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不思·邓布利多曾经有一个小小的目标,他想在毕业之后来一场环游欧洲的旅行,见识不同国家的魔咒、魔药、魔法动植物以及风土人情。如果足够幸运,能够在路上小赚一笔金加隆的话,他甚至有机会将旅行范围扩展到另一片大陆。
然而,这个小目标很快便在令人窒息的愧疚中成为了数十年都未能达成的奢望。每当他想要稍加放松时,摄魂怪般阴湿的谴责就会在耳畔响起,斥骂他没有资格享受人生。
时至今日,他或许已经充分习惯了摒弃私欲,并将名为责任的枷锁融入四肢骨髓。他就像梦中那位无私牺牲的阿不思·邓布利多一样,随时做好了用自己的生命换来取其他生命的准备。
他本应该按照计划从容赴死。如果盖勒特·格林德沃没有横插一脚,先他一步找上灾星的话。
计划被打乱的感觉很不好受。他几乎记不起自己是如何后知后觉地找到米瑞尔,目睹她捞走尸体,顺手塞给他一片残魂了。他也几乎不记得自己后来是如何回到的霍格沃茨,并如同无事发生般继续当他和蔼可亲的校长兼变形课教授。
有段时间,他甚至觉得一切事物都如同浸没于镜中迷雾般虚伪。直到某一刻,萎靡得仿佛下一秒就会融化的水母鼓动着伞状膜,用失真的声音对他说——
“逃跑吧。”
真是有趣的假设,他想。盖勒特·格林德沃可以轻易破窗而逃,但是他不可以。
邓布利多认真地寄出辞呈,收拾好行李,终于踏上了这段延期了半个世纪的旅程。
即使从未出门踏青过,这些年他也已经为了公务而跑遍了欧洲。这趟迟来的旅程中,无论是魔咒、魔药、魔法动植还是风土人情,都不会再让他激发出丝毫的意外和惊喜。
或许还是存在着一些意外的。他从未见过会说话的聒噪水母。
起初只能蹦出些不成句的单词,但水母的适应速度很快,不到几天时间,就恢复了演讲程度的流畅口才。
“我知道,让所有人都成为巫师是灾星的目的,她一直嫌弃巫师的人数太少,甚至狂妄地试图让麻瓜硬生生地去解构魔法。但是她不愿意,或者说是无法亲自达成这个目的,大概是因为如此之大的能量转移,势必伴随着等价的严苛条件。她不想由自己来承担代价。”他解释道,“所以我去了,为了能够和她谈条件。”
“灾星要我们死。我不想看到你死。”
“借过,谢谢。”邓布利多从阿□□翁街头的狂欢人群中挤了出去。这里正在举办一年一度的艺术表演节,今年的氛围尤为火热,据说将会有一位真正的巫师上台演出,表演一些酷炫的漂亮魔法。
“我们谁都不知道灾星的底细,也不知道究竟会付出怎样的代价,得到怎样的回报。”他回答。
“横竖都是死,为什么不拼一把试试呢?”
“这个世界或许并没有做好准备,来迎接数量过多的巫师人群。”
“噢,得了,世界不会在乎。”
距离罗讷河三公里远的郊野有一座古早的巫师村落,历史能够追溯到麻瓜国王的腓力四世。大概在三十年前,滞留的最后一位巫师寿终正寝后,一群不想搭巢的夜骐占领了它。罗讷河畔从此开始出现闹鬼的传言。
“我在想,到底什么样的未来,阿不思·邓布利多才会感到开心?是投身于高尚的事业,最大化地避免伤亡,达成皆大欢喜的和平吗?不,或许并不是这样。”
邓布利多时不时会思考,在命运的抉择下,两位心有不甘的黑巫师带着灵魂重新来过,为什么他却只是多获得了一段记忆?
60年后的阿不思·邓布利多去哪里了?是认为自己不配再次获得支配他人的权力?还是在信赖的簇拥下已然得到解脱?
