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岁,1938年的夏天。
天气格外闷热,蝉吁声长叹,把背部晶莹的翅膀混在翠绿的梧桐叶中,折射星点子似的光芒。阁楼上,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木质疏松的地板被踩踏得嘎吱作响的声音。墙头轻盈的猫与电线上的麻雀一起被这声音惊动。
麻雀扇动着翅膀,悬停在空中片刻,悠悠升空,终于腾入烈日身后无垠青空。
脚步声停下,阁楼里的男孩停下了脚步,他抱胸站在原地听了一阵,忽然勾起一个狡猾的笑容。
“小汤姆?”他含笑说。
男孩长得极其漂亮,乌黑的秀发亮如黑曜,卷曲典雅地搭至脖颈,这样的头发若不是精心养着,是攒不出来的。他鼻梁挺而秀美,嘴唇与侧脸形成锐利、恰到好处的弧线。但凡见到他的人,都不得不承认这是个样貌生得极好的孩子,简直如同古希腊受到精心雕刻的雕塑一般,连大卫也要心甘情愿地承认他的美貌。
男孩戴了一条黑色的布带,遮住了眼,增加几分神秘。他脸上带笑,眉毛轻轻挑起,一副颇有意趣的样子,双手张开挥动——显然,他正在玩捉迷藏。
这就是邓布利多对于奥格斯特·洛佩兹的第一印象。
邓布利多抬眼,正正撞上了房间里另一个男孩的眼睛——如同黑夜一般彻底的漆黑,深深地凝视着他。这个男孩明显更不好惹,没了另一人身上落拓不羁的气质,他一副对邓布利多的突然出现耿耿于怀的模样。似乎想要立刻冲上来问问清楚,但是——邓布利多猜测——大概是出于游戏还在进行的操守,他最后并没有行动,只是死死抿着嘴站在原地。
蒙眼的男孩是捉迷藏游戏的此中高手,尽管房间里一片死寂,男孩依然靠着汤姆忽然急促起来的呼吸找到了他。男孩心情愉悦,在抓到里德尔的那一瞬间直截了当地抱住了里德尔的腰,身子半跪了下来,他利落地扯掉眼罩,一边打哈欠一边说:“怎么了小汤姆,故意大喘气让我——”
他伸懒腰时,终于发现了邓布利多这个不速之客。此时,邓布利多已眉眼含笑地望着相拥的两人多时了。
洛佩兹的身子僵住了,瞬间,他蹦了起来,直挺挺地站直了。
汤姆也神情一肃,事实上,这还是他在上次意图杀人被拦以后,头一回看见奥格斯特如此认真对待的样子。
出于此,他在一瞬间知道了——这个红发大胡子青年,不简单。
“你好,汤姆、奥格斯特。”邓布利多微笑着伸出了手。
汤姆没有动,他冷淡地看着邓布利多长到拖地的奇怪装束,毫不动摇地与之瞪视。但奥格斯特已自然而然地走上前去握手,他咧嘴一笑,“您好。”
汤姆感到这就如同还没打仗队友就投诚了一般郁闷,他忙里偷闲地踩了奥格斯特一脚,这时他看见奥格斯特颈肩绷紧的肌肉。他仿佛很悠闲放松的样子,但直觉在说,奥格斯特的神经非常紧绷。
要做出这一判断十分不容易,和奥格斯特几乎日夜不离地生活了四年,汤姆才发现,平时奥格斯特总是一副悠闲自在、甚至有点懒散的样子,越到紧张的时候,奥格斯特反而更是潇洒,至少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但是,总有破绽,里德尔也紧随其后地和邓布利多握了手,一边慢慢想到,每次奥格斯特紧张时,后背总是绷得很紧。
邓布利多是一个人上楼的,科尔夫人猜到奥格斯特会在自己的屋子里,汤姆在心里推理着。一开始,科尔夫人对于奥格斯特这个“野孩子”三番五次造访孤儿院是无比排斥的,直到奥格斯特亲自去见了科尔夫人一面。汤姆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但是当他回来以后,科尔夫人再也没有发表过异议。
正相反,她甚至有些欢迎奥格斯特的拜访,看见他甚至会板着脸打声招呼。
汤姆难以抑制好奇地问过他,“你是怎么做到的?”
