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蓝天空中的小黑点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德拉科不得不佩服波特捡破烂的能力,那家伙竟然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个旧鬼飞球,尝试着将它投进球门。
那速度魔咒几乎快要失灵的鬼飞球慢悠悠地,几乎是飘进了球门,但哈利还是很高兴地咧开了嘴,并自己为自己配音:“格兰芬多加十分!”
“幼稚。”德拉科嗤笑了一声,丝毫不管学院分的玩笑是他自己先提起来。
他扭身往另一个方向飞去,却在哈利没有防备的时候猛地掉头急冲,从那个傻乐的男孩臂弯里抢走了那个暗红色的破玩意,投进了球场另一边的球门。
【斯莱特林加十分!】
——无形中,德拉科仿佛听到了熟悉的李·乔丹的高亢播报音,如同他们回到了十几年前学院杯的魁地奇比赛,他们还是那两个互别苗头的少年。
德拉科得意地挑了挑眉,很满意自己的准头。他转过头去本想欣赏一下波特傻眼的表情,却见对方已经压低身体向着径自飞走的鬼飞球追去……
这两个曾经的魁地奇找球手竟然就这样玩起了一场潦草的投球比赛。到后来,他们甚至完全忘记了那个速度时快时慢的鬼飞球,只顾得上追逐彼此。
*
两道身影在球场上空划出曲线。
不知道是谁先飞出了魁地奇球场的范围,他们穿过悬空的廊桥,沿着城堡高墙攀升,越过天文台,在格兰芬多塔楼前拐过一个大大的弯。
高速的飞行让心脏砰砰直跳,如鼓噪在耳畔。德拉科想起自己自霍格沃茨毕业之后便没有再这样痛快的飞行过了,而此刻他追逐着那个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始终保持在他视野范围内的身影,几乎绕着霍格沃茨城堡飞了一整圈,才发现自己对这些掠过身侧的建筑都熟悉得如同不曾离开过。
飞过草药温室那透明顶棚的时候,他甚至恍惚觉得下一刻就会有一个脸色难看到极致的斯内普教授从里面如一朵滚滚而来的黑云般追出来,厉声呵斥他们,扣掉格兰芬多一百分,并处罚德拉科整整两天的课后劳动。在城堡中骑扫帚当然是违反校规的,这一点即便是斯内普教授也无法偏袒——德拉科从前虽然不能算是非常遵纪守法的好学生,但也绝没有这样荒唐过。
至此德拉科唯一的期望便是暑假期间留校的教授们不要正好看向窗外。否则,魔法法律执行司司长的颜面就真的无处安放了。
但是……
“哈。”金发青年撸了一把自己在风中散乱得不成样子的头发,发出了一声轻轻的,无人听闻的畅快笑声。
*
哈利从钟塔向黑湖俯冲,低掠到袍角都差点要被沾湿的程度才再次拉高,迎着扑面的水汽掠过整个黑湖,冲向湖岸边。
这把已经将近二十岁高龄的光轮2000发出不堪重负的簌簌声,扫帚上的减速咒似乎由于这一下午的过度使用也接近失灵,导致哈利在十分靠近地面的高度仍旧保持着过快的速度。
这显然十分危险,哈利却不以为意,他又俯低了一点身体,专注地盯着地面,直至叶片擦过脚尖的高度,才一个侧身直接从飞行着的扫帚上翻了下来。幸好湖岸边的草地丰茂柔软,他在上面滚了好几圈才堪堪停下也没受什么伤,只有草叶在脸上、手上割出的几道细长伤口。
哈利举起手看了看,毫不在乎地吮掉渗出来的一串血珠,笑了起来。
他仰面躺在草中,任由阳光直接照射在脸上,感慨地说:“我好久没这样晒太阳了。我敢说,伏地魔的地牢简直比阿兹卡班更加阴冷。”
德拉科原本一直跟在哈利身后,此刻也迅疾地穿过黑湖上因阳光照射而腾起的团团水雾。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对哈利胆大妄为地从扫帚上翻落的行为发表什么意见,就看清了男孩降落的地点。青年脸上之前浮现出的笑意瞬间如露水般消散了,像有一层无形的屏障被打破。
他又回到了真实世界,重返少年的短暂快乐时光结束了。
双脚重新落回地面的人,是面容冷肃的魔法法律执行司司长。
*
“波特。”德拉科和之前相比显得有点冷淡的声音响起。
哈利原本还在惬意地享受着阳光,闻声回过头来看见了德拉科的表情,他愣了一下,忽而同样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轻松神色慢慢也淡去了。
他顺着德拉科的视线转过头去,果然看到在自己不远处有一座从前未曾见过的,由白色大理石建成的墓。
阿不思·邓布利多,霍格沃茨史上最伟大的校长就安葬在此。
*
哈利曾以为自己面对这位老人的离去会痛哭一场。
但其实没有。
看着这座纯白色的墓,哈利的心情意外地平静,甚至某种程度上他有些高兴这位引领过他魔法道路的最值得尊敬的长者能够在此地长眠。
霍格沃茨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归处。
