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你借着上次来请教齐司礼时落下针线盒的理由到他家里蹭晚饭——虽然是事实,但是你并不缺那一个。“钥匙都给你了,可以直接开门进来,不用像学生找老师请假一样找些五花八门的理由。下次要来提前说,不早点准备,按只有我在家的量做,恐怕不够某人吃。”齐司礼在听到铃声,开门以后看见“故意”没用钥匙好让他迎接的你时,好笑又无奈地接过你手上的食材,转身去处理了。
厨房里规律的切菜声十分悦耳。在旁边“视察”了齐司礼做第一道蔬菜沙拉的全过程后,他将你“赶”了出去,“我要炒别的菜了,这里的烟尘呛人,你先去外面休息。”你不无遗憾地离开了。看别人做饭没什么意思,不过因为那个人是他,所以好像也就变得有趣了,你也不明白自己这是什么心理。你还记得今天蹭饭的借口,不忘初心地去书房找那个针线盒。在你想起来之前,它已经被齐司礼收在放设计工具的小箱子里,和他的针线盒成了一对叠叠乐。拿起盒子的时候,醒目的白光亮起,你下意识紧闭双眼,再看外界,全然是另一副光景。面前似乎是一座古城的正门,有士兵看守,而你在门外。你迷茫地把针线盒塞到口袋里,看着周围古代打扮的路人从城门进出,才反应过来自己又穿越了……可这是什么朝代、什么地方呢?
在这种地方站了一两分钟,士兵看你这身“奇装异服”的样子早就怀疑上了,其中一名年轻的沉不住气,带上武器便走过来,“你是干什么的?穿得这么古怪,难道是外邦人,在这儿盯梢半天不进来,是不是想干坏事!”你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显得心虚,用笑容释放善意,“您前边说得对,我是从远方过来的,想探望这里的一个亲戚。只是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没有带进城的凭证,进不来,保证没有别的想法。”
士兵将信将疑地放过你,“那也行。你之前和你那个亲戚说了今天要来吗?可以让他做担保,我就能放你进去。”你有些犯难了,刚才都是编的,哪来亲戚给你担保?“我有写过信给他,但没想到要让他来城门外接我……我等一等吧,如果他一直不来,我就回去了。”你硬是编了下去,这样一说,最差的可能就是晚上去郊外以天为被、以地为席,至少没有被士兵抓起来那么狼狈。“行吧。那你就站这个位置等,不得再靠近大门一步。”对方没有再为难,说完回归自己的岗位。
站了一会儿,你坚持不住,想着这里没有认识的人,卸去形象包袱蹲下。你寻找着触发穿越的条件,最后锁定在针线盒上,毕竟你就是在碰到它之后才来到这里的,但你想不通,这是你的东西,怎么会带你去古代。正思考怎么用它回去,忽然又有白色的东西出现,你还以为是刚才想到的一个办法起作用了,下一刻却还在原地。那道白色沿着城外路两边人多的地摊闪过,几个士兵也注意到异常,围绕这些摊位巡逻几圈,最后无功而返。你此时还是蹲着的视角,清楚地看到它在士兵出动后躲在几十袋米堆成的小山后面。它警惕地环视四周,与你投过去的目光对上。白色的毛发、额头熟悉的花纹……你激动的眼神让它想要钻进米袋的缝里。你终于知道自己是在哪里了——这明明就是几千年前齐司礼居住过的都城!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比你还要鬼鬼祟祟,但是这种时候,你当然要挺身而出,帮他躲开士兵。刚好也蹲累了,你表现出一副疲倦的神色,“唉,我应该等不到我家亲戚了,趁天还没黑赶紧往回走,还能省了住一晚客栈的钱。”那个怀疑你的士兵也没多想,甚至还好心招呼你过去,“看你身上连个钱袋子都没有,要是回不去那可遭罪了,我借你点钱吧,以后有机会再还就行。”
