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七年一月二号,元旦第二天。
尚青云是被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渴给弄醒的。
眼皮沉得抬不起来,脑袋里像有台生锈的机器在低速空转,嗡嗡作响。
她勉强睁开一条缝,适应着宿舍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算不上明亮的天光。
“醒了?”旁边传来李晓霞的声音,带着点看热闹的笑意,“喏,桌上那碗,给你留的,趁热喝。”
尚青云撑着发软的胳膊坐起来,感觉全身骨头跟散了架似的,使不上劲。她顺着李晓霞指的方向看过去,书桌上放着一只保温碗,碗口还袅袅飘着一点微弱的热气。
她没多问,掀开被子,脚底虚浮地走过去,端起来,碗里是温热的醒酒汤,颜色有点深,闻着有股淡淡的姜和红枣的味道。
李晓霞靠在床头刷手机,眼神却没离开她,带着一种近乎慈爱的审视,看着她小口小口地把汤喝完。
“还行,”李晓霞点评,“没吐,也没耍酒疯,就是睡得死沉。”
尚青云没接话,喝完汤,把碗放回桌上,喉咙里的灼烧感缓解了些,但脑子还是木的。
她转身拿起洗漱用品,慢吞吞地挪向水房。
冰凉的水扑在脸上,精神稍微回来了一点。
昨晚的记忆断断续续,像是被洗过的胶片,大部分是空白,只有一些零碎的片段,比如什么喧闹的包厢,晃眼的白炽灯,还有……好像一直有人在旁边,帮她挡开了不少递过来的酒杯,还低声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
她努力回忆一点轮廓,才想起来那个人是樊振东。
这个认知让她刷牙的动作顿了一下。白色的泡沫堆在嘴角,她看着镜子里脸色还有些发白的自己,眨了眨眼。
细小的水流集聚在牙杯里,右手闲着,她习惯性地摸出手机,屏幕上有不少未读消息。
置顶聊天框里,那个蜡笔小新的头像旁边标着红色的数字,她随手点开。
【樊振东】:刚醒?
【樊振东】:没事吧?
【樊振东】:头还痛吗?
【樊振东】:醒酒汤有没有喝?
【樊振东】: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一连串的问句,时间从早上七点多断断续续发到现在。
尚青云看着这几乎复刻自己刚醒来时感受的问句,有点想笑,她吐掉沫,单手打字回复。
【尚青云】:喝了喝了,霞姐看着我喝的。还好啦,没哪里不舒服
她手指停顿了一下,脑子里那些模糊的碎片试图拼凑。
好像……后来周雨过来跟她说过什么?关于昨晚的?
她努力回想,却只抓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思索半天,无果,她决定直接问。
【尚青云】:但我听雨哥讲,昨晚好像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有一对搂一起了?
消息发出去,那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显示了很久,久到尚青云都以为他是不是不小心按错了。
终于,新消息跳出来。
【樊振东】:……是的
尚青云眼睛瞬间睁大了一点,困意和宿醉的不适都被这点突如其来的八卦驱散了不少。
她立刻追问。
【尚青云】:我天,不会是大豪和同同吧?
【尚青云】:他俩咋不注意点啊,这不自爆吗?
【尚青云】:真的是他俩啊,教练组不会说什么吧?
【尚青云】:他俩啥时候在一起的啊,昨晚那么多人,大庭广众的,抱一起了影响不太好吧?
她手指飞快,一连串问题砸过去,带着点宿醉后不管不顾的兴奋。
樊振东那边似乎被她这连珠炮弄得有点招架不住,发过来一个猫猫捂嘴的表情包,配文是:【好了你不要再说了.JPG】
然后,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又一条消息弹出来。
【樊振东】:你别说了,昨晚抱一起的是我俩。
【尚青云】:?
尚青云盯着屏幕上那行字,感觉刚清醒一点的脑子又不够用了。
她维持着拿着毛巾的姿势,僵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句话,试图理解其中的意思。
我俩?
我和樊振东?
搂一起了?
大庭广众?
她待机了半天,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那个问号在不断放大。
半晌,她才找回一点对手指的控制力,缓慢地在屏幕上戳了一个惊恐的表情发过去。
/
时间倒回十几个小时前,二零一七年一月一号,元旦当晚。
食堂关了,领导特批,一群年轻人浩浩荡荡杀向外面常去的那家馆子。
大圆桌坐得满满当当,气氛从一开始就热络得不行,都是半大的小子姑娘,训练苦了整整一年,好不容易逮着个由头放松,个个脸上都带着笑。
尚青云本来没打算多喝,她知道自己那点酒量,但架不住气氛烘托,这个来敬一杯“明年继续努力”,那个来碰一下“圆圆又长大一岁”,两罐啤酒下肚,她就开始觉得有点飘。
起初还好,就是话比平时多了点,反应慢了半拍。她挨着樊振东坐,感觉身边这人像个稳定的热源,在一片喧闹中显得格外安静。
他偶尔跟旁边的人聊几句,大部分时间在认真吃东西,或者在她杯子空了的时候,顺手给她续上果汁。
后来,晕眩感逐渐加重,世界开始缓慢旋转。周围的吵嚷声像是隔了一层水,听得见,但不真切。
她觉得自己需要找个东西靠着,不然随时会滑到桌子底下去。
目光逡巡一圈,最后落在了身边那条结实的手臂上。
嗯,看着挺稳当。
她也没多想,迷迷糊糊就靠了过去,额头抵在他上臂的外侧。隔着薄薄的队服外套,能感觉到底下紧绷的肌肉线条和温热的体温。
樊振东似乎顿了一下,侧头看她。
许昕坐在对面,看得分明,立刻起哄:“小胖,发挥一下作用,为了我们聚餐的和谐氛围,牺牲一下!”