而且想必这永恒的梦中再不会有险恶和黑暗,邓布利多教授也无需再殚精竭虑了。
从前和邓布利多教授相处的片段涌入脑海。校长曾教导他,保护他,他知道这个老人一直在为了崇高伟大的理想而努力,但他也记得自己曾和对方发脾气。
从收到霍格沃茨的入学通知,知道父母去世的真相开始,伏地魔的名字就一直如万重大山般压在他身上,让他长久生活在一直有人想要杀死自己的惶恐中。他不得不忍受着因此带来的流离失怙和不幸福的童年,还要担负所有不明就里的人对他能够杀死黑魔头的期望。
作为一个这样的孩子,他有时候不能理解邓布利多,也讨厌邓布利多对待自己的态度,偏激的时候他甚至阴暗地猜测,邓布利多教授是否在等待着自己和伏地魔同归于尽的那一天。
或者说,在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其实连哈利自己也觉得自己会在某一天死于伏地魔之手。他没预想过自己是否可以活下来,毕竟不管伏地魔的邪恶偏激如何被人诟病,他确实是个非常强大的黑巫师,而哈利甚至还未从学校毕业。
在知道那个预言之后,哈利便认真地过着每一天,很少去想未来的事情。
从霍格沃茨毕业之后,他本以为自己起码可以在格里莫广场安稳住上一段时间,却没想到床垫都还没捂热就被伏地魔抓住了。对上那双阴狠的血红色眼睛时,他真的觉得自己即将迎来死亡。
幸好,伏地魔只是将他扔进了地牢。但被囚禁的日子更是非常消磨人的意志。地牢阴冷潮湿,不见天日,而他被夺走了魔杖,灌下能让人暂时变成一个哑炮的魔药,每一次被带出去,哈利都会疑心是伏地魔终于要动手了,这带给他极大的精神煎熬,更不要说那些实验——不成熟的炼金物品难免会产生不可控的影响。
在身体和精神的双重压力之下,哈利迅速地消瘦下去。他以为自己可能等不到救援,或者很快就会死于频繁穿梭时间的严重后遗症了。
然而命运永远弄人,哈利是这样一个从未设想过未来的人,未来却以这种方式倏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虽然他确实因此重获了自由,但这个逃脱囚禁的方式,某种角度来说甚至比囚禁本身更糟。
错过的十二年间发生的一切都如一个最黑暗可怕的噩梦,哈利更完全不敢想象因为自己的突然失踪而让时间另一头的朋友师长们承受了什么。负罪感在悲痛之外早已将他牢牢攫住。
哈利知道自己必须要回去,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他坚信,也只能坚信既然伏地魔的沙漏能把自己扔到十二年后,那么就一定有办法再回到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时候。
于是就像从前他不去思考未来一样,现在的他也一头扎进奥妙艰深的魔法理论当中,而不多想其他。只不过从前的学习是为了应付考试,如今阅读每一个字都像在使用乌姆里奇的羽毛笔,让他无时无刻不感到切肤之痛。
他像个溺水之人,挣扎在这个再也没有了伏地魔,平和美好却失去了他最亲密的伙伴们的世界。他无法呼吸,无法安歇,甚至很难闭上眼好好睡一觉。
直到……
他在今天重新踏进霍格沃茨。
当他闻着城堡中那久违地总是带着浮尘气息的空气,晒着苏格兰高地紫外线强烈的阳光,无所事事地在中庭等“上司”结束会议时,哈利终于禁不住打了一个哈欠,他确实已经太久没有睡一个好觉了,他的神经也紧绷了太久。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对哈利来说,霍格沃茨都代表着绝对的安全和信赖,也好像只要这城堡还伫立于此,那么就总有些东西不会变。
黑暗席卷过哈利的灵魂,让他承受了许多这个年纪本不该承受的事,但到底没有改变他其实不过是个刚成年的毛孩子这个事实。
这是件坏事,也是好事。他青涩稚嫩,却也因此拥有更多可能。有时候成年人容易因循守旧,瞻前顾后,反而是少年们那还没有发育成熟的大脑回路会更产生不一样的奇思妙想。
总之,这一刻的哈利忽而意识到自己现在正顶着莱奥·鲁福斯的脸,没有人会认出他,不会有人对他指指点点,对他的所作所为议论不休——当然这里也没有人。而天气这样的好,马尔福的那个会议却总也不见结束,等待的时光显得那么没有意义,尽可以拿来浪费似的……
反正也说不好到最终是什么驱使着他在猫头鹰棚屋找到了那两把光轮2000,但等哈利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擦着一只灰隼的翅膀飞出去了。不过,说真的,他本来倒没有期望马尔福也会和他一起在霍格沃兹上空骑扫帚就对了。
*
风吹过岸边的山毛榉树发出沙沙的声音。
哈利站在邓布利多的墓前有那么一会儿没有说话。
德拉科曾预想过哈利会在这里问自己什么,关于那场战争的收尾,关于邓布利多的去世,甚至关于他的遗言或者后事安排。
