他,”黑巫师又哭又笑,忽而扭脸,面色已然平静,“你帮不了他,谁都帮不了他,他都计划好了。圣人邓布利多,连自己的死亡都最大化利用了,真是了不起。”

“为什么,主人?”我疑惑不解。

“为什么?”黑巫师反问,“我也想问为什么,谁能回答我呢?”

“可是您从何得知?”我又问。

他靠墙坐下,异瞳里闪着神异的光。

“我是个先知,小精灵,你听说过先知吗?”他说,“我能见到我想看见的未来。我想看看阿不思,所以我看到了——在石墙上,浮现出他的脸,苍老的,双眼紧闭,像一个破碎的大玩偶——他死了。”

“我非常生气,讨厌他轻易死去。于是我又看到他追逐暗夜的妖精,一步步走向伟大的冒险。我看到了一切……我认同他的选择,和一个世纪以前在戈德里克山谷一样,我认同他。”

主人的意思,是要眼睁睁看着邓布利多去死,在提前得知结局后,他仍要放任其发展。真是太可恶了,不愧是邪恶的黑巫师!我大为不满,比以往更厌恶我的主人。厌恶感催促我惩罚自己,我急于离开,想要用烧红的铁钎烧我的耳朵。如果找到机会,我就能离开纽蒙迦德,去英国通风报信。

但他掐灭了一切,他果然知道我能随意离开。

“听着,我不允许你曲解我接下来所说之言的意思,”他急促地说,“从现在开始,你不能以任何形式离开纽蒙迦德,不得向外传送任何消息,不得向任何人提起我刚说的话。小精灵,记住了,我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他伟大的计划。别用你凡人的思维揣测他,别怜悯他,他不需要。”

他大笑起来,用手掌捏住一簇阳光。他的笑容明朗,竟然没有丝毫阴霾。他笑得前仰后合,肆意张扬,每一个毛孔都散逸着快活的气息。

我不知道他因何快乐。他明明表现得无比推崇邓布利多,他明明认同邓布利多,他明明像是邓布利多的挚友。可是,他竟然因邓布利多之死而快乐。

我是一个家养小精灵,我不了解人类,也救不了邓布利多。

我沮丧懊恼。强烈的自责压垮了我的脊背,我的思想愈发迟钝,行动愈发缓慢。我不想再听黑巫师的胡言乱语了。

但事与愿违,主人竟是疯魔了。

他透支生命,没日没夜向我讲诉他和邓布利多的故事。神明啊!耶稣啊!梅林啊!宙斯啊!赫拉啊!无论是谁,请救救我!

神明远在天边,恶魔近在咫尺。我依然被迫成为黑巫师颠倒前后故事的倾听者。我麻木的大脑不再处理听到的语句,我竖起耳朵,实际上根本听不清他张张合合的嘴巴说了什么。

他一会儿聊他和邓布利多的通信,一会儿聊邓布利多完美的手指,一会儿又跳跃到邓布利多深色马甲的纽扣……他说得太多,我听得太少,只模糊理解他的长篇大论所表达的意思——他说,他和邓布利多有过一段感情,人类称之为爱。

我想他定是单相思。是的,我明白单相思的意思。在纽蒙迦德落败之前,我还不是一个衰老、无用的家养小精灵,那时人们来来去去,嬉笑猖狂,我从来往的人类口中学会不少俚语。那时我尚年幼,父母却早已离世,失去约束,我的确学了些上不得台面的语言。源于此,我对主人实在不算发自内心的尊重,特别在他总是陷入臆想之后。

我时刻担忧邓布利多逝世,甚至盖过了对主人的忠诚。我无时无刻不在心底暗骂他。他绝对想不到,在他向我倾诉之际,我——以祖辈的荣誉起誓效忠盖勒特·格林德沃的家养小精灵,正在用我学会的、最为肮脏的语言辱骂他。

不过知道又怎样,反正就这样了。

如此生无可恋的日子恍恍惚惚越过冬季,又摇摇晃晃穿上薄衫——说得并不精确,我只是换了一件较薄的枕巾。主人的身体状况更加糟糕了,我迫切地期望某天早晨醒来面对的是他的尸体。邓布利多那边仍未传来坏消息,最好不过。倘若主人死在邓布利多之前,我自然有机会发出提醒。