这位士兵真是古道热肠……你是感动的,但是想到还有个齐司礼在等着你“拯救”,你可不敢耽搁时间,谢绝了士兵的好意,“谢谢您啊,我家离这里不远,来得及,您放心吧。”
劝了几遍,士兵没有再坚持。你大踏步地当着城门外的人面前走远,又从别的方位折返。幸好古代的草没有人修理,长得浓而高,你在草丛里匍匐前行,绕到米山后面,齐司礼还在那里。防止多生事端,你决定贯彻现代的他少说多做的精神,像个狐狸贩子一样捂住他的嘴,把他罩在怀里,一直阴暗爬行到没人的地方。齐司礼被你拐到这里,倒也一点不紧张,“你是谁?”你笑了,“你不知道我是谁,但我知道你是齐司礼。”
听到你说出他的名字,齐司礼终于有了点别的反应。“你怎么知道的?既然知道我的身份,我劝你立刻把我放到地上。”
这“小家伙”语气还挺狂的,你默默在心底吐槽。还是太年轻了——这个时候的齐司礼至少也有几百岁,不过用灵族的换算方式还是未成年,你的想法没问题。你又发挥了自己胡编乱造的能力,“我是天上的神仙,当然无所不知。放下可以,但是先说好了,你不许落地就跑,我一个神仙,和你没有仇,也不会害你。”
齐司礼抬起狐狸脑袋看你,大概评估了你的危险程度,觉得可以答应。他点点头,虽然以他的狐狸形态,这个动作看起来几乎没有幅度。看着他的头顶毛发随之颤动,你在松手前忍不住薅了两把,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手感好像比你之前摸到的都好。
一接触到地面,小狐狸摇身一变成为十四五岁的少年。从温度看,这里应该是处于夏天或初秋,他穿得轻薄,身上是象牙色长袍,以这个朝代的贵族才用得起的罗织就。这种布料透气性强,现在穿刚刚好。服饰华美高贵,但也遮不住少年尚未彻底被规训的野性。他比你矮了不少,挺着腰,气势倒是盖过了你,该说不说,不愧是将门“狐”子……你还在脑中东想西想,齐司礼的话打断了你的思路,“你说吧,不让我走,有什么要我做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他脸上红彤彤一片,也许是被晒出来的。你把齐司礼往旁边的树荫里带,等他的脸恢复正常了才说:“我没有要你做的事情。我只是想问你,为什么要躲着那些士兵,从城里偷偷跑出来。”
“我如果告诉你,你会和其他人说吗?”他有些犹豫。“我保证不会!”你举起手保证,看到他疑惑的表情,想起来这个时代好像没有这种发誓的方法,故作高深地说明,“你可能不懂,这是神仙才会立的契约,一旦我在答应别人事情的时候做了手势,就会被天道监督的,违反会被雷劈。”齐司礼“哦”了一声,然后说:“那我也想试试,看雷电的力量和我比起来谁更厉害。”
“……你别什么都想试啊!”你不懂他的想法,这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吗?齐司礼举起手,想着该发什么誓言,你急中生智,“我没说完,这只对神仙有用。”
他的手顿住,扭头看过来,“你没骗我?”
“我当然没骗你。要是对所有人都有用,你们这些凡人早就被神仙骗去当奴隶了吧……”你真庆幸现在的齐司礼还小,以自己的水平尚能糊弄过去。他终于放弃了这个“危险的”想法,但是崩着小脸纠正,“神仙姐姐,你看起来也不是什么都知道,我不是人而是灵族,这件事你就说错了。”你打个哈哈,“口误、口误而已。”
十几岁的少年想得多,忘得也快。他把刚才的事情搁置一旁,想起你之前的问题,“那好吧,我告诉你。其实那些士兵都归我父亲管,他们认识我。我是从学堂里逃出来的,讲书的老先生和他讲的书都太无聊,我实在受不了,就跑了。要是被那些士兵发现,肯定会把我送回去继续背课文……我才不要做那么浪费时间的事情。”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像熄了火,眼巴巴地看着你,“大家都认为我逃课是错的,他们不喜欢我这样做,你也会不喜欢吗?”