他真心祝愿,那位未来的自己只是终于撂下了担子,不想再管这些见鬼的麻烦事了。
他为盖勒特·格林德沃感到可悲。
这位经历了更加长久的牢狱监禁的老朋友,既失去了1927年的锐气,又在1987年的心灰意冷中增添了一份希望。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忏悔,但迟到的忏悔就和迟到的旅行一样令人可惜,更加可惜的是,他没有分清真正需要进行忏悔的对象。
希望,希望有时候简直是最最恶毒的毒药,邓布利多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开始计划应该如何利用他。他对他说:“你需要赎罪。”
这听起来有些卑劣,可他别无选择。他不能接受巫粹党有哪怕一分可能与黑魔王抱团,两人单独拎出一个来就足够令人忧愁了,更何况现在同时跳出了一个,两个……三个。
然而,没过多久,他就放弃了这个计划。或许是因为尊严,因为道德,因为目睹了未来一位小友的煎熬,因为没人在关乎自己的事上能够保持绝对的理智与客观,总之,他决定要自己卯足劲去斡旋试试。
所以,当盖勒特·格林德沃真的主动跑去“赎罪”时,他只感到讽刺。
“你算什么东西,阿不思·邓布利多?不要听了几声赞颂,就晕头转向地真当自己能匹足先贤。你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可怜人,一个过度付出型的傻子,一个被推出来当草靶的工具。逃跑吧,当巫师的数量足够多后,就没人需要你的帮助了。”
拉普兰据说是圣诞老人的故乡。早在数百年前,麻瓜纪念耶稣诞生的日子就已经成为了巫师假日必不可缺的一部分。一开始,它遭到了许多巫师的抗议,可麻瓜们过节实在是过得太热闹了,慢慢的,越来越多巫师被吸引着混入了其中,他们变得不可分割。
“我经常会忍不住想,如果我们从未相见过就好了。这一想法令我唾弃。”
邓布利多将旅行的倒数第二站定在了戈德里克山谷。这里还和许多年前一样,安宁,美丽,闲适,虽然他当时什么都看不惯。北边有一片隐藏的烟熏土壁,那是他一点点硬生生烧出来的。
祖宅外翻种了一片欧芹。阿利安娜很喜欢它,当然,再加上点茴香与月桂会更加美味。阿不福思已经成熟了许多,他有足够的能力照顾好妹妹了。
邓布利多没有打扰二人,他远远观望片刻后,就转身离开,前往了最后一站,威尔士。
“真是气派的建筑。”他对着米瑞尔赞叹道,“看上去你完全没必要抢夺霍格沃茨——当时我可害怕极了,做梦都担心会被四巨头追着打。”
“霍格沃茨很完美,我很喜欢它,尤其喜欢它神奇的主观能动性。”米瑞尔撑着脸颊,骄傲地解释,“为了复刻它的法阵,我可是耗费了不少心神。我喜欢你们的智慧。”
“所以,在危急之际,它也可以做到自主保护里面的学生吗?”邓布利多隔着建筑的石砖,虚虚指向了悬崖的方向,“那棵树成长得很茁壮,它离学校太近了。”
“你再晚一些,还能看见它更加茁壮……来都来了,不如走近点看看。”
米瑞尔愉快地带着路,说是要去看树,却在建筑群内部转了半天,认真地向他请教是否有可以改善的布置。看起来,她竟是真心想经营好这所学校。
学校已经招了不少学生,穿着统一的深蓝色长袍,各式各样的存在都有。他甚至看到了一只眼熟的妖精。
“日安,赫克托,好久不见。”他友善地与扛着大锤一脸凶相的妖精打了个招呼,“我以为你会嫌弃人类的魔法。”
“是的,当然,我很嫌弃,因为你们用魔杖施法,却要禁止我们拿起魔杖。”妖精撞开挡路的人,边走边颠了颠大锤,“但这和我使锤子魔法有什么关系?妖精,就该抡锤子!”
“我欣赏这种力量感。”米瑞尔称赞道。
“限制妖精使用魔杖有些历史渊源,你在钻规则漏洞,米瑞尔,或许会有些老古板来找……唉,算了。”邓布利多叹着气摇了摇头,一想到她已经引发的麻烦,好像妖精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了,“你被限制了魔法,还能正常进行教学吗?”
“办法总比问题多。”
“那你有办法帮我看一看,为什么水母突然没法说话了吗?”
