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红色油漆涂饰的霍格沃茨特快列车停靠在9?站台旁，喷出的蒸汽如薄罩一般覆在人群上方。叽叽喳喳的猫头鹰叫声和喧闹的人声掺杂在一起，几乎淹没了帕斯蒂尔的耳朵。
帕斯蒂尔不疾不徐地穿行在拥攘的人群中。
微醺的风拂过少女的裙角，拈起飘逸的发丝。一层柔和的光打在她的肩上，在这喧嚣中，她有格格不入的清泠，使岁月沉淀得宁静。
这场霍格沃茨特快之旅后，她将正式成为一名四年级学生。
“帕西，我亲爱的，新学期了记得也要照顾好自己！”柯林斯夫人紧紧拥抱了一下帕斯蒂尔，贴心地为她抚平裙子上的褶皱，一边嘟哝着“看看这身衣服”。
这并不怪她。任谁看到帕斯蒂尔这身打扮——一条长过膝盖的纯白长裙，却套着一件于她而言过分宽大的棕色皮夹克；茶褐色的长发大部分披散在左肩，露出右耳上的黑色十字耳夹——都会情不自禁地皱起眉头的。
“好了奎娜，用不着担心！”柯林斯先生爽朗地笑了笑，扶了扶他的金属框架眼镜，“我倒觉得帕西这身打扮很好啊！多符合她的个性啊？”
柯林斯夫人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帕斯蒂尔在一旁忍俊不禁。
“好了爸爸妈妈，我们要出发了。”
口哨声在身后响起，帕斯蒂尔转身向最里面的包厢走去。
“嘿！看！大脚板——她多酷啊！”詹姆·波特瞪着眼睛望着帕斯蒂尔飘然的背影。
“嗯，是啊。”西里斯·布莱克懒懒地倚在包厢门上，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大概是仅次于我的程度。”
“唉，莉莉怎么还不来巡视啊？”
潘多拉·沙克尔早就在车厢里等着了。令人惊讶的是，玻璃窗里倒映出另一张生面孔。
他浅金色的头发像被曙光亲吻过，随意地披散在肩头，一件古怪的亮色外套披在肩上，耳朵后面还夹了一根魔杖。
你无法苛责他，因为他一定属于拉文克劳。
“他叫谢诺菲留斯·洛夫古德。”潘多拉好奇地打量着谢诺菲留斯。
“噢，你好。我是帕斯蒂尔·柯林斯。”
“我喜欢你这身搭配。”洛夫古德静静地看了她几秒，声音如遥远的山谷传来的回响。
“噢……是吗？”帕斯蒂尔耸了耸眉毛，高兴地说道，“我也是。”
“的确是太酷了。”潘多拉望着她，金棕色的发丝扬起一个弧度，“可是我得提醒你，你的黑眼圈加重了。”
“实际上我已经不再失眠了。”
“那就是骚扰虻在捣乱。”
“骚扰虻，那是什么？”
“一种能搅乱你的大脑的生物。”
“是洛夫古德告诉我的。我相信它的存在。”潘多拉把魔杖指着对面的空座位，“我真困扰。到底怎么变出银色的蝴蝶？”
“有意思。”帕斯蒂尔点点头，“我也相信它真实存在。”
“我认为你们一定会对弯角鼾兽感兴趣的。”谢诺菲留斯冷不丁地插嘴。
“那是什么？”帕斯蒂尔饶有兴趣地问。
“是一种……”
这时包厢门被拉开了，一个二年级的小男生走了进来。
然后他就看到三个人齐刷刷地转过头，脸上都带着一种恍惚疑惑的表情，而且穿得都不是很正常。
“我……我来把这个送给帕斯蒂尔·柯林斯。”他不知是尴尬还是害羞，脸上浮现出一片红晕。
帕斯蒂尔迟疑地接过那一卷用紫色绸带扎着的羊皮纸，上面还写着她的名字。
「帕斯蒂尔：
我想邀请你来C号包厢与我共进午餐，当然，不仅仅是我。如果你能来，我会非常高兴。
你忠实的
H.E.F.斯拉格霍恩教授」
一瞬的茫然掠过心头。
一是因为她自认为斯拉格霍恩和她的关系算不上很好，他喜欢的学生有很多，而她应该向来是不在内的。
二是她不明白为什么斯拉格霍恩也会在车上。她记得往年她从没在车上看到过他。
可是这份心情如尘埃般不作停留，被一种颤栗的喜悦轻轻扫过。
吉光片羽再现，牵引着熟悉又陌生的悸动。
走廊上熙熙攘攘的挤着很多等待送餐的人，詹姆·波特和西里斯·布莱克仍然倚着包厢门，前者东张西望地寻找着某个人的身影。
“嘿！伊万斯！”
帕斯蒂尔刚从人群中挤过去，循声望去，就看见身后一个红发身影走来。
是莉莉·伊万斯，格兰芬多最受欢迎的女孩。
莉莉没有理詹姆，她径直从他旁边走了过去。
“伊万斯！你去哪？级长巡视不是结束了吗？”
“与你无关，波特。”莉莉冷冷地打开詹姆挡在她身前的胳膊，朝前面一个方向走去。
帕斯蒂尔目光掠过她手中眼熟的、用紫色绸带扎着的请柬。
她静静地站在原地，打算等莉莉走过来，再悄悄跟她在后面一起去往包厢。