没有原因,齐司礼就是打心里不希望你说出“会”的答案。你觉得是要劝劝他的,又不能讲大道理讲得太直接,青春期可是很敏感的。你酝酿着自己的台词,他以为你是不高兴了,把他此时还没长开的手塞到你手里,让你握紧,“……你不要不喜欢我,更不要讨厌我。我不想被你讨厌。”
完了,就说青春期敏感嘛!这点时间没回答,他就误会了。你一把将他按在怀里,拍拍他的背,“我没有讨厌你,我很喜欢你啊。”齐司礼的声音被你捂得瓮瓮的,“嗯。你很喜欢我,那我也很喜欢你。”
大约一分钟后,他小声问,“可以松开了吗……我有点呼吸不上来了。”你不舍地又摸了摸他的头,齐母在早晨给他编的小辫子都有点散了。脱离你的怀抱,齐司礼的耳朵和尾巴冒了出来,胡乱摇晃着,没想到避开阳光的直接照射,他的脸还能像之前那样红。
“那个,你别再那样抱我和摸我的头了。”他看向因为得到树冠遮阳,在这种天气里长得比其他地方茂盛的草地,草地上开了很多米粒似的白色小花。“你反感我这么对你?”你问齐司礼。他垂下脑袋,耳朵也跟着低了,用脚尖踢开压倒几株花的石块儿,“不是因为这个。我只是……”他说不上来,这下连耳尖也红了,“就是……你不觉得我们离得太近了吗?母亲和我读过的书上都说,‘男女授受不亲’,我觉得这样不好。”
听了齐司礼的话,你哈哈大笑起来。原来他是害羞了。你反思了自己的行为,让他在你怀里贴着是不太对,摸摸头还是可以的吧?“我不抱你了,但是你让我摸摸脑袋、摸摸耳朵,这些是可行的。”你想逗一逗他,毕竟这么情绪外露的齐司礼可真是不常见。狐狸耳朵又竖起来了,“除了我的脑袋,你还想摸我的耳朵?你怎么想对我做这么多事?”他的语气是反对的,但是脸上没什么抗拒的表情。你理不直气也壮,“那当然。我还现在看你脸这么红,我还想捏捏你的脸。你不是叫我姐姐吗,姐姐捏一捏怎么了?”说着,你就捏了一下——顺手的事。
此时的齐司礼还是阅历太浅,没见过像你一样脸皮厚的人,吓得倒退两步。他瞪你,双手抱在胸前,站得比松树还直,装出唬人的样子,“我阿姊就不会摸我的耳朵,她最多摸头捏脸……”他这么说着,倒是自己有些说服自己了,自言自语,“那后面两样,你好像也可以对我这么做?”
小时候的齐司礼也太好玩了。你憋着笑,“你阿姊不摸你的耳朵,只是她没想到,我就想到了,所以我可以摸,别的也可以。而且你不是喜欢我吗,这些事情都是互相喜欢的人才可以做的,我还不摸别人呢。”
他被你绕住了,像是从你的话里得到了什么奇怪的感悟,妥协道,“好吧。我能接受,但是你不要老是这样,你也要再发个誓,不能这么对待除了我以外的人和灵族。我也可以这样对你,对吧?”就这样“骗到手”了,你立马举手,“我保证。好了,快让我再摸一下耳朵。”他这次乖乖把耳朵送到你手里,你摸起来那叫一个酣畅淋漓,幸福就像骗现代的齐司礼做饭一样简单。
等摸到手酸,你总算放过了他。你们躺下来,俯瞰像是在绿茵茵的碎花纸上写了两个并排的“大”字。你看着上方的云彩,“齐司礼,你看那几朵,是不是和你很像?”他看了半晌也想象不出来,“没觉得。我和它们哪里像了?”你指着其中一朵,用食指描出狐狸的轮廓,尽管从齐司礼的角度不可能看懂,“这不是挺像的吗?而且你们都是雪白的。”他抽了抽嘴角,“我怎么感觉,颜色是唯一的相似之处……”不过他也没再反驳下去,而是问你,“神仙姐姐,你给我讲一讲,听说九天之上有天宫,那种地方也有和我一样的狐狸吗?”