米瑞尔突兀地停住了脚步,转头看向他。邓布利多注意到,她的眼睛变回了初见时浅浅的银灰色,而不再是浓郁的金色。
“我没有给灵魂水母配置过说话功能,邓布利多教授。”她说。
“是吗?每当你想动心思时,就会喊我邓布利多教授。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坏习惯。”
“或许我只是想表达尊敬。当然,如果你执意这么认为,那就当是这样吧。”米瑞尔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对此无能为力,那片灵魂太小了。”
他们跨过大半个学校,在穿过一间连一间的崭新教室时,邓布利多注意到了第二位朋友。
“你先听我解释!我没有背叛霍格沃茨!”分院帽紧张地在一位等待分院的年轻人头上扭动着帽沿,抢先一步开口,“你还记得三年前毕业的瑞文和卢森达克吗?他们俩当初老是因为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的矛盾而争斗闯祸,但是现在,我看到他们成为了兴致相投的同学。”
“我只是觉得……也许我对霍格沃茨来说是个错误的存在。”
“错不在你,老伙计,请对戈德里克的智慧多一些信赖。要怪也得先怪我们。”邓布利多扫了眼哼着小曲为新学生引路的米瑞尔,安慰地拍了拍可怜自责的帽子,“你现在认为按兴趣分班的方法更为妥善,可或许要不了多久,喜欢拿棍子的人和喜欢拿锤子的人就会吵起来——他们都认为自己的战斗方式才是最厉害的。”
“我不明白,阿不思,我需要多思考思考。”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其实,换个新环境也不错。”
邓布利多耐心地等待了片刻,等到米瑞尔转身回来后,他们继续一起向外走去。
“你不必表现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会让我看起来像个坏蛋。”
“我有吗?请见谅,这辈子第一次死,多少心里有些紧张。”
“其实,格林德沃和我定下了一个约定。”米瑞尔顿了顿,悄悄瞥了眼他,“他会尽全力满足我,条件是我从此不能对你的灵魂下手。”
“你之前可不是这样的说辞。”
“你没问过我。”
学院后山有片砸出来的人工湖,湖边的树影下并排坐着几十具白骨骷髅。嗅到人味后,红彤彤的森冷眼眶整齐地瞪了过来。
邓布利多自然地联想到了曾经躺进校医院的汤姆·里德尔,觉得他也怪可怜的,如果不是求生欲顽强,皮实耐揍,可能遭不到灾星爱不释手的把玩。
“其实,我大概可以猜到,因为我产生过同样的想法。如果你必须取走我们两人的身体,那么至少,可以争取抢救一下灵魂。”他叹了口气,“但是你却想两头吃。你没有告诉盖勒特,我已经和你赌上了灵魂。我猜,在你遵守的概念里,牢不可破咒的代价属于我的自愿行为,不算你亲自动手。”
“他没问过我。”米瑞尔背着手,蹦跳着往前小跑了几步,“不是我刻意两头吃,但如果是你抢先获得了大卢恩,也许会做出类似让所有巫师都成为麻瓜的选择——那就太糟糕啦。反正你也算计了我,救下了自己的灵魂,就别太计较了。”
“不是我刻意算计你,我只是想帮助你,米瑞尔。”
“是吗?哈哈,谢谢你的帮助,邓布利多教授。”
“是的。虽然限制你的破坏力属于目的之一,但我有好好记着你当初的求助内容——在关键时刻推汤姆一把。”邓布利多没在意她的阴阳怪气。
“汤姆·里德尔在你身上投射了一部分他自己。他不会接受你从此与他引以为傲的魔法割裂,更别提那是因为他犯蠢被我激将而导致的。他会不计代价地去填补这项错误。已经结算的誓约是无法被人为更改的,他肯定清楚这一点,所以,为了让你能够恢复魔法,他剩下的唯一选择,只有放你离开。”
“……啊?”
“虽然他也许无法立刻接受,可阵痛过后,他会明白,怎样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我没说。”
“当然,能安稳和平地送你离开这个世界,彻底解决灾星问题,我也算是死而无憾了。你没说什么?”
“我没告诉他,誓言的制约范围只局限于这片土地上。”
“……”
邓布利多心中生出了股不好的预感:“这么关键的要点,你为什么没有告诉他?”
“他没问我。”米瑞尔回过头,表情无辜极了。
米瑞尔:虽然我诚实守信,但是多说一个字算我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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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峰回路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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