“噢，你也收到邀请了，对吗？”
深红色的发丝映入眼帘。
帕斯蒂尔动作有些迟滞地点了点头。
“跟我来吧。”莉莉笑了笑。
当他们到达C号包厢时，里面已经几乎坐满了人，留给她们的只有斯拉格霍恩教授对面靠近门口的两个座位。
几道视线一齐投向他们。在看到帕斯蒂尔的打扮后，他们好像一瞬间都不会眨眼了。
“好了，我们最后两位客人也来了！”斯拉格霍恩高兴地站起身。他那稀疏的黄色头发，价格不菲的点缀着金纽扣的紧身马甲使他看起来十分雍容富态，“全格兰芬多最聪慧美丽的女士！还有我们新加入的拉文克劳的小淑女——瞧瞧，多么有个性啊！”
帕斯蒂尔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包厢里的人。
坐在斯拉格霍恩教授那一排最靠窗的位置上的，是一个稻草色头发的斯莱特林男生，皮肤苍白，神色隐隐有些不耐烦。
虽然不确定，但她记得他应该是叫巴蒂·克劳奇。
他旁边那个人她就很熟悉了，她母亲的姐姐——也就是她姨妈家的儿子，她的表哥西尔弗·莱斯特兰奇。他带着有点怪异的神情打量着帕斯蒂尔，生硬地对她笑了一下，就移开了目光。
两个斯莱特林的对面分别坐着一个赫奇帕奇和一个拉文克劳，他们好奇地盯着她的黑色耳夹。
帕斯蒂尔吃惊地发现那个拉文克劳是和她同院的五年级学生谢多尔·波菲克。
她旁边坐的是莉莉和另一个格兰芬多男生。
最后她才把目光移回坐在她对面的雷古勒斯·布莱克。
他和他哥哥西里斯·布莱克长得有八分像，但气质却截然不同。
他端正优雅地坐着，从发丝到鞋底没有一丝凌乱感。他没看她，也没看其他人，神色淡淡地望着地毯，流露出一种清冷疏离的气息。
一种异样的轻颤从心瓣攀爬上喉头，很轻很轻，抵不上一片羽毛的重量，然而不可忽视。
有些东西总是看不见时就死去，再次看到时却又苏醒。
“好了，这些人你都认识吧？”斯拉格霍恩转向帕斯蒂尔，“这是雷古勒斯，你们一个年级，肯定互相认识吧——”
雷古勒斯和她对视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作为对斯拉格霍恩的答复。
电流无法麻痹她的感知。平静取代了刹那的悸动。
她以为她会紧张无措，然而她没有。只是风平浪静，一如既往。
“这是巴蒂·克劳奇，全三年级最优秀的学生！认识吗——”
巴蒂·克劳奇盯着她，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这位是西尔弗·莱斯特兰奇，优秀的小伙子——”
“这位是塔米·克莱尔——”那个叫塔米·克莱尔的赫奇帕奇朝她笑了笑。
“噢，谢多尔·波菲克！和你一个学院，老熟人啦！是不是？”
“这是肯·麦克米兰——还有，莉莉·伊万斯！迷人的年轻女士！”莉莉笑着朝她眨了眨眼。
“好了，那就每个人拿一张餐巾吧！我不爱吃送餐车上的饭菜，于是自己带了点……当然啦，你们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实际上——”
斯拉格霍恩边说边把奶油面包卷分给他们。
“实际上，我这个假期过得太愉快了——我到爱丁堡去了一趟。恰巧就在那遇到以前的学生啦……”他说着看向了塔米·克莱尔，“沃德罗！你叔叔是我当年带过的最优秀的学生之一啦——他挺喜欢你的，是吧？老提起他侄子呢——”
“噢，是啊。”塔米·克莱尔大大咧咧地说，“他邀请我跟他一起去来着，不过我有别的事……”
“巴蒂应该也听说过吧，他和你爸爸是同事呢……当然啦，现在……”
……
帕斯蒂尔木然地喝着樱桃水，她早就听说过斯拉格霍恩喜欢各种和大人物沾亲带故的学生，没想到他开办的这个所谓“聚会”，竟然真的只是聊这些无聊的东西。而且他说的那些人名，她大多都不认识。
“柯林斯！”帕斯蒂尔眼睫颤了颤。
“坎弗拉斯·柯林斯！我就是在那儿遇到他的。
“看看！这几个名贵的金杯！”斯拉格霍恩高兴地举起一个金光闪闪的高脚杯——不是普通的高脚杯，跃动着点点光斑，像施了什么不得了的魔法，“这只是一部分——他可是一位鼎鼎有名的大商人！当然啦，那是多少年前了——你们这一辈不认识是很正常的……
“但我想这位迷人的年轻女士一定不陌生——我听说他是你的叔祖父，是吧？”他笑眯眯地望着帕斯蒂尔。
帕斯蒂尔默默地移开目光，不自在地用手摸着耳夹，把长发别到耳后。
她早该料到的。
如果她告诉他，实际上她的叔祖父自从知晓她祖父娶了一个麻瓜后，就与他们全家断绝关系了——他大概再也不愿邀请她。