邓布利多是在伏地魔被隆巴顿杀死之后不久,于一个深夜中无疾而终的。其实对一位百岁老人来说,在这个岁数去世也可以算得上寿终正寝了。当然舆论一般认为邓布利多是因为战胜前后两任黑魔头而熬干了心血,否则以他精深的魔力理当拥有更长的寿命。
一代魔法传奇的落幕是那么的不传奇,不伟大。他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像已经疲惫至极,一句话都无法再说了。没有人知道他最后的时刻在想什么,是在回望自己一生的经历,还是在怀念一些早已从他生命中离开的人,甚至或许只是在做一个美梦。
负责处理后事的是金斯莱·沙克尔。德拉科只在追掉会的时候来献了一束花。
但不知为何,他还是在今天来霍格沃茨之前,把那些事情又回忆了一遍,像是个在课前预习的孩子,为的是谨防老师课堂提问。
可最终哈利开口了,说的却是个仿佛混不相干的话题:“邓布利多教授一定很为纳威骄傲吧?”
德拉科知道他是在说隆巴顿杀死了伏地魔那事,因而故作惊诧地看他一眼,“波特,你很在意隆巴顿吗,觉得他抢走了你的风头?”
哈利果然如他所料地露出被激怒的表情,反驳道:“我当然没有!马尔福,你的小脑仁里只有这些吗,抢风头,用他自己的生命?”
男孩又深呼吸了一口气,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他不想在这个地方和人争执,“我只是遗憾纳威不得不那样做,我也很高兴他最终做到了,但没有人应当遭遇那些。”
德拉科有些牙酸地发现波特瞪向自己的目光确实毫无阴霾,他不对格兰芬多们之间令人不适的真挚友情发表意见,只是耸了耸肩,“既然如此,你该不会是在指望我安慰你,你才是邓布利多最喜欢的学生吧?”
哈利一怔,他察觉到马尔福似乎在故意岔开自己的思绪,眼神从恼火变得复杂了一些,“没有,我也从没有这样想过。邓布利多教授他……我总是猜不透教授在想什么,但我想我肯定让他失望了。”
“失望什么,失望你没能长出翅膀从伏地魔(加重黑字)的地牢里逃出来吗?”德拉科嘴上说着不要指望他的安慰,实际上说出来的意思却温和极了。可能是因为最近这个波特需要接收的坏消息实在太多了,连他也开始于心不忍起来。
之前带波特去墓园,是要他看清现实。此刻在邓布利多的墓前,他却不太希望他逗留得太久。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在已逝之人身上投注过度的注意,是深陷泥潭的开始。
“或许吧。也可能我只是,只是不太习惯这里的一切……”哈利的声音低下去,对着马尔福,他还不太能直接剖白自己,因此他嘟嘟哝哝地,更像在自言自语,“我真希望他们都能好好活着,希望纳威不用这样牺牲,如果我没有被……”
“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不管有没有你。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德拉科用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打断了哈利接下来的话,并且提醒道:“好了,我们该走了。你的头发尖开始变色了,鲁福斯。”
哈利下意识地探进袍子里摸了摸内袋里那个小药瓶,才想起来备用的药剂也已喝完了。
*
赶在复方汤剂彻底失效前,他们离开了湖岸,朝着霍格沃茨大门外走去。
再次路过城堡主楼的时候,德拉科忽而想起来一件事,“波特,你还记得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吗?”
“你是说七年级毕业的那一晚?”
“是的。那天你打了我一拳。”一提起这个,德拉科的下巴就隐隐作痛,他忍不住隐晦地瞪了身边的棕黑发男孩一眼。
“唔,说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哈利露出思索的表情。
德拉科发誓自己在波特脸上看到了隐约的窃喜,只是此刻他迫切想求证这个他在意了好久的问题而顾不上计较——他自己已经回想过好多次,却始终没能想起来,“那么,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是为什么打起来了?”
“啊,这个啊,我记不清了,”哈利答得出乎他意料的痛快,语气也很是平常,“不过,我们打架这是什么很奇怪的事吗?”
确实,那个时候以他们之间的关系,迎面碰上就打一架并不太稀奇。反而是像现在这样,两个人骑着扫帚一起飞行,在邓布利多的墓前交谈,甚至结伴而行聊起旧事来,才是真正的奇怪。
太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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