“有啊。”你将声音捏出神秘的色彩,“就比如刚才那些云朵,它们可能就是狐狸变的,我那么说就是在试探你能不能看出来,有没有随我修行的资质。”闻言,他有些藏不住的失望,“我没有看出来,所以我也不能成仙吗?”
“那倒没有。”你采取鼓励式教育,“能不能成仙,不只靠这个判断,我觉得你很有希望。”
听到“很有希望”,他才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看得你有些失神。此时的他到底是个孩子,如果不是看到这个画面,你几乎忘了就算是日后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齐司礼,也曾有过这般没有烦恼、自由自在的生活。他也曾经是一个不用负担任何责任的幸福的小狐狸,可以在灌木丛里随意打滚,浑身沾满苍耳或者别的什么也没有关系,回家以后虽然会被训斥,但是事后依然会得到母亲一颗颗摘走的优待,想逃过长辈的教育,也可以自己舔舐干净这些脏东西,然后找个水塘洗一洗,洗得多慢、多久也无所谓。
如果可以就这样过下去,他会不会保持这份纯真呢?你不知道,但是也不愿再顺着这条思路往后想。历史是既定的事实,即使你有穿越时空的能力,也无法改变和齐司礼有关的那部分历史。刚才的问题是没有出处,也没有去处的,他注定会遇到那些劫难,被它们磨砺出锋利而冰凉的刃,唯有深处不曾冷却。齐司礼是百折不挠的,失去与毁灭在他的生命中占据了太多年岁,过了几千年也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但它们永远不是他生命的主旋律,他的天赋也昭示了这一点——于死门中亦可杀出一条血路再生,这才是他的本色。你知道他不会彻底消沉,只是仍无法控制地感到心疼与怜惜。一定是他的童年与少年时期太幸福平静了,于是无所不有却唯独无法体验尘世间美好情感的上天也会小心眼地嫉妒他、降祸于他。
你想了很多,但是没有告诉身边这个齐司礼哪怕一个字,他的未来已经很苦了,何必提前结束眼下的快乐。他也不知道你的心事,靠近你的那只手牵着你的,已经睡着了。你没有动,也没有叫醒他,看着他稚气未脱的面庞上浅浅一层绒毛随着呼出的气流倒伏,尾巴包裹住自己——这是一个很有安全感的睡姿,哪怕他学着人类住在房屋里,睡觉的时候还是遵循本性,和在窝里一样。
他的脖子上挂着一条长命锁,装饰的串珠挤在下巴的位置,能够想象到起床以后会留下圆滚滚的凹痕。长命锁……长命锁……和大多数生物相比,齐司礼确实长命,只是当初为他戴上这把锁的亲人,却没能陪他走过这漫长的生命。你是被期待再度相见的明天,他是自己正在推进的今天,而这位亲人和其他数不清的故人则是他不断回望的昨天。
说着不愿再想,你还是想了这么多事情。再这样下去就要当着他的面哭了,你收心,重新看着天空。被你们指过的云还在,而且更像几只成年体型狐狸了,它们随着风向某一个方向移动——当然,这也和地球的自转有关,但这里是古代,讲什么科学。天上的几只大狐狸在追逐奔跑,地上的一只小狐狸在蜷起睡觉。
过了好久,齐司礼醒了,是被一种很常见但不知名的飞虫闹醒的。他揉揉眼,看了看太阳,还没有掉下去。“齐司礼,你把逃课留出来的时间用来睡觉,会不会觉得可惜。”你好奇。
