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饭团宫的店助要做的事倒也不会特别多和难。
店里一共有三位兼职大学生，分别是中里惠、福士一郎和山森阳太。
这其中，中里惠和福士一郎是同校同专业的同级生，还是情侣。
中里惠对此给出的解释是：年轻男女，朝夕相处久了总归会产生爱情，要不然就是‘姐妹花’的基情了。
“......”我对于她在某种程度上很会总结，又很能自圆其说的本事很是佩服。
据说宫治对此乐见其成，说是如果店内的打工学生是情侣的话，非常方便他排班，也能从一方嘴里了解到另一方请假的理由是否属实。
这人是魔鬼吗......
当然，我觉得宫治从本质上来讲，确实是个二十一世纪标准好老板，但又总是在一些地方让人感觉他挺腹黑的......总之就是惹不起！
至于山森阳太，他是个不怎么说活沉默寡言的大二男生，几乎不怎么说话，除了偶尔会和宫治还有福士一郎，聊上一两句有关于游戏的话题。
而我在知道他是游戏设计专业的之后，一切就都有迹可循了。
这就是店里的人员配置了。
除了我和宫治是正式员工，一个老板一个店助，其他三人都是大学生兼职。
上了一个礼拜的班之后，我大概也对中里惠当初口中的人气男宫治有所见闻了——确实好多附近上班的年轻女郎，还有女大学生很爱来店里买饭团。
明明中午和傍晚的用餐高峰店内可提供外送服务，天冷的十一月，门口却愣是排了一堆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妙龄女郎。
而作为店内唯一的厨师宫治，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在后厨，只剩下我和当天的兼职员工在前台，应对宫治数不清的女粉们。
某日午休时，我和当值的中里惠正吃着宫老板亲手烹饪的午餐时，我已经习惯宫治总会在后厨忙这忙那好一会儿才出来和我们一起吃饭。
“你今天有看到那个穿红色大衣超好看的姐姐不？”
“唔。”我把嘴里的炸猪排赶紧吞下，“那个点了辣味黄瓜的大波浪卷的超漂亮的是不是！”
“对对对！”
中里惠习惯性朝后厨那儿看了一眼，现在我也练得很有眼力见，跟她一起看。
“她从开业就一直光顾饭团宫，我有次无意看到她在门口恰好遇见了进货回来的宫老板，她跟宫老板要私人联系方式了！”
“然后呢！”
我像听午餐故事一样等着她说下去，又舀了一大勺今日超赞的蔬菜炒饭送进嘴里。
“然后...我当时就被宫老板发现我在偷看他们，没有好好收银，被他说教了好久...”
“......”
这个故事烂透了。
我给了中里惠一个眼神，我想她能懂。
“我还没说完，你别急！”中里惠开始找补，“你难道不觉得宫老板真的很腹黑吗？！”
我当然知道。
但中里惠似乎在这件事上对宫治有很大的新发现，于是我尽量表现出‘我不知道你说呗’的模样鼓励她说下去。
“虽然他平时经常会让我打起精神来，但其实他不是爱说教的那一类老板！他当时之所以这么做——我十分确定，完全是为了让那个小姐姐知难而退。一来，他借着说教我的模样避开了小姐姐要联系方式，二来，他又可以让小姐姐知道这里上班时间不能闲聊，让她别抱希望从员工嘴里套出任何有关于他的信息！这简直是一箭双雕啊！”
我很难不苟同她的看法，我正想点头，就看到宫治从后厨走了出来，于是我眼疾脚快轻轻踹了中里惠一脚，立马坐正吃饭。
宫治一坐下，直觉异常敏锐的他，先是扫了无情吞饭机器的我一眼，又看向中里惠装模做样吃着饭，但其实她那份饭根本动都还没动过一筷子。
“...又背后蛐蛐我呢？”
宫治话音刚落，中里惠这个家伙就自动跳入了宫治设的陷阱里。
“哪有！不过话说，宫老板我真的很好奇一件事！”
“什么事？”
“你的理想型到底是怎么样的女性啊？”
果不其然，宫治赏了个你很无聊的眼神给中里惠，但仍打击不了中里惠誓要问出一个答案的决心。
“像我啦，我就喜欢帅哥，这大家都知道啦！还有就是像一郎君那样善解人意的暖男啦！”
中里惠甚至为了让宫治能够回答她，不惜拉上她自己和我一起下水。
“你呢，你应该谈过恋爱吧？”
我没想到话题会被引到我身上来，只好鼓着嘴巴点了点头，等饭吞下去那几秒，中里惠的兴趣似乎已经转移到我身上来了。
“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呢？！”
感受到同时落在我身上的两道视线，不太习惯成为焦点的我只好囫囵回答：“是比我大一岁的学长，就是...普通人吧。”
“啊？这么笼统的吗？普通人？但是学长？所以说你是喜欢比自己稍微年长成熟的类型咯？”
“我其实也不太清楚...”
