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姆斯特朗没让大家等太久。伴随着对耳膜非常不友好的低沉轰隆声，黑湖的水面翻滚起来。
“黑湖被烧开了？”
“你用脚趾头想都不可能。”菲伊听见有人道。
他们看见巨乌贼翻出触手，重重下落，拍得水花四溅，似乎在发泄无端被打搅了清梦的怨气。下一刻，巨乌贼愤怒的对象就出现了。
先是船桅，然后是卷起来的船帆。最后，这艘巨船猛地向上一跳，宽阔的甲板浮出水面。它回落时，水浪把可怜的乌贼推向了远处。
“凯文！”卢娜喃喃道，“凯文被冲走了……”
菲伊动用了大量脑细胞，才明白过来，卢娜口中的“凯文”，指的是黑湖里那只巨乌贼。
“……你什么时候给它起的名？”
“刚刚。”小女巫毫无负罪感地说，“为了方便向新朋友介绍。”
阿斯托里亚朝她们两个翻白眼。一人一次，她故意的。
德姆斯特朗的船在岸边锚定，学生们一个个顺着陡峭的木板走上岸。由于不论男女，每个人都用毛皮斗篷全副武装，远远看去，他们像船舱里滚出来的巨型毛绒玩具。
“德姆斯特朗在哪里？一定冷得要命。”
“只有他们的学生才知道，德姆斯特朗地址对外保密。”阿斯托里亚说。“他们总有点藏着掖着……崇尚黑魔法。听说这一任校长还是前食死徒。”
“莉亚！”达芙妮在她们身后不满道。
等那群毛绒玩具接近了，菲伊发现，领头的男人其实又高又瘦，还蓄着山羊胡。他身上的皮毛和学生们的完全不同，是一种柔顺的银白色。
这一定是卡卡洛夫，也就是那个“前食死徒校长”。
“亲爱的老伙计霍格沃茨，”卡卡洛夫走到邓布利多面前，用两只手热切握手。他抬头望着城堡，作出得体的微笑。“来到这里真好啊，真好啊……威克多尔，快过来，暖和一下……你不介意吧，邓布利多？威克多尔有点感冒了……”
也许因为卡卡洛夫的颧骨太突出，又或者是因为他的牙齿太黄，菲伊不由自主地觉得，他的笑有种黄鼠狼的不怀好意。
“这是**裸的炫耀，他故意说出克鲁姆的名字。”
“拜托！”一个声音说，“如果你的学生是超级巨星——你会恨不得朝所有人的耳朵大喊他的名字。那可是克鲁姆——威克多尔·克鲁姆！百年一遇的天才！”
菲伊被吓了一跳，发现身后现在站着艾德里安·普赛。他今年已经六年级了，头发比菲伊上次见他长了不少，今天老老实实扎在脑后，一看就是被麦格教授关照过仪容仪表。
“你怎么在这里？不该在第六排吗？”
而且他肯定是刚刚才过来的，因为达芙妮·格林格拉斯被他非常不绅士地挤到了一边，给了普赛一个胳膊肘，然后气鼓鼓往队伍另一边，找马尔福去了。斯内普怀疑地扫过来一眼。
“级长特权。”艾德里安盯着德姆斯特朗的大船，目不斜视：“想找你帮个忙。”
“什么？”
艾德里安把一只速干羽毛笔和一本崭新的笔记本塞给她。
“等会儿要克鲁姆的签名——”
“喜欢克鲁姆又不是什么很丢人的事！”菲伊百思不得其解，“你就不能自己去吗？”
她掂掂笔记本的重量，忽然狐疑地问：“你不会又在纸上下了诅咒？”
“根本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只是一些私事——”艾德里安道。
“——如果你还想让我帮忙。”菲伊高傲地举起笔记本。
卢娜很感兴趣地看着艾德里安，好像在研究某种不曾见过的生物。
“你跟人闹别扭了？”
“你怎么知道？”艾德里安终于把视线从巨船上挪开，略带吃惊地看向卢娜。
“算了——总之……是沃林顿。”
卡修斯·沃林顿，斯莱特林的一名追球手。尽管比艾德里安低一个年级，两人似乎关系不错。
“然后呢？”菲伊问。
“你没必要追问具体原因吧？”艾德里安略有不快，“沃林顿他不喜欢克鲁姆。不，应该说讨厌——为了避开大名鼎鼎的魁地奇球星，沃林顿甚至请了今晚的假。”
“他不在，你不刚好可以自己要签名吗？”阿斯托里亚不解道。
“不……根本不是这个问题。”艾德里安清俊的脸终于扭曲了。
“沃林顿他给我施了诅咒——他知道德姆斯特朗的学生会穿毛皮大衣，所以诅咒我不能靠近这些毛皮！现在连靠近洛丽丝夫人我都会浑身起疹子！”
“你们几个能保密吗？”
菲伊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你都开始叫他沃林顿，而不是‘卡修’了。你怎么惹到他的？”
艾德里安咳了两声，显得有些窘迫。“只是吵架……然后我说，他骑扫帚的水平连克鲁姆的百分之一都比不上。”
哦。那你活该。
……
临到所有人从寒风中回到礼堂时，最让艾德里安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德姆斯特朗的学生四下张望一番，最后选择坐在斯莱特林长桌。