周围一阵善意哄笑。
这种情况下,也没什么,就好像马龙和丁宁谁喝醉了对方照顾一下,大家也没往别的方面想。
樊振东没说什么,只是把手臂稍微放松了些,让她靠得更舒服点。
他试图跟她沟通,声音不高:“要不要吃点米饭?空肚子喝酒更难受。”
尚青云只觉得耳朵里嗡嗡的,他的话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听不真切,也不想思考。
她摇了摇头,重复着仅存的念头:“不吃了……头晕……”
后来大家具体又聊了什么,玩了什么,她完全没了印象。
记忆像是断片的录像带,只剩下一些模糊的画面和感觉,比如包厢里明亮的灯光,碗碟碰撞的清脆声响,还有鼻尖始终萦绕着的、来自身边人的,干净清爽的皂角气息。
散场的时候,她是彻底不行了。
腿软得像煮过头的面条,根本站不稳。有人想来扶她,樊振东已经自然地半蹲下身。
“我来吧。”
他背起她,调整了一下姿势,稳稳地站起身。
/
喧闹的人声和餐馆门口明亮的灯光,像退潮一样迅速向后远离。
世界在她感知里被简化成了几个元素:刮在耳廓边带着餐馆油烟味的冷风,一下下硌在胃部、不算舒服却支撑着她不下坠的力道,还有身下传来的、稳定而富有生命力的温热。
是樊振东的背。
尚青云趴的安稳,脑子依旧是混沌的。颠簸感一阵阵传来,胃里有点不舒服,但还能忍住。世界在她眼里是摇晃的,路灯的光晕连成一片模糊的光带。
她脸颊贴着他羽绒服的外壳,初时是冰凉的,很快就被她和他的体温共同焐热,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细微的痒意。
他的步伐很稳,每一步都踏得实实在在,避免了更多令人反胃的颠簸。
但这种规律的起伏,配合着她脑子里自带的旋转效果,还是让她有点想吐。她下意识地收紧了环在他颈前的手臂,把脸更深地埋进去,试图对抗那种失控的眩晕感。
这一动,鼻腔里充盈的气息就更清晰了。
干净的,带着点洗衣液残留的淡香,更多的是属于他本身的、一种蓬勃的,像是被阳光晒透了的青草般的味道,混着刚刚结束聚餐时沾染的、若有若无的饭菜气。不难闻,甚至在这种混沌的时刻,成了她唯一能抓住的、让她感到安心的坐标。
耳边是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一下下,清晰地敲打在她的鼓膜上。呼出的白气融入寒冷的夜色里,偶尔有一两缕拂过她的鬓角,带来短暂的、湿润的暖意。
她能感觉到他背肌的绷紧和放松,随着走路的节奏细微地变化着。隔着厚厚的衣物,那力量感依旧不容忽视。
远处,队友们模糊的说笑声和杂乱的脚步声还在传来,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圆圆真行啊,两罐就倒……”
“……东哥辛苦喽……”
“……待会儿宿舍楼下得叫枣姐来接一下吧?”
那些声音飘飘忽忽,听不真切。只有他一步一步,踏实踩在路面上的声音,近在咫尺,无比清晰。
他们似乎转了个弯,队友们的声音骤然变小,像是被什么东西吞没了。周遭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声,还有他沉稳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这份安静让她昏沉的脑子获得了一丝喘息。一种莫名的委屈或者说是一种难以名状的脆弱感,趁着酒意,慢吞吞地浮了上来。她好像说了句什么,声音含在衣料里,咕哝不清,连她自己都没听清。
他似乎微微偏了下头,脖颈的线条在她臂弯里动了动。
“……什么?”他的声音也带着点喘,但依旧平和。
她没力气再说一遍,或者说,那点模糊的念头已经随着刚才那句呓语飘走了。
她只是更紧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像溺水的人抱住浮木。
冷风持续地吹着,她露在外面的耳朵和手背开始发僵,但与他身体接触的地方却是一片温热。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奇异地让她维持着一种半清醒的迷糊。
混沌的思绪里,一个念头像水底的泡泡,慢悠悠地浮上来,又“噗”地破掉。
他走得真稳,而且没有抱怨。
醉后的世界里没有犹豫,她想到什么,也就顺势说了出来。
“樊振东……”
他脚步没停,只是微微侧过头,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嗯?”
“……你真是个……”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搜寻合适的词汇,最终吐出了那个在醉汉逻辑里代表最高肯定的词,“……好人。”
他脚步似乎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很轻微,轻微到尚青云那被酒精麻痹的感官几乎无法捕捉。
他没有回应,只是调整了一下背她的姿势,让她不至于滑下去,然后继续迈开了步子。
远离了人群的街道,安静得只剩下风声和他们交错的呼吸。
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模糊地交叠在一起,在空旷的路面上缓缓移动。
/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
尚青云举着毛巾没了动作,满脑子都是那句“昨晚抱一起的是我俩”,以及自己像只树袋熊一样扒着人家胳膊,最后还被一路背回来的社死画面。
头更痛了。
【樊振东】:……你还好吗?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拉回了她飞到天外的思绪。
尚青云看着那条消息,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半天不知道该回什么。
最终,她只慢吞吞地敲过去四个字。
【尚青云】:想起来了。
酒后不撩人,crush两行泪。
大家以及远在不莱梅的东哥中秋节快乐![墨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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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今年过节不收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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