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之上是虚伪的、繁华的星空。我坐在阿布拉克萨斯身边,这回克莱德没有阻止我,只是冷漠地注视着我移动的刀叉。不能和我靠在一起,令温妮感到很失落,干脆去拉文克劳的长桌找伊恩了。
阿布拉克萨斯贴心地为我倒上一杯南瓜汁——除了克莱德没人知道我讨厌它的味道——但我还是一点点将它喝下去。
克莱德冷哼。
回到寝室,时间已经不早了。我躺在浴缸里,反复抚摸着那大片的伤疤。凹凸不平的、鲜明的痕迹,但其中的恨意早已消弭。
“莉斯塔——快点——水都凉啦!”
温妮爬在巨大的玻璃窗前,对着游来游去的人鱼指指点点:“真的好丑啊!我在麻瓜童话里读到的人鱼都是很美丽的……”
“因为它们是淡水人鱼。”
“好吧,总有一天我要看到漂漂亮亮的人鱼——对啦,我收到艾琳的信了,她说她没事,过几天就回来。”
我并不意外的点点头。
入睡前,我听见浪花拍打沙滩的声响。
母亲没有入我梦来。没有她苍翠欲滴的眼,没有她璀璨的金发,没有她夺目的笑。那里只有里德尔,他毫不犹豫地将身边的少女推进熊熊燃烧的烈火,直到她被彻底吞噬,我才看清少女是我。我笑起来。
他没有看见我,火光在他的戒指上留下闪耀的痕迹,这种痕迹直到最后也没能消逝。他径直离去,再没回头。
*
“你醒的这么早……好厉害……我还要多睡一会儿……”清晨,温妮赖在床上,怎么都不肯起床,“你怎么……这么厉害呀……”
“昨晚一夜好梦。”我说,“你要赶不上早餐了——准确而言,你最喜欢的松饼早就被抢光了。”
温妮一下子睁开眼:“不要啊——”
“骗你的,麦克米兰一定会帮你留一些。”
“……莉斯塔。”
“怎么了?”
“你可以喊他伊恩的,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没有必要那么生疏。”
如果没有那么生疏的话,他应该称呼我“表妹”才对。但这个名字从未踏足我的生活,他的亲妹妹叫“安德莉亚”,这还是阿布拉克萨斯告诉我的。
“麦克米兰。我觉得麦克米兰比伊恩好听。”我捏捏她的脸颊,很软,“随我去吧。”
温妮跑去拉文克劳找伊恩拿他的松饼,我还是坐在阿布拉克萨斯身边。他并不知道我的喜好——也不可能知道——但还是不时为我添菜,模样十分绅士。这就是马尔福。
*
因为艾琳不在,温妮迫不得已和一个格兰芬多组队,他看起来对魔药没什么自信。不出预料的,十分钟内坩埚就炸了。
“鼻涕虫黏液。”
“流液草。”
“蚂蝗。”
里德尔坩埚里的魔药色泽完美。他看着莉斯塔尔特愚蠢地往里面多加了两滴流液草汁——这是课本上的配方,但绝不是最优秀的。
不管她是否在隐藏实力,里德尔都不想在莉斯塔尔特身上多花心思。但他愈发确定自己的想法。每一天的礼堂,无论接下来是上课还是回寝室,克莱德都会默默注视她直到看不见位置。
那是她唯一的利用价值——一个家庭不幸、自小被忽视被虐待、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一般的小孩,里德尔实在厌烦透了。
他曾吊死过比利·斯塔布斯的兔子。里德尔至今记得比利惨叫的模样。这是他无聊的孤儿院生涯中少有的趣事。他操纵双目充血的兔子,让他掉进比利的怀里。
“你不是很喜欢它吗?”小里德尔问,“怎么又哭着把它扔开呢?”
比利哭嚎着去找科尔夫人。
当然这没用,毕竟他没留下一丝证据——不具备魔法的麻瓜,只能在原地兜圈,蠢极了。
莉斯塔尔特·塞尔温让他想起那只兔子。
其实他没必要杀死它;但看见那只兔子,它洁白的毛,它可怜巴巴的眼,它一甩一甩的耳朵,里德尔就生出强烈的破坏欲。
两锅魔药分别倒进小瓶子里,写上名字。
“圣诞节那天的雪真大。”他轻声说。
“……是啊,而且很冷。”莉斯塔尔特揉揉她的围巾。
“我本该让猫头鹰把它给你送去的,这样你就能在圣诞节当天看到它了。要是你认为我忘记了你的礼物,我会很难过的。”
“但是我想亲手把它交给你,很想。”
一个玻璃球落进莉斯塔尔特手心。
圣诞树在小球里伸展枝叶,雪簌簌得下,小礼物盒跟着飘来飘去;它是热乎乎的,不烫手,但足以把雪融化。
“这是……变形术?”