威克多尔·克鲁姆抖了抖他的毛绒领子，与他相隔三个座位的艾德里安立刻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像屁股下有烧红的木炭一样跳了起来。
“普赛又怎么了？”德拉科哼了一声，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捂着脸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吗？”
阿斯托里亚偷偷笑个不停。
“——算了，别管他，他这个人有时候就是有点奇怪。”德拉科转头继续对克鲁姆说话：
“好多人都是。想在这个学校——在老疯子手下——找到正常人，其实不容易。当年我爸爸就想让我去德姆斯特朗，只是我妈妈担心太远了。”
“这么说，你们一路上离这里远吗？”
“远。”克鲁姆惜字如金地回答。
作为德拉科口中的“非正常人”之一，菲伊读懂了他的眼神暗示，识相地坐在了斯莱特林长桌尽头。
此时布斯巴顿的学生才闷闷不乐地走进礼堂，选择了色系相近的拉文克劳长桌。那个栗色头发的瘦高个姑娘先是整理了自己的衣服，才抬起头，很不明显地四下张望，眼神在斯莱特林们身上停留的时间格外长。
“这儿，这儿！”阿斯托里亚低声道，蠢蠢欲动地挥手。“林赛……这儿！”
“这种音量，你喊一辈子她也听不见。”菲伊故作遗憾地说。“完全可以大声喊出来，以表达你对她无与伦比的重视——”
然后她收获了肩膀上不轻不重的一拳。
“嗷！怎么这样？你跟金妮学的？”
林赛终于看到阿斯托里亚了，遥遥跟她打招呼。阿斯托里亚满足地坐正身子。
“是啊，太有用了。”她说，“我和金妮见面打招呼，简直像打架一样。”
教师席添置了几把新的椅子，卡卡洛夫、马克西姆女士和邓布利多依次入席。布斯巴顿的学生们显然十分尊敬这位校长，当她进入礼堂时，他们全都恭敬地站起来；直到她落座，学生们才重新坐下，礼堂逐渐安静。
“晚上好，女士们，先生们，幽灵们，还有——特别是，我们的贵宾们。”邓布利多说，笑眯眯地望着那些外国学生，“我怀着极大的喜悦，欢迎你们来到霍格沃茨。我希望并且相信，你们在这里会感到舒适愉快的……”
这些“贵宾”可未必全都舒适愉快。菲伊听到身后拉文克劳长桌，有几个布斯巴顿的女生用法语窃窃私语。内容听不懂，但语言中的情感是人类互通的——无疑是自以为精妙绝伦的讥讽。
她发现她已经对霍格沃茨产生了浓厚的归属感和荣誉感，一听见疑似有人诋毁，就忍不住想跟人辩论。
“……但凡我会法语。”邓布利多已经宣布宴会开始了，他们面前的盘子里又一如既往地堆满了食物。菲伊随手从壶里倒出果汁，暗戳戳地嘀咕。
“行行好。”阿斯托里亚取了一块土豆饼，“你有没有发现，你一年比一年更会吵架了？”
“那是交流——人长嘴就是为了交流。我只是在熟悉环境后，对抒发自己观点这件事，变得更加自信了。”菲伊说着，喝了一口果汁，顷刻间转身弯腰，控制不住地发出“嗬嗬”的干呕声。
“梅林！……是橙汁！不是南瓜汁！”
菲伊再度直起身时，坐在她们身后的布斯巴顿姑娘也刚好在看她。
围在头上的丝巾终于被取下来了，瀑布一样银色长发垂到腰间，顺滑而闪闪发光，在无风的礼堂里自然地铺开，微微晃动。
她的眼睛是晶莹剔透的蓝色——比钴蓝更活泼，像极北之地，海水下浮沉的冰川。
——比菲伊的眼睛好看太多。
菲伊透过自己凌乱的浅褐色头发和她对视。
拨开灰尘大厚、褪色枯旧的窗帘，从老宅朽坏狼狈的窗户望去，一眼撞进明艳风光万千。
那个女生笑了起来，露出珍珠一般洁白整齐的牙齿。
“Cute.”她用不太标准的英语说。“她不喜欢橙汁？”
“是的。”一个声音在一旁说。“菲伊很可爱。”
菲伊突然被惊醒一般，循着说话人看去，发现卢娜居然就坐在布斯巴顿女生的旁边——被称为“疯姑娘”，卢娜平时也总是被排挤，坐在人群之外。
而布斯巴顿们不想和霍格沃茨的大堆学生挨太近，刚好不约而同，选择了长桌尽头的空位。
“芙蓉，这是菲伊·斯内普；菲伊，这是芙蓉·德拉库尔。”卢娜说着，向菲伊伸出一只手。“我想你们会愿意认识一下。”
菲伊拽了下卢娜的手，借力直起腰。
但卢娜已经被芙蓉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力，整个过程中，甚至没有看菲伊一眼。
“哦……好吧。很高兴认识你们两个。”
芙蓉·德拉库尔以一种大姐姐的包容轻轻笑着，转过身和卢娜继续交谈。菲伊听到她用法国口音抱怨霍格沃茨拥挤的长桌，卢娜听了，也只是没心没肺地笑起来。
