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爷爷不说,我也清楚自己大抵是要死了。
近日我咳血的次数变多了,身体上的疼痛愈发难耐,经常折磨得我整夜无法入睡。
如今已经入春了,但因为我怕冷,家里仍旧烧着碳。
今日来送碳的是灶门家的长子灶门炭治郎,我虽然嘴上不说,但很高兴他来。
他大概从爷爷那里听说了我的状况,近几次送碳都会多留一会儿,但也不会留太久。
灶门一家住在山上,他每次下来送碳都要走很长的路,如果在我这里耽搁太久,天黑之前就到不了家,入夜之后的山里很危险。
他和我说祢豆子又学了一种新的绣花,竹雄也能帮着家里做事了,出门前茂和花子又在斗嘴,就连年纪最小的六花也越来越懂事了。
他还带了不知道名字的野花,说是在路上发现的,这个时候就开花了真不容易。
花是黄色的,小小的,只比指甲大一点。
他走之后,爷爷找了个小瓶子,装了水把花养起来。
我想和他说没必要这么做,看着他的脸又开不了口。
于是那瓶花被放置在我枕边,那几天,每当我痛的不能入眠痛苦蜷缩时,视野里总会闯入一抹黄色。
因为我身体的缘故,爷爷几乎不再出诊了,医馆的事几乎都交给了中岛医生,而爷爷每天都在家里照顾我。
他最近换了新的药方,虽然我早就不抱有希望了,但还是每一顿都尽力喝下,
再后来,爷爷偶尔会离家几日,他不在的时候,会拜托炭治郎来照顾我,爷爷知道他来回上下山不便,他也可以拜托中岛医生和邻居,但只有炭治郎才能让他放心。而且爷爷知道,我是喜欢炭治郎来的。
照顾我这样的病人,必须要有十足的关心,因为说不定我就不小心冻死,咳死,流血而死了。
炭治郎在照顾我的时候,不会看一个麻烦一样的看我。
当我不住地咳血时,他会轻抚我的背,我痛的难以入眠时,他就握住我的手,温热的掌心让我知道他就在我身边。
他说他希望我能好起来。
新的药方依旧没什么效果,我偷偷翻过一次爷爷写的药方,上面有很多很珍贵的药,这让我更加痛苦。
当夜,我握着爷爷的手,告诉他我不想再治了。
爷爷把我的手塞回被子里,什么也没有说。
炭治郎的父亲去世了。
我听爷爷说过,灶门先生的身体今年尤其差,怕是撑不过这个冬天了,不久之后,果然传来了灶门先生的死讯。
我曾经看过灶门先生的神乐舞,他在雪中起舞时就像火之神下凡一样。
我撑着身体坐起来,翻出了些草药,强撑着做了个香囊,不像小姑娘们戴的那么香,有淡淡的草药味。
炭治郎再来我家的时候,我把那个香囊送给了他。
爷爷没有回家。
出发时爷爷告诉我他只是上山一趟,今天一定能回来。
傍晚时我撑着门框,望着爷爷离去的方向。
我的咳嗽声引来了邻居,邻居把我扶进屋里,找来了中岛医生照顾我。
那晚爷爷没有回来,夜里的山路不安全,他或许是借宿在山上了。
第二天吃过饭后,爷爷仍然没有回来,中岛医生打算上山去找,却撞上了下山的炭治郎和祢豆子。
炭治郎告诉我,爷爷在山里遇险了。
我趴在褥上,盯着昏暗的天花板。
祢豆子拿着我正在吃的药方,按照药方上的用量抓方子。炭治郎烧了盆热水,给我擦了身体,又找了一身干净衣服给我换上。
我无动于衷,直到炭治郎要把我背在背上,我用力推开他,重重地咳起来。
等我终于平静下来,屋里只剩下了我和炭治郎。
他扶着我躺下,握着我的手。
过了好一会儿,祢豆子端了药进来,炭治郎喂我喝下。
我喝了药没多久,中岛医生就回来了,竹雄也来了,门外也开始闹哄哄的,炭治郎扶着我起身来到门外。
我看到了爷爷。
他趴在席子上,身体被白布盖着,我挣脱炭治郎的手,扑上去掀开白布。
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他们说,爷爷是被熊咬死的。
我观察了爷爷的伤口,不是熊。
炭治郎告诉我,山里的那只熊已经被杀死有一段时间了,而他在爷爷的身上闻到了没有闻过的气味。
爷爷在镇子上问诊了几十年,几乎每一户都被他看过病诊过脉,来送他的人几乎把整条街都堵住了。
当晚祢豆子和竹雄回了山上,他们走时带上了我的诊疗记录和祢豆子抓的几副方子,在炭治郎的要求下,竹雄还背上了好些书。
临睡前中岛医生来了,他给了我厚厚一沓的钱,有零有整。
第二天,竹雄又下山来了,这次炭治郎背着我,竹雄背了些书和药,我们上了山。
从那一天起,我住进了灶门家。
茂和花子很久没见到我,围在我身边难过地摸着我的手。
我第一次见到六太,他搂着哥哥的脖子,好奇又害羞地看着我。
祢豆子给我熬好了药,用的依旧是爷爷留下来的药方。
这个方子我已经喝了很久了,没有一点效用。
晚上灶门夫人和炭治郎睡在我旁边,方便夜里照顾我。
我强迫自己不想起爷爷,情绪起伏太大会让我的状况更糟糕,我不想给灶门家带来太多麻烦。
这一晚,我睡的异常安稳。
第二日清晨,炭治郎很高兴的告诉我,昨天一晚上我都没有咳嗽,他仔细听了一会儿,我的呼吸也很平稳。
我笑了笑,我早就不对自己的身体抱有希望了,但不想和他说丧气话。
饭后不久,我又开始咳了起来,幸好没有咳出太多血来。
我很担心会吓到还小的孩子,也很怕自己给灶门家造成太多麻烦。
偶尔我会想,如果自己能一个人在外面死掉就好了,或者,和爷爷一样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吃掉也好。
