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洛温有时候回想起来，她会发觉“体面”是自己和伍德之间关系的遮羞布。但她也始终愿意维持这种“体面”，虚与委蛇的保持着某种难以言明的平衡。
可是她也比谁都清楚，即使没有那些不可抗力，他们最后的结果也不一定会尽如人意。
她只是没有面对的勇气罢了。
就像此刻，垂头可以看见灯塔下亮着灯光的帐篷，抬头则是沙漠中漂亮的星空。艾洛温却始终猜不透身边的人带自己来灯塔顶端是为了什么，而她也还没有做好面对他的准备。
她握着不久前刚从扫帚间借来的飞天扫帚，瞥见面前人轮廓分明的侧脸，最终还是选择先开了口：“好久不见，伍……奥利弗。”
风抚弄过发梢，夜晚的沙漠即使施了保温咒也仍透着丝丝寒意，她握着扫帚的手也不自觉紧了紧。
“你这些年过的还好吗？”艾洛温问。
伍德顿了顿，这句话像是在提醒他们分别的那四年是条跨不过的巨大沟壑，他忽然有些心烦意乱。
他想拉近一些距离，伸出还带着运动护具的胳膊，指指塔下不远处一顶最明亮的帐篷。
“奥利弗，”他突然听见她又说：“我来这里是为了工作。”
他清晰听见自己吞咽唾沫的声音，以及小心翼翼的询问：“那你以后……就留在伦敦了？”
“……”
艾洛温沉默片刻，她有些不敢看对面人的眼睛，垂头又道：“我看过你的比赛，相当精彩。”
伍德感到胸口像是被块巨石堵住，他竭力忍住自己想要追问的冲动，只是努力维持面上的轻松表情：“谢谢你，艾洛温。”
他张了张口，又补充说：“你的报道也同样受欢迎——我的意思是，你比丽塔-斯基特要好太多了。”
“真是受宠若惊。”
艾洛温耸耸肩：“至少我们现在终于有一件事算得上达成一致了。”
她突然想起六年级时，那个时候的自己作为塔特希尔龙卷风队的头号粉丝经常和支持普德米尔联队的伍德吵的不可开交。
他们针锋相对，谁也不肯让谁。
伍德气急说：“艾洛温，你简直就是个不可理喻的斯莱特林。”
他深知她从不是面上看到的一幅好脾气的模样，相反的，她认定的事情从不会轻易被改变。
她也从不接受自己不喜欢的东西，比如普德米尔联队，还比如他自己。
艾洛温看见对面的人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梁，忍不住笑出了声：“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她顿了顿，又说：“我现在觉得普德米尔联队也还不错。”
伍德的眼睛赫然亮起来，眼里有某种小小的雀跃，他专注看向面前的人，像某种乖顺的犬科动物。
艾洛温突然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只好偏过头，赶在伍德开口前又补充道：“这句话我只说一遍。”
“嗯哼，可我已经记住了。”伍德脱口而出：“你可不许反悔。”
艾洛温愣了愣，沉默片刻，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气氛不知不觉间轻松了许多，刚才的那些不自在好像突然都被夜风吹走了。
“我经常来这儿，这里的星空和霍格沃茨塔楼的一样漂亮——我超爱飞行的感觉!”
训练不忙的时候，伍德有时会绕着灯塔慢慢飞行，累了他又会停下来看远处地平线的太阳缓缓落下，那种舒心又安逸的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学生时代。
“你跟我来吗？”
伍德跨上飞天扫帚，偏过头朝艾洛温打了个手势。
“先别管该死的工作了，让丽塔-斯基特见鬼去吧!”