“啊？！”
“呃，就是当时去异地上大学，一个人去陌生的环境，当时他对我挺热心的，帮忙找了公寓，还介绍了一份打工，这样...”
“啊？！”
中里惠用了连续三问来表达她的不理解。其实我能理解她，因为我现在也觉得年少的自己确实挺无知的。
“你这是谈了个中介吗？”
中里惠直白的话让宫治呛到了，他一边咳嗽一边拿起桌上的水喝。
“那你...你现在是单身对吧？”
我点了点头，中里惠才问道：“所以为什么分手了？”
“...他嫌我无趣，没什么女人味。”
“放屁！”
中里惠成功地让喝水的宫治又被呛到了，连我也被她吓到了。
“你这么好的女生，是那个男的没眼光！”
我实在感谢中里惠替我说话，只是我突然发现，聊了这么久，宫治的理想型是一句也没套出来，反倒是我和她，似乎已经都把自己的家底全掏空了是怎么回事......
-7-
日子就在偶尔听中里惠聊一些不着边际的八卦中滑到了十二月。
在这期间，宫治也用他的笔记本电脑教会了我如何记录店内当天食材入库，和当天售出的营业数额和各种比较杂但简单的事项。
有次我瞥到表格中还有单独一个页面上写着：无敌大魔王税表！！！
“......”
由于它也出现在了工作表中，于是我指了指那个名称直接问他：“老板这是什么？”
宫治才发现他没把这张表单独拉走，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是关于店里年终各种要计算缴的税。”
“老板你自己算？”
据我所知，税表很多人其实自己都搞不清楚也算不明白，基本都会委托给专门的税务公司做。
“想先试试自己研究一下，确实好难！”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宫治露出意外孩子气的一面，无论是他给表格取的名字，还是此刻说起这个时的表情和语气。
只是，此刻浮现在我脑中的死去的记忆开始攻击我。
我记得——宫治的成绩似乎不是特别好吧？
也不知是我的表情还是眼神出卖了我，总之宫治看向我时，似乎也明白了我在想什么，于是他问我：“你高中读书时成绩好吗？”
“全年级嗯...每次考试都排差不多前30这样。”
“那不是挺好的！”宫治一下睁大眼睛看我，看上去更孩子气了，“怎么没去读那种四年制的大学？”
见我神色犹豫，宫治立马表示可以不说，我想了想还是告诉他。
“因为当时家里的姐姐作为应届毕业生被东京一家大公司录取了，需要家里帮衬的地方很多，还有就是妹妹也上高三了，她成绩比我更好。”
我说出来并不是为了博取同情，于是我立马看向电脑屏幕，指了指那个表格，“其实我第二份工作，有帮公司的会计做过一些简单的税账本，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宫治也很有眼色地略过了我不想再谈论的话题，一脸惊喜问我：“真的？那要给你加工资了。”
“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先看看，万一真的很难我其实也做不来的！老板！”
“我知道！你先看吧，就算最后没办法做，我其实也会找税务公司处理的。”
就在我以为宫治要离开2楼回后厨时，他却没有马上走，转而问我：“不过，你知道我高中时成绩不好？”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静静流淌着一丝尴尬。
我的脑子也在飞速运转着该如何回答，才能让宫治知道我真不是是暗恋他的人，又不会打击他此刻作为我老板的自尊心。
“因为放榜时站在榜前，经常能听到别人说你和你兄弟又...吊车尾这件事...还会看到你们队长脸色很黑。”
我知道我嘴很笨。
但与其让宫治误认为我关注他，还不如直接说明白算了。
被我挑破黑历史，宫治反倒笑了，不是那种尴尬的笑容，像是朋友间开玩笑时轻松的笑容。
“比起读书，我高中时确实更喜欢打排球，现在更喜欢做饭和吃好吃的东西。”
宫治说完扭头看向我，“你呢，你有喜欢做的事吗？”
没有。
他话一问出口，我心里已经给出了回答。
作为家里排在中间的孩子，我所受到的关注会比其他两人少很多。但同时却需要付出很多，才能受到家庭零星一点，所谓是少得可怜的公平。
成长的道路上，我不需要，也不能去思考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反而需要考虑的是做出怎么样的选择和让步，才能维持住家庭的平衡。
但我知道成年人之间，同事之间，尤其是上司和下属之间，不需要说这些没人想听的实话，没人想听别人的滔滔不绝。
所以我笑着回答他：“我也觉得吃好吃的东西的时候会很开心！”
宫治却不像上司那样随便应付几句再走开。
他的面容还是很温和，只是笑容淡了一些。
“这个喜欢，是不是就像当初你喜欢那个大你一级的学长，因为对方比较热心又挑不出错所以才喜欢？”
我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毕竟被人一阵见血指出自己很无趣又随波逐流这件事，总归有点难堪。
见我不语，宫治又笑了，“我开玩笑的，你先看下表吧，我下去看看。”
宫治下楼后，空气中的尴尬却挥散不去，我看了一会儿表格，胸中闷着一口气走到窗边，打开窗让冷风吹醒自己的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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