奥格斯特半阖着眼,很俏皮地回答他四个字:“人格魅力。”
汤姆回过神来,邓布利多正温和地对奥格斯特说:“我是邓布利多教授,我在一所名叫霍格沃茨的学校里工作。我来邀请你们到我的学校——也就是你们的新学校去念书,如果你愿意的话。”
汤姆心中警铃大作。教授?他心里嗤之以鼻,恐怕精神病医生更合适,他张口就准备揭穿他的谎言,奥格斯特却开口了。
他说:“邓布利多教授,我非常愿意。”
汤姆目光如炬地盯着奥格斯特的背影,他就站在汤姆前面一点的位置,背对着他,看不见神情。他心里破口大骂,奥格斯特脑子是进水了吗!他难道看不出那个所谓的教授一定是——
汤姆缓缓冷静下来,他意识到站在他身前的人,叫作奥格斯特·洛佩兹。
奥格斯特没有那么蠢,汤姆想到。
四年的相互交手早已让他意识到奥格斯特是个多么聪明和灼目的家伙。想不被他骗到就已经耗费了他童年时代的许多精力,更别提想骗到他——就连街头假装残疾乞讨的老太太都会被奥格斯特一眼识破,如果这个自称邓布利多的家伙真是医生,奥格斯特也肯定在将计就计,对此他毫不怀疑。
科尔夫人看他不爽很久了,她总觉得他有反社会人格,认为他迟早要在孤儿院杀人。对此他嗤之以鼻,如果没有奥格斯特也许他确实会这么想,但是奥格斯特太爱玩了——这几年,整个伦敦都差不多被他们逛过了。现在回头想想,他早就不再把伍氏孤儿院当成他的全世界了。
奥格斯特确实没有让汤姆失望,下一秒,奥格斯特特有的那种懒洋洋的腔调就在房间里再次响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先生,霍格沃茨是所魔法学校吧?”
邓布利多对于奥格斯特的第二印象源于那双摘下眼罩后明亮如星的晶蓝色眼睛,这不仅使他的美貌更上一层——他摘下眼罩后几乎可以称为绝色了,更令人惊讶的是,那双眼睛看向他时,连邓布利多也难以忽视其镇定自若。
他的气质很特别。邓布利多心想,随即将目光投向另一个男孩,那个黑色眸子的男孩更加阴沉、小心谨慎,但显然也极为聪慧,或许更加孤僻一点?邓布利多放任自己畅想两人的性格,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在走入房间那一刻、或者是奥格斯特轻轻环抱住汤姆的那一刻、再或者是奥格斯特站在汤姆身前,为他挡下大部分目光的那一刻,邓布利多就已经很难不想起自己的青春时光。
年轻真好啊,邓布利多一边酸酸地想,一边听到汤姆大喊着什么是魔法和奥格斯特吵作一团。两个小男孩像两个炮仗,只要一点火苗就能打作一团。刚刚还温馨的捉迷藏场面荡然无存,汤姆尖锐地咒骂着:“什么是魔法?你从来没有和我提到过!”
奥格斯特连连退后,难得心虚道:“好吧,汤姆,我稍微瞒了你一点——”
“一点??”
邓布利多忍不住笑起来,汤姆已经在不容置喙地要求要和奥格斯特一起去对角巷,“我们不需要别人一起。”他警惕地盯着邓布利多,看上去对他第一印象很坏。邓布利多举起双手,示意自己并无插足别人友谊的爱好。
十一岁,第五次交锋,一致对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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