“嗯。”里德尔点点头,“我花了不少时间……不过只要你喜欢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从没在家里见过圣诞树。”她腼腆地笑,“现在有了。它好暖和。”
那真是意外之喜。里德尔想。
他室友维吉尔·诺特很健谈,恰好诺特又是以情报发家的。他很快从维吉尔口中套出了塞尔温家的内情。
“这个嘛。莉斯塔尔特出生时……可以说是杀死了她母亲。很可怕,所有魔力都被吸干,整个人都……哎呦,不讲这个。”
“但她父亲和克莱德也……她四岁那年庄园着火,连家养小精灵都出来了,她还在里面……是自己爬出来的……据说半个人都烧得……”
“是她父兄不让小精灵进去救她的。但后来又给救活了,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她哥哥?更别提,我估计她五成的不幸都是克莱德带来的。”
莉斯塔尔特和比利的兔子一样,是个令人兴奋的猎物。
*
克莱德常常怀疑自己究竟是谁。是失去了母亲的、深陷怨愤的孩子,还是——莉斯塔尔特的哥哥?
他会永远记得那一日的惨状,记得母亲是怎么死的。但当他拉开抽屉,里面满满当当的,没能送出去的礼物——女孩子会喜欢的各式各样的衣裳、首饰、香水,又让他恍惚起来。
究竟是谁。
他愿意用生命来换去这个答案。
克莱德走到盥洗室,干呕起来。嗓子痛得像是炸裂一般。
他在镜子里看见一条麻绳,悬挂在天花板上。他隐约知道那是什么,只是不敢去想。
母亲,妹妹,不可共存。
他面前没有岔路,直直通向绝境。
妹妹躺在摇篮里。妹妹被他抱在怀中。妹妹被他狠狠扔在地上。妹妹在花园里摆弄玫瑰。妹妹的头砸在墙上。妹妹不说话。妹妹在大火里,他一言不发;妹妹躺在病床上,他跪在父亲面前恳求他至少给她留下一条命。
“我恨你一如我爱你。”
他最恐惧的事已经到来,莉斯塔尔特长大了,她不再是被困在庄园里的小女孩,她自由了。
而他站在原地,身边只有母亲的坟。
“让我抱抱你吧。”从前他偶尔会这么说,她偶尔会成全他的愿望,但现在不行了。
同为家族的继承人,他能感受到阿布拉克萨斯的想法。尽管莉斯塔尔特没有什么展露出来的心思,但马尔福太明白她身上流淌着血有多“值钱”。
“被天赋诅咒的家族”。
夺去“幸福”,留下高洁的力量。
马尔福需要这些。
他用自己全部的自由,为莉斯塔尔特换来了性命。马尔福却偏偏要把她当做工具来践踏。
“克莱德?你一直待在这里做什么?下一节是斯拉格霍恩教授的魔药课,不能迟到。”
——是阿布拉克萨斯。
“哦。”
她是他的血亲,最没有缘分的人;将他们相连的脐带终究要剪断。
所以,我希望你是自由的。
以我为土壤生长吧,在这个并不丰饶的世界,穿越荆棘。踩踏我向上吧,我会合眼不去看你逐渐消失的背影。
“我恨你一如我爱你。”
*
我收到了普林斯家寄来的信,艾琳在上面标注了不要让温妮看到。
短短的纸条,被泪水浸湿又风干;猫头鹰轻轻啄了我两下,才展翅飞去。
「亲爱的莉斯塔:
展信安。
其实我不该和你说这些。但是……原谅我……原谅我需要有人和我一起……
我的母亲去世了,就在今天。
请千万不要告诉温妮。
抱歉让你看到这种让人不悦的消息……
葬礼结束,我就会回来了。
——你的,艾琳。」
我没有回信,她也不需要回信。
我将纸条烧掉。
巨型章鱼用触手轻轻敲击玻璃,柔软的外皮挤压变形。我披上外套,朝庭院的方向走去。初春,雪已消融,露出浅绿色的灌木。天空灰蒙蒙的,太阳消失不见,连光线都是昏沉的。我喜欢这样的天气,更偏爱雨天。
大雨冲刷一切烦恼,此刻世界上除了滂沱大雨什么都没有。
“莉斯塔?”是里德尔。在阴天,他的肤色显得愈发苍白了。
“午安,汤姆。”里德尔很聪明,他再没有提起我伤疤的事,我们之间的关系亲近又疏离。
“下一节是飞行课。”他说,“要是不提前去,就只能骑扫帚杆了。”
“那我们一起吧。”我微笑。
除了塞尔温家族祖传的黑发灰眼,我和母亲长得一模一样。或许这也是父亲永远无法原谅我的原因之一。没有人能拒绝母亲的笑容,倘若我想,也可以做到。当然,汤姆·里德尔排除在外。
其实我们也去的不算早。好扫帚只剩下两三把,还有一堆人虎视眈眈。
“扫帚飞来。”一把完好无损的扫帚自动飞到里德尔手中,又被他递给我,“用这个。”
“嘿,汤姆你犯规——你什么时候学会飞来咒的!”
