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越来越大。
恐惧让人恨不得摀住自己的嘴,以免呜咽声冒出喉间,女人缩在牆角里,就算雨滴滑落脸颊,狼狈得浑身溼透了也不敢站起身。
强大的人追着她、死死地追在她身后,为了活下去,女人无论会落到什么样的境地、要做出什么事情她都愿意。
她已经被追好几天了,长期安逸的生活让她在碰到事情时的第一反应便是逃避——也许不该算是安逸生活的错,毕竟活下去才有希望,不是吗?
那么她躲躲藏藏的生存方式又有什么问题?
眼看追在她身后好几天的人就要顺利追上她,女人牙齿一咬,先一步上前敲开了附近唯一一间不散发着讨人厌的气味的房屋。
开门的是个小女孩,头上戴着蝴蝶发饰。
见到女人狼狈的模样她有点惊讶,但是很快地向她伸出援手:”妳好,有什么能帮到妳的吗?”
——
女孩将她带到和室里,为她带来了毛巾与一杯暖身的酒,闻起来很香,而且女孩坚持要她喝完以避免感冒,女人自认酒量远不到一杯倒的程度,便放下心地喝了下去。
没想到等到再次醒来时,女人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牢牢捆住,全身上下都被绳子和镣铐绑了起来,无论从哪种角度发力都无法挣脱。
她惊慌了一瞬,然后很快地透过不远处点燃的一盏灯看清了自己身处的环境,似乎在阳光照不进来的地下室,而有人坐在不远处微笑着看着她。
“妳好。”同样带着蝴蝶发饰的人坐在轮椅上,似乎不良于行,但是双脚被层层迭迭的衣服遮掩住,看不见脚腕的细瘦程度。
“妳是谁?”女人警戒起来,腰腹用力试图挣脱束缚:”为什么把我绑起来?妳想获得什么?钱吗??”
“不要乱动比较好哦。”对方巍然不动,脸上依旧挂着微笑:”毕竟妳身后绑着一堆炸弹,一不小心就会被妳引爆——妳闻得见那些火药味的,对吗?”
确实如此,她闻得见淡淡的硝石味萦绕在鼻腔,她原本以为不过是因为附近有大户人家为了享受而引来的温泉,没想到竟然是炸弹。
那个坐轮椅的人身上有股花香,凑近她时味道就会变得更加明显,严重干扰了她的判断。
女人停下乱动的身体,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妳......妳是谁?”
“胡蝶香奈惠。”胡蝶香奈惠带着微笑看着眼前的人:”别多想,我只是想和妳合作而已。”
“少骗人了!”女人的声音拔高了好几个度:”谁合作是拿出这种态度的?!快把我放开!!”
“我以为问了别人的名字以后,也说出自己的名字才算得上有礼貌?”
胡蝶香奈惠有些困惑地皱起眉头,明明是十分无害的表情,女人却感觉有股冷意直直地从背后窜过,再凝神细看,对方依旧保持着那个友善的样子,只是嘴里说出的话让她险些窒息:”还是我该用妳的排名来称呼妳呢?下弦之四小姐。”
暗室里微弱的气流让油灯的光不停地晃动,女人沉默了下,褪去了人类的拟态——眼白的部位像是被浸入鲜血一样变得深红,脸上出现四条纹路,发色变得苍白,额角也冒出两根角。
“......零馀子。”女人——鬼咬紧牙根,为自己的疏失感到懊悔:”妳是怎么察觉的?”
“很多方法都行。”胡蝶香奈惠推着轮椅靠近了些,却依然保持着安全距离,杜绝任何被下弦之四碰到的可能。
想起神崎葵在靠近她说明有人来寻求帮助时,身边骤然变色的药剂,还有请神崎葵带给对方的、放了稀血的茶——明明只不过是普通的茶,却被认为是酒......种种疑点都显明对方的身分。
“妳是柱。”下弦之四——零馀子眯起眼睛:”曾经是柱,我好像见过妳,但是现在这副模样,是因伤再也站不起来了,对吧?”
胡蝶香奈惠一点也不在意对方挑衅的语气,自顾自地把话接了回去:”比起怎么察觉的,我以为妳会更在意别的问题,比方说......我是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炸弹、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好这个地方,又是怎么让妳自投罗网的?”
自投罗网......零馀子沉默下来,想起了那个一直追在自己身后,无论怎么逃都会准确地追上的那个男人,难得腾起了愤怒的情绪。
“妳这傢伙......妳算计了我!!”