又一阵风拂过，艾洛温理了理被糊了一脸的长发，突然意识到刚刚的风原来是被伍德挡走了大半。
她调整了一下姿势，坐上扫帚，抬起扫帚柄飞上天空和伍德并肩。
没有想象中的生疏，有的只是更开阔的视野，以及离天幕更近后美的惊人的星空。沙漠一眼望不到尽头，时不时还能听见动物的叫声……飞行就像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艾洛温开心的就想要大叫出声来。
身边的伍德却突然停下身，黑暗中，他的眼睛亮的也像是夜空中的星星。
“我在普德米尔联队的时候，托梅林的福，训练很顺利。教练说我很有天赋，我的队友们也很友好，所以我更加努力……”
“他们说或许我过不了多久就不再是替补球员了。”
伍德轻轻笑道：“后来我成了正式球员，再然后就是被选到了苏格兰队，然后我就来了这里，我终于有了参加世界杯的机会。”
艾洛温吞咽一口虚无，她安静的听对面人慢慢说着。
她当然知道他训练中不可能一帆风顺，但他却只字不提那些受过的伤，吃过的苦。
“我的意思是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艾洛温——我非常高兴。”
她胸膛起伏，感觉心口被扎了个洞。
她知道他为什么要和自己细数这些事。
他们错过的那四年，他一笔带过的那四年，她最清楚。
但也说不出口。
艾洛温慢慢别过脑袋：“我由衷地为你感到高兴，奥利弗。或许你也可以接受《预言家日报》的「真我风采」专访，一定有很多球迷等着能更了解你这些年的经历……”
话音未落，她感到一道执着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心里也后知后觉的涌上一阵心虚。
或许自己应该说的更委婉些，而不是腔调又死板，拿工作作为借口。
事情又要被搞砸了。
艾洛温刚想开口解释，伍德却率先打断了她，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时间不早了，我想我们该回去了，我送你吧。”
“……”
或许是自己又做错了。艾洛温默默跟在伍德身后，心里突然有些沮丧。
可是她一意孤行终于从列支敦士登来到埃及，明明不该再奢求更多的。
她以一种最体面的方式小心翼翼来满足自己那见不得光的私心，就像大多数斯莱特林一样不择手段又狡猾聪明。
就像是很久以前，名义上被称作父亲的男人用少有的骄傲神情看向自己，眼里是几乎从未见过的慈爱，他缓慢又庄重的开口，不停把玩着戴在右手的绿宝石戒指：“我的好女儿。”
他以一种褒奖的口吻道：“我亲爱的艾尔，你最会权衡利弊。”
思绪顷刻间坍塌重建，她好像又看见了十六岁的伍德。面前穿着格兰芬多红色训练服的少年鲜活又明朗，她看见他满是失望的棕色眸子，以及脸上不理解的表情：“艾洛温，你永远出尔反尔。”
脑海中响起某种东西撕扯断裂的声音，艾洛温终于回过神来，记忆中的人和眼前的人慢慢重叠，她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可是无法否认的是，见到伍德的那一刻，有那么一瞬间，她心里难以控制地冒出小小的，隐秘的，难以言说的发自内心的快乐。
她的心忍不住颤了一下，紧随而来的是理智回笼后的手脚冰凉。
她不应该这样的——贪得无厌的结局到头来只会是一场空。
哪怕连想也不可以。
塔楼和帐篷的距离其实并不算远，伍德却只觉得胸口堵的厉害，就算自己再怎么迟钝，现在也已经看出来艾洛温肯定是在逃避些什么。
可是她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他拎着扫帚大步朝前走，突然想起很久之前韦斯莱双胞胎调侃自己说：“女孩子都是捉摸不透的，只有你总是像根木头——伍德。”
艾丽娅-斯平内特笑的甚至眼角也渗出了泪水，她也附和说：“和你的魁地奇过一辈子吧，奥利弗！”
……
明亮的月光照在身下拖出两个人长长彼此重叠的影子，伍德突然意识到刚刚走的有些快了，不由得缓缓放慢脚步。他有些懊恼的皱起眉头，余光瞥见身后的人小跑着追上自己的身影。
好不容易跟上前面人的脚步，艾洛温终于松了口气。她抬起头，伍德却突然停了下来，她一不小心没刹住车差点撞上他结实的后背。
紧接着是一道尖锐又熟悉的声音毫无征兆的响起：“伍德？伟大的奥利弗-伍德？！居然真的是您——”
艾洛温探出半颗脑袋，窥见不远处是已经激动到浑身颤抖，仿佛下一秒随时都会晕过去的麦米。
“噢，梅林在上——”