他的身体一日坏过一日,但他依然喜欢讲诉。他日夜躺着,他的精力无法支撑他长时间清醒。他说得少了,我反而听得多了。

一日凌晨,他在一场阵雨中醒来。雨珠沿着石墙外沿渗进石缝,聚集成一滩乌黑的水洼。他召唤我,我幻影显性,恰巧踩进水洼里。

“真是难以想象,大名鼎鼎的格林德沃,晚年是和你这样一个生物共同度过。”话音落下,他突然剧烈咳嗽。他佝偻着腰,像一只煮熟的虾,但没有丰满的虾肉。他干巴巴的,行将就木。

我耐心十足,等他缓过来,递过去一杯清水。老眼昏花,我似乎从他眼中看出一丝感激。

“我是不是给你起过一个名字?”他再开口,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真是神志不清,连自己做过的事都记不得。

“那个名字,不好听,”他又说,“如果我没有记错,你应当是个女孩。”

“我不是女孩,”我说,“我是个女性。”

“好,”他有气无力地说,“你不该叫‘滚’,小精灵,你陪伴我够久了,恐怕命不久矣——我想,我需要给你换个适合写在墓碑上的名字。”

我大为光火,谁先埋进坟墓还不一定呢!如我所料,他又开始喘气,接着咳嗽。我盯了半晌,忽而明白过来,他恐怕是感冒了。巫师竟然也会感冒?

他摆摆手,拒绝我递过去的清水。

“够了,茜茜。”他说,喊了个陌生的名字。难道今天他要说茜茜的故事了?我思维发散,将之前故事中阿不思替换为茜茜。

这时,他的目光注视着我。

“叫你茜茜,怎么样?”难能可贵,他在询问我的意见。

“我想这是一个适合女性的名字,写在墓碑上倒也不错。”

一连两遍,他提起我的墓碑。我心下一片冰凉,他决定杀死我了。可能麻木久了,我竟不觉害怕,呆呆回望他。

他低声笑了。

“阿不思把我关进纽蒙迦德时,能料想到吗?”他低下头,目露怀念,“他能想到吗?我居然能心平气和地和一个家养小精灵交谈,我快疯了——阿不思,我即将疯狂——只有倾诉,只有回忆——我反复回味,一遍又一遍勾画和你走过的道路、小溪、谷仓以及教堂。离死亡越近,我越想念你——我不断丰富细节,我心满意足,甚至精神愉悦。”

“阿不思,我不再梦到你,我毫无牵挂了。”他闭上眼睛。

“茜茜。”

他命令我。

“离开纽蒙迦德吧。”

我呆若木鸡,愣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你自由了,小精灵,纽蒙迦德不再是你的束缚。你不用再照顾我了。”他再次命令我。

天杀的!他居然驱逐了一个家养小精灵!他是一个真正的恶魔!驱逐一个为家庭鞠躬尽瘁、衰老无用的小精灵,之后呢?我还能去哪里寻找好心的家庭收留我吗?

我会死无定所,在饥饿和厌恶中凄惨死去。

妈妈会怎么说我呢?她会嫌弃我败坏家族的声誉。其他家养小精灵会怎么嘲笑我呢?任何人都不会怜悯我。我真不明白,我如此忍耐,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我号啕大哭。

“闭嘴。”格林德沃说。

真是糟糕,他还在命令我!

我抽抽噎噎,眼泪止不住滑落,张着眼睛哀求地望着他,期盼他能发发好心。

“世界上不只你一个自由的小精灵,茜茜。”格林德沃说,“记住今天,1997年6月30日,茜茜,你在今天离开纽蒙迦德。如果你感到孤独,我想你可以前往英国,去寻找一个名叫‘多比’的小精灵,他就职于霍格沃茨魔法学校的厨房。”

“霍格沃茨?”我心下一喜,我可以去找邓布利多了?

“是啊,是啊,霍格沃茨,他的学校,他的死亡之地。”格林德沃虚弱地说,“记住今天,茜茜,1997年6月30日,他的离去之日。”

我如遭雷劈,最后一丝喜悦荡然无存。我的脑子空白一片,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做什么。我惶惶然,祈求格林德沃能说这是一个玩笑。

“你说谎。”我饱含期望地说。

“对于阿不思,我从不说谎,”他的声音突然变大,“我知道他的一切,我都知道!”

我猛地一抖,再忍不住,哭出声来,声音越来越大,他厌烦地摆摆手。

“去吧,去找多比。”他最后朝我命令道,“他会帮助你。”

事情就是这样。我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写下这段文字,离开主人后,我没有存活多久。我仍然称他为主人,因为我找不到更合适的名字称呼他。我遵循他的命令找到多比。它果然收留了我,开解我,告诉我记录可以让自己舒心。

我告诉多比,替我立个墓碑。我叫茜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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