“不完全是……”帕斯蒂尔淡淡地说道，“我们已经好多年没联系了。”
巴蒂·克劳奇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包厢里短暂地寂静了几秒。
斯拉格霍恩看上去有点尴尬，他的笑容变得有点儿僵硬了。接下来他转向了雷古勒斯，开始扯起另一件往事，而且帕斯蒂尔明显感觉到他对她的态度冷淡了不少。
她在心里了然地笑了笑。
帕斯蒂尔更惊讶于——雷古勒斯，从开始到结束都保持着惊人的优雅姿态，从容不迫地接着斯拉格霍恩的话。他尽管看起来沉默寡言，在应付这类人这一方面，却是十分谈吐自如——真是很有布莱克家的风范。
所以大家都爱把他当成西里斯·布莱克的反面例子。
帕斯蒂尔拈着细细的杯颈，盯着杯中黑色的倒影。
她毫不掩饰地望向他。随意得如同翻阅着风景，平静得仿佛没有波纹的水面。
然后漫不经心地移开目光。
至于那最晦涩的情绪，最角落的秘辛，纵使最伟大的先知，也不可能窥见一点。
她以最不在意的姿态凝视他千遍。
他看起来那么谦虚、那么低调，和人们刻板印象里的斯莱特林那么不符。
可是她知道——
他的谦逊和文雅，更像是粉饰那份高傲底色的油漆。
一如她。
整个下午，帕斯蒂尔被迫听着斯拉格霍恩讲了不知多少“逸闻趣事”，包含但不限于他教过的杰出学生、魁地奇球员、各种富豪商人，以及他收藏的珍品美酒……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暗得像有人拉下了幕布，斯拉格霍恩才终于大声宣布他们可以走了。
“所以你就在那里听他唠叨了一下午？”帕斯蒂尔三人坐上一辆马车，里面已经有了两个人——辛狄·库塔和雪莉·布朗斯。雪莉失望地说道，“我们还指望你给我们讲点好玩的事呢。你知道的，我们就这么点乐趣——拉文克劳一向没什么八卦。”
“你们两个不是八卦前线人员吗？”
“但也有些我们不知道的八卦呀。”辛狄低声说道，“就比如布莱克。”
“西里斯·布莱克的八卦都快被人讲烂了，讲来讲去也就是那么点事……”雪莉甩了甩红发，撇撇嘴道，“但我觉得斯莱特林的那个布莱克比他有意思。就是他弟弟——真神秘，全校没几个不知道他名字的，但除了名字以外的信息就少得可怜了。”
“比如说感情生活，兴趣爱好，和西里斯私下的关系……”
帕斯蒂尔睫毛轻颤。
她知道他的兴趣爱好之一——看书。
图书馆是她隐秘的、黑色的心事的开端。
帕斯蒂尔静静地听着。她们又讲到了詹姆·波特和莉莉·伊万斯的进展，还有斯内普是不是对莉莉爱而不得；辛狄说到斯莱特林的罗尔换女朋友的速度的时候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屑。
“嘿，斯拉格霍恩那个聚会，雷古勒斯·布莱克也去了，对吧？”雪莉稍微往帕斯蒂尔旁边凑了一点。
“是啊。”帕斯蒂尔回忆了一下，“好像一共有三个斯莱特林。”
“怎么样，你有没有跟他说上话？”
“实际上，我们连看都没怎么看对方。”
“哦，好吧。”
谢天谢地，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帕斯蒂尔不动声色地跟上潘多拉，快速往城堡走去。
又是一年一度的分院仪式。
分院帽高声唱着和去年大同小异的歌，礼堂里依旧很漂亮、温馨，星星缀成的天幕在头顶倒悬着，乳白色的幽灵在餐桌上飘荡。
帕斯蒂尔厌倦地看着小豆丁们一个接一个地戴上分院帽，然后带着喜悦的神色奔向餐桌。
她漫不经心地托着下巴，茶褐色的长发缠绕在指尖。
沉静的目光，流连于四色长桌。她知道，绿色才是它的归宿。
鸦黑的发，深灰的眼。目光相撞的一瞬间，她面无表情地别开了脸。
看吧，这就是她。
她翻过《约翰·克利斯朵夫》的最后一页，然后躺在床上，抚摸着心脏跳动的地方。
“一个人信仰，就因为他信仰，上帝的存在与否是没有关系的。”
“一个人爱，就因为他爱，用不着多大理由！”
如果有一天心脏不再跳动——
（不，她不该想这些。
她不会去在乎什么，至少她可以控制。）
但她还是漫无边际地想——
她要为它包上银色的锡箔，钉上黑色的十字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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