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走廊直接通向了会客厅。
因为这是他所未知的时间节点。斯莱德心中的害怕抵不过快要疯了一样想要迫切知道自己活到最后一天的情景的好奇心。
他打量着客厅里的一切。
他不记得这里的陈设如此简陋。
客厅里的窗帘紧紧闭合着，又因为开着的灯很少，不知道是白天还是夜晚。
斯莱德借着昏暗的光线，发现手机被莫名其妙地被摆在那张摆放有“已报废”座机的威廉与玛丽式茶几上充电。
墙上的挂钟从鱼鳞般的镀金饰片缝隙中透出的微光，告诉斯莱德，现在是傍晚7:50。
斯莱德先没管这些，但是肌肉记忆引领着他寻找相对安全的地方，比如回到他的房间。可是除了客厅周围一片，所有地区都是模糊且褪色的不明阻挡性物质，因为那种气体在不停的自主收缩起伏，一靠近就会感受到一股子吸力，令他产生了这个空间正在不断收缩的错觉。
这给斯莱德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他根本不能把现在这个屋子当作他原来的家好吧？
为了等待所期待的晚8点整，他只得漫无目的地坐在沙发上，现在能打发时间的也只有手机了。
斯莱德将手机从充电座上取下，实在是没有研究过手机到底有什么功能可以安静愉快地打发时间，他决定翻翻近期好友的动态。
好奇怪，林耐分享欲那么强的一个人竟然这么晚都没有分享他的圣诞露营烤火鸡。
斯莱德最终在一堆各种电影，演唱会，观看券打折的转发分享中找到了林耐“昨天”也就是星期六的一条动态。
配文“美好的郊区假期”。乍一看很正常的打卡，所在位置像是一个有些年头的郊区农场。林耐一只脚踩在有些油漆剥落的栏杆上装酷摆pose。
“正常”那是斯莱德看清照片边角的人影之前是这么想的。
因为那个人也抬起头来盯着镜头，因为身形不像是玛丽娜，所以斯莱德有些好奇，便将图片放大。但他终于看清了那个人影，顿时惊得浑身一身冷汗。
那真的不是约瑟夫吗？
斯莱德的第一反应也吓了自己一跳。
那个酷似约瑟夫的人影，就像他常有的醉酒的样子。但更为过分的是，他一脚踩着一端绳索，绳索另一端拴着一只黑猫的脖子，而黑猫的身下是一堆烧旺的柴火。
一般人可能看不出来，但因为他另一只手中的勺子盛着一些正在往下滴红色液体的东西。所以斯莱德直接幻视出约瑟夫正歪头呲牙咧嘴，刚剜下黑猫一只眼睛的情形。
看来约瑟夫终于是在自己变成怪物之后真的报复了猫——如果那是约瑟夫的话。
斯莱德从不怀疑以约瑟夫的性情干不出来这种事，但是他实在不应该出现在别墅群以及合约路线以外的地方。
要知道这里的仆人都是签了严苛的长期合同，天价违约金和不为人知的防违约措施。在合同到期之前是不能离开别墅群的，就算是以接送主人离开，也需要按提前规划好的路线。
这个人比他想象的还不守规矩。
正想着，时钟当当当地敲响。敲门声也随之而响起。
8点整了。
是父母回来了！斯莱德连忙跑去开门的腿依然有些发颤。
“终于回家了，谢天谢地！”看得出父母很是激动，但他们联合抬着株圣诞树抬得大汗淋漓，没有像往常一样上前来拥抱他，这样反倒让斯莱德松了一口气。
“外面热的跟火烧一样，”父亲忙完，倒在沙发上，爆发户果然是不会有什么像样的坐卧姿势 “哎呀，圣诞节太忙了呀……”父亲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向着自己试图展开聊天，而是很明显，低头在自言自语。
母亲转身进了厨房，转头那处便传来沉重的哐哐哐的钝器切割声音，不知道是要做什么食材的需要。
“爸，这张字条可以作废了吗？能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什么字条？”父亲的眼神变了变，终于证明了斯莱德自己的存在，他接过字条。
瞥了一眼，“嗯，很有想象力，以后或许可以尝试词曲一起创作。”
所以当父亲把纸条递回时，斯莱德很快便接过了，又藏回衣兜的深处。
父亲好像完全不知道这一回事。可是字迹是很难模仿的。