“无意冒犯,我没有针对妳。”胡蝶香奈惠摇了摇头,垂下眼的样子看起来好像她真的很抱歉:”我算计的是每一个遇到强者就赶着逃跑,遇到弱者便毫不犹豫地残杀人类的鬼。”
只要对方踏入了他们这几年靠着分种紫藤花形成的包围网,他们就能轻而易举地按照既定的路线巡查是否有鬼出没,不只杀鬼更加轻松,还能在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将鬼赶入事先设下的牢笼。
零馀子气得几乎想撕碎对方,把对方拆吃入腹。
“妳就不怕我把这里炸了?”她尖声叫起来:”我可是鬼,强大的、很快就能復原的鬼!!这里的炸弹爆炸后我不一定会死,但是妳绝对活不了!”
“不,妳绝对会死,不过妳没有拖着别人也要下地狱的觉悟,所以妳不会这么做的。”
胡蝶香奈惠又凑近了些,将手放到零馀子脸上,轻柔地抚开遮住她眼睛的头发:”而也不用想着把我吃掉以增加体力,我身体里藏着的紫藤花毒完全足够妳在融化我的那一刻带着妳一起走。”
“怎么?不是很想吃了我......从见到我的第一面就想吃了吗?”
胡蝶香奈惠将柔软的手贴在对方的脸颊上,感受着手心下不停的颤抖,语气轻柔缱绻,好像在和情人说话:”来吧,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看,我完全——完全不会阻止妳哦?”
“疯子,疯子——!!别碰我、别靠近我啊啊啊啊!!”零馀子尖叫起来,好像彻底失去了理智,胡蝶香奈惠看着就连尖叫都不敢晃动任何一点身体的恶鬼,有些失望地推着轮椅离开了。
——
再次见到胡蝶香奈惠的时候,零馀子已经冷静下来了。
她不晓得日子过去多久,她花了太多时间在恐惧的情绪里,也始终静不下心来计数,鬼的身体能忍受很久的飢饿,因此也很难当计算的根据之一。
胡蝶香奈惠将一包血包摆在离她有段距离的地上,需要她勉强扭动才能够到。
“妳有求于我。”
零馀子听见自己的声音分析道:”所以妳明明曾经是柱,却没有杀掉我,反而把我供养起来......”
“我说过了,我只是想和妳合作而已。”胡蝶香奈惠的笑容依旧保持在她的脸上,好像一张不可撼动的面具:”从以前开始我的梦想就是和鬼合作,没想到退役后反而才达成这个愿望。”
“妳想要什么?”零馀子努力按耐下自己的急躁,只要对方有所求,她就能想办法趁机逃脱:”脚吗?只要变成鬼,修復妳的脚简直轻轻松松,身体想要更强壮也没问题,无论想做什么都——”
“我想在妳身上做实验。”胡蝶香奈惠温柔的笑着,却说出了让零馀子寒毛直竖的话语:”鬼的復原力很强不是吗?到底能做到哪一步......我很想知道。”
“我是不会同意的。”零馀子绷紧声音:”妳不如直接杀了我。”
“妳自己就可以做到这一点吧?”胡蝶香奈惠直视着她的双眼,彻底地将她看透:”鬼们无论身在何处,只要说出那个人的名字,瞬间就会像烟花一样——妳再也不用烦恼任何事情了。”
“但妳没有,而且即使飢饿,妳仍旧不敢去拿就在不远处的食物,因为妳害怕过大的挣扎动作可能让身后的炸弹被引爆。”
零馀子沉默下来,即使飢饿干扰着思绪,她依旧努力地转动脑袋:”妳没有告诉任何人,即使是前柱,想养一隻鬼这个想法对妳们那类迂腐的人来说还是太超前了,那包气味很杂的血液就是证据,没有人支持妳,所以妳只能偷偷摸摸的做这件事情。”
“......”
见胡蝶香奈惠没有反驳,零馀子越说越自信:”我不答应妳的条件也无所谓,反正鬼可以活很久,我只要等到那位大人召唤我的时候就能逃离这里了。”
“......他找妳的时候,妳真的敢去吗?。”胡蝶香奈惠示意埋藏在她身后的小傢伙们:”妳以为凭他的个性,下属带着这些东西去见他,还有机会活下去吗?”
“妳......”零馀子睁大眼睛:”妳怎么知道......”