“不会。在野外睡觉和做别的事,在我看来意义是同等的,我现在感觉神清气爽,这不也是很好的吗?”他伸个懒腰,“不过今天不一样,有你在,我想和你找点别的乐趣,还好没有一觉睡到傍晚。你有没有什么想法?王城周围的地方我都走过,你想去哪里我都能带你过去。”
你打量着附近的环境。虽然齐司礼说得颇有几分豪迈,但你还是决定就近找个安全的地方。“我们去那里吧。”你发现几十米外就有一条河,不宽但也尚可,安全与趣味并存。他一口应许,只是看起来为不能在你这里大展身手而有些遗憾,“可惜你没选择森林,我去那里面的次数更多,而且就算不是我自己进去,我也可以保护好你。”
你们往目的地走,路上有几丛竹子。齐司礼想到什么,折了一截,你问他要干什么。“等会就知道了。”他笑了一下。你也有了自己的想法,让他也帮你折了两根更长的竹子。你们坐在河滩上,他条件反射般脱掉外衣想要下水,被你制止了。“你是要游泳吗?”你说完感觉不太对,游泳为什么只脱一件衣服。
“不是,我想抓几条鱼,这样我们就可以烤鱼吃了。”齐司礼把遇水会生锈的长命锁也取下,外衣被随手扔开,但他将锁仔细放在外衣上面裹好,想来是极为珍视的。“你没学过钓鱼吧?不用这么麻烦,我教你用别的方法。”你把他揪回刚才坐出的沙坑“座位”上,将自己针线盒里的几种丝线拧成一股,指挥他用竹子做出钓竿主体和钓钩,组装起来,在河滩上找到几条虫子作为诱饵。你将挂着饵料的竹钩抛进河里,然后问齐司礼有没有学会。他的眉毛打了个结,“学会了……但是你说的鱼竿一定要用这么复杂的工序才能做出来吗?”你点头,“对。”
“还是让我下河抓更方便。”他说。
“不不不,你会这么想只是因为要自己做工具,要是有机会,我给你买一个现成的鱼竿,用起来就很方便了。”你继续劝说。齐司礼最后果真没有再要亲自抓鱼,但他除了这个,还在和你看云的时候学到你对事物相似性神奇的归纳法。他觉得尾巴和鱼竿都很长,用前者替代也可以,于是真的把它投放下去。你看着实在好笑,但是这样也不失为一种乐趣,没有多管。
你面对河水,齐司礼为了用尾巴钓鱼,与你方向相反,不过这不影响你们闲聊。“我有个问题。”他侧头,你们的目光再度交汇。这是你们今天第二次的长时间对视,第一次在城门外。
“你问。”他看起来有些纠结,你“推”了他一把。
齐司礼难得沉默片刻,“……你说你是神仙,我想请你帮我算一算,还有多久,我才可以跟着父亲出战。”
你没想到他会问这种问题,“你很想和他一样吗?”
“是,也不是。我想和父亲一样从军,但是我不想复刻他的道路。”
自从来到王城,齐司礼就再也没有离开这座城池太远了。年轻气盛的他是耐不住的,这个年纪的他倒没有什么强烈的“情怀”,连杀敌报国等语只是在家与学堂的耳濡目染下形成的模糊概念。他想要的是走向更远的地方,城市的繁华看得太久,已经失去了刚回来时的神秘。而且,他的利爪不是为了和那些皇子贵族们进行互相谦让的虚伪比试而存在的,一直住在这种地方只会让爪牙变钝,十几岁的少年正值去闯荡、去碰壁的时候。齐司礼太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了,他要去别的地方汲取成长的养分,他想快点长大。戴着冠冕、穿着礼服的大王和他的臣子是他所厌烦的,在他们很多人眼里,不服管教的灵族少年是异类,可在少年眼里,他们又何尝不是?