父亲接着放下了手机，咕哝着什么起身去挂彩灯。
“让仆人来就好了呀。”
斯莱德试图提醒他，发现他们的仆人一下人间蒸发了一样。父亲若无其事，又有些讶异地盯了他一眼。
“好吧，这也许在这个时候是个好主意。”
他依旧沉默地离开了。
斯莱德有些尴尬，是没听清楚吗？
趁父亲的手机没熄屏，斯莱德走过去，希望发现能解释父母像是心事重重的另外有用的信息，却发现只是白屏中闪烁着一些黑点，什么也没有。
斯莱德抬头一看聒噪的电视机，竟然是黑白雪花屏。
好像不太对劲？
感觉这一切就像是一个还没有加载好的投影。每一句话都像是在敷衍。
斯莱德没有看见任何能让他感到满意的。他困了，他想走了，但是他不能，因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从哪一个地方来的，所以他不再像之前一样有退路。
斯莱德再次发现父亲时，彩灯已经挂好了，他正坐在餐桌旁与母亲一同吃晚饭。斯莱德一眼看出这餐桌上的饭菜虽然很丰盛，但却根本没有圣诞节专属的烤火鸡。
并且他们也没有喊自己来吃饭，虽然就算是他们叫了，自己会有很大概率听不见，那按惯例他们也会亲自来找他。
斯莱德只看见桌上摆着父母两个人的盘子。
确实，只要斯莱德自己不出声，父母便像看不见他一样。
这时字条中警告过的座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母亲自然而然的离作去接听。
不知道字条上的规则，这时会不会已经失效了，反正斯莱德静静站在那里，很久，都没有任何动静。
斯莱德觉得现在要紧的，应该是想想如何离开这里。
他很后悔，因为没有克制住自己的偏激行为而让好奇心又使自己陷入囹圄，麻木的神经好像在做选择时短暂地放弃了考虑后果。这就是精神疾病的神奇之处。
在这他不怎么熟悉的一楼，他一时间能想起的只有手机里那些威胁短信如果出自微机室里那个人之手的话，他好像应该可以通过那些账户联系到对方。就是……不知道对方还愿不愿意理他。
他径直来到会客厅，母亲果然没有在听电话。她拿着斯莱德的手机背对着他坐在沙发上，查看着什么。
要知道他一个心里都不完整的人，手机内容当然也是无聊透顶，主打一个天价通讯工具，斯莱德也就是设置的最简单的滑动解锁。
好在母亲在被斯莱德发现之后没多久便离开了。斯莱德以最快的速度冲到手机旁边。又抓起滚烫的手机查看，当然如果有解锁记录也都被删了，看起来就像是没被动过一样。但是手机电量是不会骗人的。
斯莱德点开了短信，所幸，虽然那些账号已经被注销，那一栏是空白一片，也没有记录，但仍可发消息。
斯莱德：先生，你还好吗？救救我，我被困在星期天了。
没有反应，但信息明明显示送达了，他就待在微机室还不能出去，难道看不见吗？
驱魔人先生，你的话是正确的，我错了，非常抱歉，你应该知道，我有精神疾病，特别是遇见现在这样的……情况，完全没有能力控制自己的行为，以后都听你的，求求你告诉我，我现在该怎么办？
说实话，发的每一句消息对不太会说话的他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应该没有再说错话了吧。
你学学那个被困在星期三的女孩。你现在应该理解她的处境。对方秒回。
斯莱德：……
什……么意思
妹妹是怎么逃离星期三的？斯莱德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觉醒来妹妹就说她可以离开这里了。
我昏过去的期间，这里是经历了什么吗？
是的，她最终是她们一家三口中活到最后的。
斯莱德趁打字的间隙，抬头望了一眼，四周静悄悄的。远远可以看见饭桌已经被收拾干净了。
那一家人，父母都是赌徒，因为抵债问题大打出手，本来他们一家因死于怨气和非命都不能投胎。但那个三个脑袋的娃娃似乎能成为转世的器物，但棉絮毕竟只能填满一个娃娃的脑袋。
妹妹是最无辜的死者，所以这次转生机会本来已经内定给了她，但他的父母怎会甘心呢？所以在星期三这天妹妹必须活到最后。