“妳是逃不掉的。”胡蝶香奈惠悲悯地看着曾经嚣张地对待弱者的恶鬼:”我们对妳们的了解远超出妳的想像。”
——
零馀子仔细的反省了上次交谈时不小心暴露出去的情报,并尝试分析自己猜测出的信息,试图思考出对策。
已经暴露出去的东西就别再想了,专心在自己获得的情报,努力向外求救,试着取得逃脱的机会就行了。
她不再瞪着不远处的那包血液,心烦意乱地闭上眼,强迫自己听着附近有没有人经过。
被强化过的耳朵在让她能听见有人靠近,并立刻奋力地大吼大叫,但却直到声音嘶哑都没有回应,零馀子的心凉了半截。
好险在她完全放弃希望之前,有东西靠近的唏唏嗦嗦声传来,零馀子费尽最后一分力气拟态成正常人的模样,看向挑着一盏灯朝她凑近的人。
是那天那个请她进入屋内的女孩。
“妳......妳怎么会在这里?!”女孩压低声音,一点点地凑近她,零馀子努力压抑着激动的心情,装出虚弱的模样:”救救我......救我离开这里......”
再靠近一点,只要女孩再靠近一点点......她就能逮住对方,至少吃点东西恢復体力——
女孩好巧不巧地停在她能勾到的范围之外一点点的距离,零馀子的心也跟着停了一拍,见对方不再动弹,她连忙装出一副受不了的样子开始哀嚎:”好疼......呜、我的手,我的肩膀——”
“妳的肩膀好得很。”
胡蝶香奈惠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零馀子回过神来,看见刚才还露出担心表情的女孩面无表情地提着灯,胡蝶香奈惠的一隻手放在对方的肩膀上,不晓得是为了阻止对方前进,还是想保护对方。
“妳、妳能站起来?!”零馀子感觉自己要疯了,她以为的对手唯一的弱点,竟然只不过是对方设下的陷阱之一。
层层迭迭的套路她好像怎么样也翻不出对方的手心,逃也逃不掉的感觉让她精神紧绷的快断了。
胡蝶香奈惠没有理她,而是冷静地搭着神崎葵的肩膀:”看清楚,葵。”
“看清楚妳一直以来害怕的,到底是怎样脆弱、不堪一击的生物。”
神崎葵沉默地看着眼前精神状态不稳定,身体也虚弱得不得了的恶鬼,放在以前,她根本不敢想像自己能主动再次靠近那些吃人的恶鬼,但如今眼前的鬼眼睛里写着下弦之四,她却......
刚才看清的第一眼她确实想要逃跑,但是胡蝶香奈惠扣在她肩上的手不止阻止了她,还给她继续站在这里的力量。
“妳可以感到害怕,但是妳不能怕得什么都动不了。”
神崎葵感觉自己从选拔后便被困住的那股恐惧逐渐被融化,她回头看向胡蝶香奈惠,自家姊姊儘管面无表情,但是眼神里的温柔却一如继往。
就算脚受了伤、拄着拐杖,神崎葵依然能从撑在自己肩上的那隻手的力量,和拐杖里藏着的刀得到安心感。
迎着胡蝶香奈惠的眼神,神崎葵终于放下了自从知道自己那天接待的其实是隻鬼以后,便一直高高吊起的心。
“我才不弱小!!我一点也不脆弱,我、我——”
零馀子的尖叫在胡蝶香奈惠开口的那一刻瞬间消音,她又挂上了自己那个微笑,像是放弃了冥顽不灵的学生一样,叹了口气:”我给合作伙伴的选择还是挺多的,但是如果妳一条都不想选的话......换一个合作伙伴对我来说也不会太困难。”
零馀子听懂了对方的暗示。
如果她始终不愿意合作,对胡蝶香奈惠来说,逮到另一个比她还笨的鬼对她来说易如反掌。
何况她不像自己所想像的那样孤立无援。
零馀子屈服了。
胡蝶香奈惠:无语死了,这隻鬼真的认为我在没有脚(坐轮椅)的情况下能把另一个无意识的人绑起来还放好那么多炸弹?
——
虽然香奈惠说自己给了很多选项,但仔细想想就觉得好笑。
选项一:被炸弹炸死。
选项二:被紫藤花毒毒死。
选项三:唸出无惨的名字然后死。
选项四:和她合作,被实验。
——
零馀子就是那个一看到柱就想跑,虽然活了很久,但最终还是因为总是想跑,所以被无惨裁员的那个女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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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胡蝶香奈惠视角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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