维吉尔·诺特抗议。
里德尔耸耸肩,给自己拿了最差的那一把——很多人都怀疑它究竟能不能飞起来。维吉尔瞬间熄了火。
普拉达教授是一个健壮而优美的女士,曾是有名的追求手,受伤退役之后来到霍格沃茨任教。她的教学方式比任何一位教授都要严苛,据她说不这样是学不好魁地奇的。
“我想成为找球手。”温妮在我旁边小声说,“但这辈子是没希望啦,我从小就不擅长骑扫帚……在台下看看也不错。”
“沙菲克小姐,你在说什么?”
“什么都没有,普拉达教授!”
“免费的午餐”不存在,命中的一切都标好了价格。比如父亲,他和母亲在一起的短短几年的时光,透支了他一生的幸福。
我们被诅咒了,我诅咒了克莱德,克莱德诅咒了我,谁也没能逃过。我只是想要一个可能,一个逃离这一切的可能;哪怕代价是付出生命。
我的扫帚还算听话,只是我飞得太高,难免有些摇摇晃晃。按理说新生不该飞那么高,但普拉达教授坚持认为不摔断脖子就行。
“天赋就是天赋啊,”一边的维吉尔叹息,“我骑着好扫帚没法腾空,你那根杆子却飞得那么好。”
“过誉了。”里德尔说,“你的姿势很完美,维吉尔,但扫帚听从的是你的心,你要告诉他‘我想飞起来’。”
“真是谢谢——没你我该怎么办呢,汤姆,我肯定要被普拉达教授教训了。”
短短一个学期,里德尔和他的舍友已经可以互称教名——对于眼高于顶的纯血家族子弟,这是很不容易的。
“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也是最重要的一个。”他告诉我,“永远。”
有时我会惊讶于他的隐忍。里德尔厌恶我是真,眉眼里的温柔却也不似作假;倘若他愿意,他的双眸便是最澄澈的;倘若他愿意,便可以予人一场不会醒来的美梦。
*
课堂上克莱德照旧没搭理邓布利多,自顾自在羊皮纸上画着圈。留堂、补考乃至开除在他看来都没有什么关系,霍格沃茨没什么能威胁到他的。
他光明正大的讨厌邓布利多。
时间开始,他很自然地把面前的老鼠变成一只精美的茶壶,又低下头去。邓布利多叹息一声,给他打了一个“O”:“为塞尔温先生优秀的作业,斯莱特林加五分;为他的课堂表现,斯莱特林扣五分。”
克莱德没抬头。
阿布拉克萨斯深呼吸一口。克莱德一直是他很大的阻碍。
但如果莉斯塔尔特成为他的妻子,克莱德也会是他的家人。
阿布拉克萨斯的父亲,现任家主赛普蒂墨斯·马尔福提前为继承人定下了未来的女主人。
“塞尔温家确实有些丑闻。”赛普蒂墨斯说,“但你知道我们需要什么,对吧,阿布?”
“是的,父亲。”
我们需要她的皮,她的肉,她的血,她的子宫,她的所有。说到底,她只是个孕囊。这一切都对马尔福有益,但当女孩沉默的目光落在他眼底,他还是心头一紧。
莉斯塔尔特·塞尔温是个人。
一个鲜活的,有思想的人,并任人摆布的傀儡;倘若不走这条路,她的人生不会那么不幸。阿布拉克萨斯实在无法想象究竟是怎样的父母才会答应这种要求,直到他眼看着父亲和伯纳德签订了合约。
这一切,莉斯塔尔特还不知道。
她的命运,已经被钉死在“不幸”的十字架上。
——对于十四岁的少年而言,愧疚是必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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