齐司礼金色的双眸在向你寻求一个答案,里面满是期待,就像新出锅的麦芽糖一样滚烫热切。你对着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一时语塞。你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参军,可是想到这件事对他一生的造成的连锁反应,简直不忍说出来……然而你还是告诉了他。那是无法逃避的,他想知道,就让他知道吧,至少他可以为了早些知道这个时间而感到高兴——他也确实如你想的一般,尾巴都因为心情变好而晃了几下,被你提醒钓鱼不能乱动以后又垂入水中。
你以为齐司礼是不会钓到鱼的,毕竟他的尾巴没有系上鱼饵,哪有鱼会上钩——但意外有时会比自己认为的“真理”先实现。鱼儿们被你鱼竿上的虫子吸引,在上你的钩之前,又把齐司礼的尾巴当成落在河里的蒲苇。它们会警惕从天而降的免费食物,却想不到危险还可能潜藏在整个环境里。
几条鱼穿梭在齐司礼蓬松开的狐狸毛里,很痒,还有鱼咬了他一口。他急忙把尾巴甩上岸,发现它变得上宽下窄——水下的部分吸了水,沉甸甸的还黏在一起,和另一截对比起来有些滑稽。咬他的是条没什么重量的幼鱼,被一起带上来,在岸边的沙土上蹦跳。齐司礼把它捡起来,将自己的尾巴当做投石器,用力往河心扔。
“这鱼也太小了,我看不上。”他对你解释,又朝着扔的方向喊,“我今天心情好,把你放生了,你可别再游回来,争取在被下一个人或者灵族钓走之前长大——”也不管这鱼能不能听懂。他做完这些事情,看起来心情很好,可能“小朋友”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而莫名其妙吧,连这个时候的齐司礼也不能例外。他这么一喊,不止这条鱼,其他的也都一溜烟逃窜,两人看着它们消失在水面漂浮的参差荇菜间。少年嗫嚅着和你道歉,“对不起啊……看来咱们是吃不到烤鱼了。”
“没事没事,本来也没有让你请我这个大人吃饭的道理。”你放下鱼竿,笑着安慰齐司礼。他反倒有点生气似的,哼了一声,“你别把我当小孩子,我可是活了几百年了,只是身高不够。”
后来你们就这样肩并肩坐在岸边。齐司礼拿出他最早折下的那一截竹枝,用灵力钻出孔,又安上一块竹片做的塞,做了一把简陋的笛子。他悠悠地吹奏着,虽然几个孔洞中能够发出的声音并不完全符合普通笛子的音准,却也可听出大致的旋律。这是只存于这个时代的无名小调,与现代音乐的风格差别很大,但是莫名好听。你们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做任何别的事情,一人吹笛一人倾听,直至太阳西斜。天上的狐狸被彩霞取代,如同织女铺开晾晒的锦绣。明天一定会有一个好天气,地上的狐狸又可以跑出来玩了。
“过几日就是我的生辰,家里会办宴会,你到时候来我家做客吧,我请你吃别的好东西,烤鱼也有。”齐司礼想到了这个好主意,他眉眼弯弯,笑着对你说。你欣然同意,刚想和他确定日期——你只知道他的生日却不知道今天是哪一天,忽然感觉到放着针线盒的地方有些发热,似是提醒你马上要回到现代……看来是没法陪齐司礼过这个生日了。你蹲下想要抱抱他,注意到他露在外面的左前襟上有一条金线被植物勾了出来,让他站着别动,就这样用针缝好。等你收起针线盒,他主动抱住你,“我有一种直觉,我们下次再见,是不是还要很久。”
你没有办法回答。齐司礼大概明白了,他继续说:“没关系,不管你什么时候才能再来,我都会和家人一起认真招待你的。”
“好……谢谢你啊,齐司礼。”你的眼睛好像变得有点酸涩,还好他现在看不到。
“那就说好了,下次再见!”他和你击掌为誓,然后先用灵力去掉你衣服上的污渍,又蒸干自己身上在钓鱼时吸附的水分。齐司礼收起狐狸耳朵和尾巴,变回人类的模样头也不回地往王城走。他不是不感到留恋,只是怕回头看见你,就又想在这地方多赖一小会时间。
你又回到了齐司礼家里。不是齐府,而是那个只有你和他的房子,两个“家”里住着的人发生了变化,但家的温暖始终如初。
齐司礼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晚饭做好了,过来吃吧。”
“好,我现在就来!”你提高音量应答。很奇妙,对于你来说,和齐司礼的下一次见面、下一顿饭不过是转眼发生的事情,对他来说,抛开之前通过面具见面的特殊情况,他从那个约定走到这里却跨过了几千年的长河。幸运的是,如今的你们已经度过了最难熬的阶段,过去的他已经吃过足够多的苦,以后都会甜津津的了。
如果真的有神明,请多多善待这只叫做齐司礼的小狐狸吧……他这样地好,不该是上天的宠儿吗?“愿君千万岁,无岁不逢春”,你希望那把已经离开他,承载着赠者祝福的长命锁依然可以在天涯海角处继续发挥它的作用,保佑他活得再久一些,此后无灾无难、福泽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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