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除了年幼的江绫早早地回卧房睡觉之外,剩下的四人,都聚在书房之中,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天,气氛十分和谐融洽。
书房中约有六七个装满图书的书柜,全都被打理地整整齐齐、一尘不染。
“这些不过是一般的书,平日里用来消遣消遣还行,没什么太大用处”江衍抿起嘴,浅浅的笑了一笑,“真正好的书,都在地下室里面放着,你们谁要是想看,我可以去给你们拿。”
“把书本放在地下室里,难道不会受潮吗?”
“放心,它们都被保护的很好,唉,若不是为了安全起见,我也不会把它们放在这种地方。”
江衡还是一脸茫然,张尚文却已然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似乎早已知晓其中就里。
“衡,那些都是任平生和李昭旭的著作,想看吗?”
江衡眼神放光:“当然想了!”
江衍面带微笑地走出了书房,从”地下室里拿上来几本没有封面的书。
“多看看这些真正有用的书,开卷有益。”
那一页页泛黄的纸张,仿佛仍然能够传递来自于那个黄金时代的温度,李昭旭的话语铿锵有力而又平易近人,就好像他真真正正地站在读者们的面前,带给他们足以战胜一切的斗志与希望。
翻阅着李昭旭的著作,感受着这位崇高的理想主义者的伟大思想,再一次的,江衡被深深地震撼到了
.“落后的制度,一定会被淘汰,这是历史的必然,也是人民的选择。”
“只有我们团结起来,众志成城,全力以赴,不畏牺牲,才能够推翻这个荒唐而残暴的旧世界:”
“人民的力量是伟大的,我们的未来是光明的。”
江衡又回想起了六个月前,她和李昭旭的那场初逢,不由得再一次潸然泪下。
“唉,也不知现在的局势好转没有,李昭旭他现在怎样?”
“放心吧,江衡,李昭旭现在一切平安,他半个月之前还来过我这里一次,送给我几本他自己的书。
现在的局势已经比从前好多了,越来越多容楚城民众已经从先前的昏聩当中觉醒过来,主动的去追求自由和平等,为自己的命运而抗争,‘真理派’的队伍也逐渐壮大了起来,总之,现在一切都在向好发展.”
“那就好,”江衡松了一口气,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唉,我什么时候才能加入队伍呢?我也想投身斗争,改变更多人的命运。”
“对于你们来说,现在还太早,怎么也要等到你们高中毕业之后。
搞斗争需要的不只是一腔热血,更需要的是科学的谋略和理智的决断,而你们现在的知识还远远不够”
“确实是这样,”张尚文似乎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认识到了这一点,“学无止境,进步的道路仍然任重而道远啊!
一年之前,我刚从那个闭塞的地方来到了苍梧中学,这里可真是‘花花世界迷人眼’,奢靡的风气很快就腐蚀了我。
我染上了抽烟、喝酒、打牌、讲脏话骂人等诸多恶习,学习成绩一直在中下游徘徊,几乎已经不可救药了。
后来,我的人生中出现了两次极其宝贵的转机,第一次,那本《纳川词话》将我从污泥池淖中拽了出来,让我有了独立思考的能力,不再盲目随俗从众,和那些自甘堕落的人同流合污。
去年七月份,学校放了假,我没有别处可去,江先生就收留我住在家里。
先生经常和我谈论时事政治,寻求我的见解,还拿来了一些李昭旭的著作,和我一同阅读探讨。
就这样,在阅读达些书籍的过程当中,我的生命得到了第二次的升华。
我明白了,仅仅是独善其身,保证自己不受污染是远远不够的。
人生真正的意义,在于投身于社会变革的浪潮之中,在于心忧天下,在于为全天下人民的幸福而拼搏奋斗,打碎一切的剥削与压迫。
比起从前那个浑浑噩噩的我,现在的我已经改变了许多。
只是,任何事物的发展都是一个波浪式前进的过程,是永无止境的,我现在依然不够完美,还需要不断学习、进步。”
“是啊,当初的我,竟然会将救国救民的希望寄托在抄写经书和跪拜神像这样虚无缥缈的事情上,简直是荒谬至极!
幸好,现在的我,至少在思想上已经比从前要科学进步多了!”
“你啊,还是不够冷静,总是容易意气用事,犯下一时冲动的错误,多学些理论、多思考,谨言慎行,你会变得比现在成熟得多。”
“好了好了,我一定知错就改。”然而,江衡虽然表面上说着什么“知错就改”,本质上她还是无法根除自己急于求成的错误思想。
作为一名血气方刚的有志青年,她总容易单凭着一腔热情办事,思虑不够严密周全。
这是她天生性格使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是可以轻易改变得了的。
正是这一性格上的缺陷,将会在不久后的未来,为江衡和张尚文二人招来一场祸患,让她悔之无及。
书房中的四人畅所欲言的讨论着,陶醉忘情于其中,不觉已至深夜。
江衡除了“检讨日”之外都没有熬夜到这么晚过,此时已不由得打起了呵欠。
“哎呀,已经这么晚了,你看,小衡都困得打呵欠了,咱们该回去睡觉了。”
江衍把桌上的书籍小心翼翼地收拾整齐,下楼送到地下室里,渡边纨素回房等待自己的丈夫,江衡和张尚文也回到了各自的房间。
回房之后,江衡很快就睡熟了,张尚文靠在床背上翻了几页床头柜上那本《于汶楷传奇》,也随后熄灯进入梦乡。
江衍并没有那么急着睡觉,他平时总是工作到很晚,此时并不觉得有多么困倦
“老公,你觉得尚文这个孩子怎么样?”