一种古怪的挫败感忽然间排山倒海袭来。
菲伊低下头打量自己。
最普通的巫师袍，反翘卷曲、狗啃般的乱发，大大咧咧敞开的衣领，还有并不规整的斯莱特林绿色领带。芙蓉·德拉库尔优雅高贵，而她自己因为一口橙汁干呕连连——甚至连带着阿斯托里亚都学会了毫无形象地偷笑。
外表是个小孩儿姑且罢了（身高身形属实是不可抗因素），可她的举止和心理怎么也倒退得像个小傻子？
卢娜更喜欢和德拉库尔聊天，再正常不过了。
虽然她们刚认识几分钟，虽然德拉库尔明确表达出对霍格沃茨条件的轻蔑，虽然德拉库尔疑似感觉优越，把聊天和回应看作她哄小孩的向下兼容——
但她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姐姐”，一个能给卢娜安全感的人。
芙蓉的美貌理所当然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大家头一次羡慕起卢娜。几个拉文克劳的小伙子悄悄给卢娜传话，好声好气请求她和他们换位置。
这大概是卢娜第一次被拉文克劳同学们这样热情对待。她很吃惊，对那些搭话的男孩儿们笑得开心，随后自信又义正词严地拒绝他们的提议。
菲伊不自觉地又抿了口杯子。还是橙汁。
阿斯托里亚瞪大眼看着她。指指杯子，又指指张大的嘴巴。
“你怎么了？因为卢娜‘投敌’，所以你终于要克服‘橙汁恐惧’了吗？”阿斯托里亚最后问。
“真喝起来也没那么难喝。”菲伊面不改色，伸直了脖子努力往下咽。她的消化系统对这一行为进行了抗议，空空如也的胃里泛上捉摸不定的气体。
“快看。巴蒂·克劳奇从阿尔巴尼亚回来了——啊，卢多·巴格曼也在。”
阿斯托里亚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他们来干什么？哦，对了……是要亲眼目睹三强争霸赛开幕式，对吧？”
确实如此。
整顿饭的时间，菲伊都在仔细观察巴蒂·克劳奇的动态。他仍旧为人古板，彬彬有礼，有条不紊地和每位校长都打了招呼。他偏过头和邓布利多交谈，而当今最伟大的白巫师并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话题在轻松愉快的微笑中有来有往。
看来目前为止，克劳奇先生并没有太大异常。
当一个个金色盘子又被擦洗一新时，邓布利多向礼堂介绍了两位低调入场的魔法部官员（卢多·巴格曼相当热情地挥手致意，而克劳奇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台下）。
“是的，是的，裁判团当然是三位校长加两个英国魔法部官员……”芙蓉抱怨道，着重强调了“英国”二字。
“真是太公平了……”
菲伊又开始恼火。但将心比心，这确实有欠妥当，她又只好把不满压回心里，努力屏蔽芙蓉的声音。
但她和卢娜的对话断断续续传来：
“是的……我和爸爸之前就觉得，裁判团至少要九个人……”
“你爸爸？他也在魔法部工作？”
“不，他是《唱唱反调》的编辑……杂志……送你一本……”
还好费尔奇终于抬过来了火焰杯。耀眼的蓝白色火焰终结了所有人的窃窃私语，直到邓布利多讲话结束、反复强调年满十七岁才能报名后，礼堂才重又充斥了嗡嗡声。
某个东西戳了戳菲伊的手。
她低下头，发现那是一个蹩脚的折纸玩意儿，再加了一些不太成功的变形术。可能想做成马尔福家传讯纸鹤一样的东西，但结果是这个不明生物足足长了七条腿，走得细脚伶仃、摇摇晃晃。
一旦被菲伊注意到，小家伙立刻在桌上躺倒，翻身露出肚皮，七条小长腿在空中挥来挥去。
肚皮上写着“F&G·W”。格兰芬多长桌边韦斯莱双子遥遥朝她挥手，疯狂用嘴型示意“open”——纸上花言巧语写了一堆，核心目的当然是索要免费增龄剂。
得，又来找供应商白嫖魔药了。
过渡章。
最近卡文卡得厉害，如果觉得读起来节奏不舒服请一定说出来！我后续再修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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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所谓“投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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