可是她那么弱小，胆怯又善良，虽是构造的环境，但怎么可能杀掉他的父母呢？
多亏了你上回换电灯泡的时候，没有拧紧灯管，刚好砸下来正重她爸的头部。加之你好像很想救他的样子。我就让她爸死掉啦。
斯莱德：……全靠我
那我岂不是……也要杀掉他们……非要这样吗？
虽然知道了这是幻境，但斯莱德怎么可能做得到这种事。而且到最后没有杀成，反而惹恼了他们，若他们再像约瑟夫一样异变，岂不是被反杀？
你愿意这样解决也行。
但是人是死的，规矩是活的嘛——规矩又不是我定的。不管你是决定找出口还是把幻象打破了，都没有第二次机会哦，毕竟你又不像她那样，非要竞争出来。
毕竟你没有按照规则待在房间或者微机室在先，这已经违反规则了。
会……会怎样……斯莱德打字的手指开始颤抖。
就在他犹豫之时，手机的屏幕开始抖动，然后像故障一样花屏。对方好像又回了他一长串的消息，但是他并没有看清。
iPhone 14 pro max怎会故障成这样？
斯莱德一头雾水。他还想摆弄什么，一只手却突然死死抓住了他的肩膀。
“宝贝儿，你在看什么呢？”
斯莱德对那弯曲又突出的喇叭型茶几腿十分反感，为了不让膝盖磕在那带有尖锐浮雕的桌腿上，他都是站着看手机。为了不让电量所剩无几的手机断电，他要将手机放得较低，所以人不管是在他身后偷看了多久，都不可能看见他手机上的内容的。
母亲出其不易，抽走了他的手机。
他的手机屏又正常不过的亮起来。斯莱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锁屏解开过后跳出来的界面却是之前的那个社交软件的界面——是林耐发布的那一张照片。
“这是你朋友吗？”母亲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呃，哪个是你好朋友？”他不了解母亲，她竟一眼也观察得这么细致。
“这个。”他指林耐。
“！那这个呢，你看他竟然还盯着镜头呢。”
斯莱德全然忘了一小时前他们几乎无视自己的行为：“这是约瑟夫啊，你也觉得很奇怪吧！他一个仆人竟然违规到别墅群外边去了。”
母亲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又凝重：“你在说什么？我们家还有仆人，叫约瑟夫？”
“呵，这话说的。”斯莱德自然而然地拉着母亲比自己还凉的手朝厨房走去。那像脑瘫一样的窗户设计便是仆人存在的最好证明。不出意料，窗户上也空空如也，没人担心自己会遭贼。
斯莱德心中暗叫不好，既然约瑟夫已经变成怪物了，那确实别墅这里应该会把他所有存在的证明都清空。
“赛琳娜一年前合约到期就走了。我们家现在已经没有仆人了。”父亲也走过来，与其坚定的说两人一起用一种怪异的目光打量着斯莱德。
父母不知从何处拿出一张旧报纸，其上赫然印着一张黑白大头。在斯莱德的记忆里，从小到大一直见着，他当然认出那就是约瑟夫。
吉朗的富人家家仆。虐猫犯，仆人期间偷窃大量财物，最后杀人灭口，还怂恿过主人家的孩子犯罪——当然，他早已被判处死刑。而在五六十年后的今天，向距并不远的墨尔本，他却在斯莱德的家中当着仆人。
这时他在母亲手里的电话突然响了一声，又被挂断了，他回过头去，其他的没看见，倒是看见了手机屏幕上显示出的明晃晃的时间：星期五凌晨2：00。
手机上的时间竟然没有跟着变化，现在确实应该还是星期五。那么也就是说，参照手机来看，这根本不是自己的父母。他突然醒悟过来。
看着斯莱德欲言又止的惊愕表情，父母当然下意识再次去翻看他的手机。
“什么东西发进来了？”
他们很快接到与匿名短信聊天的界面，他们脸色越发难看，最后将屏幕转向斯莱德。
聊天记录在逐条消失，掐头去尾了，只见斯莱德发出了一句：“……都听你的……”之后，对方说了一句：“……杀掉父母……”
必要的时候我会帮你，你现在应该思考怎么逃走。不要害怕。
怎么回事？他们阴测测地问道。
“就说我儿子的脑袋怎么突然变灵光了，话这么多。一直在提仆人仆人什么的……原来是被魔鬼附身了，你要杀我们。”