“他啊,自然是极好的,现在这个乌烟瘴气的社会,从他的同龄人当中基本上挑不出来一个这样成熟又有思想觉悟的,实在是太难能可贵了,说是万中挑一都不为过。”
“你说,现在小衡也长成了,他们两个关系又不错,尚文还是个那么好的孩子,要不然……我看他们倒是好一对儿。”
“纨素,不要太着急!他们两个年纪都还小,现在已经不比我们当时那个年代了,结婚太早并不是什么好事。
更何况,小衡是组织上派给我们的任务,我们的工作就是让她吃好喝好,好好地上学,至于其他的事情,我们也没有权力替她做决定。
不过,如果小衡真的喜欢上了尚文或者其他的什么人,我也绝对不会拦着她,毕竟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在此后两个月并不算漫长的时光之中,江衡与张尚文之间的情谊愈加深厚——他们有着相同的价值观,相处起来也不用多花费什么力气
大多数的时间,他们在一起写作业、背笔记,商讨些学习上的内容以及时事政治,。
偶尔,他们也会探讨一些文学和艺术方面的事情。
江衡尤其擅长于诗词创作,张尚文也和她不相上下,教会和私塾这两个看似落后的封建产物,对于他们来说也不完全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他们的文学素养,大多都是从那个时候积累而来。
唯一有些差别的是,江衡在艺术方面仿佛有着特别的天赋,虽然没有经过什么专业的训练,却能把人物,动物,山水风景和亭台楼阁,都给画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从前在教会里,许多神职人员挂在床头、摆在桌上的瑞香女神画像都是她的杰作。
张尚文的天赋主要体现在理科方面,旧社会的私塾只教授简单的算学,进入到苍梧中学这样的新式学校,面对着数学,格物,化学,生理等自己十几年来闻所未闻的科目,他都能应对的得心应手,游刃有余
他们两个都是很善于学习和接受新事物的人,能够认清自己的不足,承认他人的优点,在彼此学习当中得到跨越性的进步。
很快的,张尚文就能提笔绘画一些小鱼,小鸟之类简单的图案,江衡也不觉得数学有那么恶心人了。
在这个假期中,江衡迎来了一次巨大的转变——她学会了骑自行车。
在那个年代,自行车是永绪国的舶来品,相当金贵。
当时,不要说汽车了,谁家孩子要是能骑自行车上下学,都能引来一堆人艳羡的目光。
江衍家里有两辆自行车,一辆是政府发的,平时,他如果不是去太远的地方或是会见什么极其重要的客人,一般都是骑自行车去,他不太习惯于开车。
另一辆是江衍花了自己两个月的工资买的,是他送给渡边纨素的结婚周年礼物,纨素平时出门买菜,或是带着江绫一起去外游玩,都骑着这辆车。
早在江衡未被“寻回”的那个夏天,张尚文就已经在江衍这里学会了骑自行车,学会之后,去外面的市场买东西,去周边公园骑行游玩,都变得比从前要容易地多
只是,对于江衡来说,学习骑行却要比张尚文,或者是通俗来讲的正常人要困难许多
她有些四肢不协调,走不稳,跑不快,坐在自行车上更是没法保持平衡,已经不知摔倒多少次了。
学习骑行的过程是艰苦的,她却从未产生过放弃的念头,而是在一次次的摔倒和爬起中咬牙坚持了下来,她一向是个执着的人,永远都不会轻易的放弃
终于,经过了两个星期的时间,江衡已经可以像张尚文一样平稳熟练地骑行了。
尽管她的学习成果建立在胳膊和大腿上不计真数的擦伤和摔伤之上,却仍然感到心满意足,认为自己终于实现了一次伟大的突破,在自我超越的道路上又向前迈了一大步.
凌恒城的冬天并没有那么寒冷,最冷的时候也不过是0度左右,傍晚的时候偶尔会下些小雪,太阳一出来就都化了。
在天气最暖和的午后时分,江衡和张尚文两人总是各骑一辆自行车,驶出庄园大门,在不宽不窄的小路上并排行进着,一路上充盈着欢声笑语。
最远的一次,他们已经骑行到了那个百年古集一一江衡和连启平一同游玩过的地方。
在路过博雅商场时,江衡不经意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提着大包小裹的东西,从商场大门走出来
是连启平,江衡认出了那个人,她的审美似乎比原先进步了些,没有那么辣眼睛了。
连启平似乎也认出了江衡,以及她旁边的那个人,自己的“情敌”。
她的面色骤然冷峻了下来.“天啊,他们怎么真的在一起了?!”
江衡本想停下来,和自己的朋友打个招呼,或是和她解释下两人之间的关系。
可是,不知怎的,此时的江衡竟然感受到一阵莫名的心虚,让她几乎丧失了和连启平解释清楚这件事情的勇气,似乎也觉得这事情终究是解释不明白的,只会越抹越黑,引起更多的误会。
她的内心已经慌成了一团乱麻,解不开也扯不断,只想着尽快逃离这里。
于是,她装作没有看到连启平,两眼只是向前望着,脚下也一直没有停止蹬车的动作,很快的,连启平就已经被她远远地落在了后面.
望着两人远去的身影,连启平感觉自己的心已经碎了,像一个失手落到地上的玻璃杯一样碎掉了,眼睛红红的,却已经连一滴眼泪都哭不出来了
“啊,现在对于我来说,一切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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