麦米网球大的眼睛已经蓄满泪水，它重重擤一把鼻涕，哭啼抽噎道：“没想到麦米还能见到大名鼎鼎的魁地奇英雄，奥利弗-伍德站在我的面前……”
入夜后原本安静的街道一时间回荡的都是麦米的抽泣声。
周围已经有帐篷陆陆续续开始亮灯，眼看有人想要出来查看发生了些什么，艾洛温再也顾不得更多，她一把抓过伍德，然后又三两步冲向麦米，几乎是飞一样冲回自己的帐篷。
一片漆黑中，伍德的心跳如擂鼓。他感到两个人紧握的双手都有些汗湿，不禁有些恍惚。
直到“荧光闪烁”的咒语结束，帐篷内终于亮了起来，他瞥见艾洛温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整个人也像是被架在火里烤的木头，浑身都不自在。
“抱歉—”
艾洛温突然也反应过来，她急急忙忙抽回手臂，感到有些手足无措。
紧随而来的是漫长沉默中一阵若有似无的尴尬气氛。
“我…”
“你…”
两个人又同时出声。
伍德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浑身僵硬过。
“你先坐下吧。”
艾洛温拉过一个椅子，又手忙脚乱的去找烧水壶。
“你喝柠檬茶还是红茶？”
“……都可以。”
……
又是一阵沉默。
艾洛温下意识摸向怀中。
伍德看向桌边被艾洛温不小心落下的魔杖：“你是在找这个吧？”
他探出手想要将东西递给她，抽回手的瞬间却又不小心笨拙的碰掉了原本放在桌上的墨水瓶。
瓶子掉在柔软的地毯上，原本没拧紧的瓶盖咕噜噜不知道跑向了哪里，墨水一时间也流了一地。
“抱歉，我……”
“清理一新——”
艾洛温眼疾手快的迅速施了个清洁咒。
一旁许久没有动静的麦米看见这一幕却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半晌，地毯上的墨渍却没有丝毫动静，显然是咒语没起任何作用。
而艾洛温原本还打算施咒的手却猛地一顿，她忍不住惊呼出声：“梅林——”
这是最新款的防咒墨水。
此刻伍德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在同样尝试施了两个清洁咒却发现无果后，不自觉微微皱起眉头，紧随而来的是尴尬，难堪，以及扑面而来的歉意。
“我真的很抱歉……我会赔你一条新的。”
艾洛温顿了顿，转身将手中不久前泡好的柠檬茶递给他，她摇摇头：“这不怪你。”
只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也许是都累了的缘故。
伍德开始思考起自己在这之前还没有如此失态过，于是他再也无暇顾及那么多，只是迅速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随即又不自然的向对面人解释说自己明天还有训练。
艾洛温轻轻点头表示理解，她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只看见伍德的动作飞快，她看见他微微泛红的耳朵，以及扛着地毯跑得只剩下残影的背影。
真是奇怪，自己的帐篷里有那么热吗？
心里忍不住有些犯嘀咕。等到再回过神时，面前的麦米正安静的站着，它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正好奇的打量自己。
不禁感到一阵微微头疼。
然后又是麦米激动且小心翼翼的声音：“辛克莱小姐，您猜我发现了什么……您一定不敢相信……”
艾洛温睁开疲惫的眼睛，看向面前仿佛如获至宝的家养小精灵手中，原本只是随意一扫的目光却忍不住突然被定格。
帐篷内明亮的暖黄灯光下，麦米手中赫然躺着的是小小一枚泛着金属光芒的精致徽章。
艾洛温眯眼仔细辨认着，一时间就连呼吸也不经意轻了几分，她忍不住轻念出声，眼前赫然是几个大字：
“普德米尔联队”、“奥利弗-伍德”。
回来啦，最近搬完家也算是安顿下来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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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跨不过的沟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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