“不！不是这样的……”斯莱德眼看他们面部慢慢像ps液化特效那样慢慢扭曲，眼睛慢慢变红，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几寸长的尖牙。
他们挥舞着自己骨节异常突出的畸形爪子朝斯莱德扑来。斯莱德早有准备朝后退一步，最后又是没命地狂奔。到这时斯莱德才发现一楼慢慢变得宽敞了。
也许知道他不会靠近门窗，“父母”十分默契地朝连接会客厅和一些陈列室的通道口扑过去。但晚了一点，“哐”撞到了一起。
“哎呦，这孩子我们可不能让他杀死我们。我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自闭气味儿了。他就在不远处……抓到他一定要把他撕成两半……把里头的恶魔赶走……”
斯莱德听见了他们爬起来的声音，顺势侧身躲进墙壁与书柜后面形成的一个小小三角区之中。
“哐哐哐”乱七八糟的脚步声越逼越紧，随后竟真呼地便略过他了，两条张牙舞爪的背影离他远去——这时他们更像是巨型螳螂或是蜘蛛。
他寻思换一个地方继续躲，因为头顶电风扇嘎吱嘎吱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
斯莱德有些疑惑，豪宅里竟然还存在电风扇这种古早的玩意。他不自觉抬眼望去，头顶不止有电扇，电扇上还缠着一个浑身石灰一样白的人，他劈腿坐在扇叶上。
“啊……！”那个人倒吊下来，斯莱德才发现他一只手已经断掉了，他用他唯一一只手捂着斯莱德的嘴。
斯莱德只能强忍恐惧和恶心与那散发防腐药味，几乎没有眼瞳，烂石头一样的畸形东西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儿那东西把自己的手从斯莱德的脸上撤下。随后在积满灰尘的扇页上写了个单词“墙”。
那东西又操纵电扇转了转，脸朝着某个方向。那边只有一条路，通向的便是斯莱德小时候便害怕靠近的那堵墙的位置。
难道那就是所谓的出口？
也许斯莱德自言自语的声音在着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有些突兀，那人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咕哝声，最后僵硬的点了点头。最后食指竖在他被缝起来的嘴前提醒他安静。
“感谢。”虽然这次说得很小声，但斯莱德很明显能察觉到“父母”依旧听见了他的声音，向他现在的方向冲过来了。
“坏孩子……我们要赢，我们要赢……吃了你……”他们在嚎叫。
斯莱德已经站在了那面水泥墙前，以前从没注意，现在，他觉得墙面上那凹凸不平的花纹，像极了一个人形浮雕。
斯莱德把墙摸了个遍，也没有发现什么机关。
“你好……你好……请救救我！”斯莱德身后是越来越近的震耳欲聋的脚步声，情急之下拍了一下浮雕人的手臂。
那人的手指动了动，斯莱德已经看见了门口两张狰狞的脸。还好那只手立刻从墙壁上抬起来，拎着斯莱德的衣领，将他扯进墙内。
斯莱德在一阵头晕目眩后，明显感到后背传来剧痛。应该便是那些扮成自己父母的怪物所致。
他离遭殃又只有一步之遥。他又回到了微机室，因为眼睛还没睁，开始便听见了那种出自sm视频中难以言喻的声音。
这人还真是达观……
救命忙忘了……我对不起收藏这本书的人/道歉in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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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星期五:家庭午夜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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