灶门夫人和祢豆子很担心我,因为我说话很少,也不常动,这和她们记忆里的样子相差太多了。
炭治郎却很高兴,在我生病后,他是和我相处最多的人,照顾我的经验也多,他很清楚的意识到,我的状况开始好起来了。
我开始有了力气,不再咳个不停,晒太阳晒久了会觉得热。
身上的痛苦减轻,入睡也变得不再困难,我甚至有了午睡的习惯。
大家都为我感到高兴。
连我也开始期待起来。
或许,我的身体真的开始变好了。
直到那天。
我是在饥饿中醒来的。
兴许是苦夏,我近日越来越不爱吃饭,炭治郎问起来我就以天气太炎热为借口。
那天午睡醒了,在我感觉自己要饿疯了的时候,耳边响起孩子的梦呓。
我克制着自己不去扭头看,但视线却不由自主的偏过去。
六太就睡在我旁边,刚巧翻了个身,我感觉到他的小手就搭在我的胳膊上。
我听见自己的牙齿咯咯响,口水不断分泌出来,完全抑制不住吞咽的动作。
突然,六太抬手揉了一下眼睛,醒了。
我立刻闭上眼睛不去看,害怕她看见我眼中的疯魔。
我清楚的感觉到,六太起身坐了起来,看我没有醒,就又跑到了院子里。
他大概是没找到别的人,于是又跑回来躺在我身边,小小的身体轻轻贴着我。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感觉到我身体的颤抖,恐惧在心底滋生,我切实感觉到,从阳光能烫伤我开始,我的身体就变了。
我想到了爷爷去世前那段时间频繁的离家,还有遇险那一晚,他为什么留在山上那么久,是想找什么?
我睁开眼,意识到了那药方并不完整。
爷爷在找的,就是缺失的药。
我坐起来,想再去翻翻爷爷留下来的记录。
六太察觉到我起来了,揉着眼睛坐起来,抱着我的腰撒娇。我把他抱到腿上,用不会让他吃痛的力气紧紧抱住他,他搂住我的脖子咯咯笑。
我能感到他胸腔里心脏搏起的震动,听见他血管里血液流动的声音。
感受着孩子在怀里的温度,我想,如果不能补全药方,我就自己走到阳光下好了。
当晚我仍然没吃多少,或者说,我越来越不适应人吃的食物了,花子有些沮丧,我努力多吃了两口野菜,她才有了点笑容,又很担心地看着我。
我跟他们多次保证我是真的不太想吃东西,又轻松把花子举过头顶,表示自己身体没问题。
意识到我现在身体真的很好,大家都放心了。
花子很高兴,茂和六太不愿意了,于是日落后我们在院子里排着队玩举高高,我目前的身体状况能轻松把他们抛起来再稳稳接住。
结束后我又揪过来一旁看着的竹雄,把他也高高抛起来。
竹雄越来越懂事了,我看得出来,身为次男,他很想帮哥哥多分担一些责任。
虽然他不说,但只要我知道他也很想玩就好了。
深夜,大家都睡着的时候,我轻轻起身,来到后院。
大家睡得很安稳,而现在的我只要想,就可以做到完全不发出一点声音。
我挑了块石头坐在上面,抬头看今晚的月亮。
我能补全药方吗?
我的医术是和爷爷学的,并不算多高明,如果连爷爷都遍寻无果,那我真的能找到缺失的药材吗?
但我真的不想死,好不容易又有了健康的身体,好不容易又有了希望。
但如果真的变成了吃人的怪物呢?
我想,那还不如病死了好。
但我真的好想继续活着啊,好想再感受一次阳光的温度。
我烦躁的揪了一把地上的野草,也不管脏不脏,直接塞到嘴里。
反正也吃不死,要真吃死也好了,就不用继续郁闷了。
我没注意自己吃的是什么,其实我现在吃什么都差不多,嘴里嚼着的好像有一点涩。
又揪了一把,这次吃着有一点甜。
我挪挪屁股,蹲在地上,又揪了一把。
我就这样蹲在地上慢慢挪动,挪到哪吃到哪。
这个太苦了,这个汁水多,这个……嗯?
我低头,借着月光辨认出来了刚吃进嘴里的是什么。
彼岸花。
为什么我会低头看一眼呢,因为吃下去后我的体内有反应了。
这玩意儿是有毒的啊。
我仔细感受了一下,彼岸花的毒素在体内分解,一会儿就没感觉了。
哇哦,好神奇。
我看着手里的彼岸花,又塞进了嘴里,仔细感受身体里的变化。
不管怎么说,还是好神奇啊。
我又揪了一把,这次专门把彼岸花挑了出来。
然后又揪了一把。
又一把。
慢慢的,我的身体分解毒素的速度变快了,我也开始有点感觉了。
我捂着头站起来,试着走了两步。
有点上头。
我晃了晃脑袋,抬头看看月亮。
神啊,请保佑我不要变成吃人的怪物吧,如果我能恢复健康,我愿一生行医,行善积德。
第二天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我听见六太在院子里大声叫,说是有野猪来了。
我蹭的一下跳起来,在灶门夫人和祢豆子惊讶地目光中三两步跑到了院子里。
开什么玩笑,六太才丁点大的娃娃,遇见野猪那还得了。
院子里没有野猪,竹雄牵着六太,花子和茂蹲在地上,围着被揪的乱七八糟的杂草。
没有野猪。
“……月见?”
炭治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神啊,我愿一生行医,行善积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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