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孩子们先出去吧。”
家族会议开始前，外祖母哑着嗓子说。
塔塔利亚站起身，带着舅舅和几个姨妈们的孩子往外走，刚走出没几步，就被妈妈拦了下来。
“塔尔是长女，也是将来的继承人，她有资格参与族会。”凯瑟琳的语气不容拒绝。
“听听，听听，塔尔，蛮夷之女，哪有资格继承家族？”高大端正的男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讥讽地笑着，“夏曦，你拽个屁啊，看清楚了，这是夏家，还轮不到你在这主持中馈，要耍威风，滚回你那个英国的家去，我是夏家的长子，以后要继任族长，财产也该我来分配，你一个外嫁女，有什么资格在这指指点点？”
这话说的难听又刺耳，在场的不少人都变了脸色，塔塔利亚的几个姨妈更是面色不虞，可谁都没敢出声。
“有什么资格？”凯瑟琳冷笑出声，她环顾四周，扬声说道，“在座的各位都是族里的直系长辈，家谱记载，‘有生能之才，为之继有长。’。千百年都是如此，怎么到了现在，这规矩就要改了？”
她语速极快，却又让在场的人都能听清她说的每一个字，“你夏时屹是多长了个脑袋，还是为家里做过什么了不起的贡献，要为了你改老祖宗留下的规矩？”
她又看向坐在上首，始终一言不发的外祖母，“母亲，您不能这么偏心，难道就因为夏时屹是个男孩，您就不顾女儿们的权益吗？”
“放屁！什么男孩女孩，夏曦，你别祸水东引，今天开这个会，就是为了商议这规矩到底该不该改一改，凭什么好处永远都是你们永生这一脉的？是不是真的且两说呢，说不定，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永生，都是你们这种人为了谋取家产编造出来的！”
“嘭！”重重的击地声响起，外祖母手里的拐杖猛地砸在了地上，吓得周围的人都打了个激灵。她的脸上遍布皱纹，可一双眼睛却锐利如鹰隼，直直地射向舅舅，后者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缩了缩脖子重新坐了下来。
“母亲！”凯瑟琳亦步亦趋地走到了外祖母身边，依偎着跪了下来，眼睛里泪光闪烁，哀哀地唤道，“我当年生塔尔时受了多大的苦楚，您不是不知道，塔尔生下来后，永生的代价依旧应验在她身上，五感尽失，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弱的跟只小猫一样，所有人都说活不了，如果不是阿尔特奈斯，如果不是布莱克……塔尔根本活不下来的……”
她抽噎着哭泣，大颗大颗的泪珠滚滚而下。
塔塔利亚的两条腿站的生疼，可她一点也顾不上了，面前的场景像是情景剧一般滑稽，一直困扰着她的问题同时出现了，永生，布莱克，爸爸，塔塔利亚急促地呼吸着，感觉自己像是绕进了一个迷宫。
“‘有生能之才，为之继有长。’为了这句话，这么多年，祖祖辈辈，徒生了多少事端。”外祖母长叹了一口气，凯瑟琳心里一沉，又抽泣起来。
“那是你们的问题，跟家里有什么关系？”夏时屹怒道，“永生之子是生是死族人不得插手，这也是祖宗定下的规矩！那个布莱克，听说现在从牢里逃出来了，你们怎么没有接济接济他？人家不是救了你们女儿的命吗？说我没有给家里做贡献，自从你生了孩子，永生跟你就没关系了，你还想来分一杯羹？”
“我出嫁前，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我在操持，这是其一；生了塔尔，延续永生，这是其二；我丈夫不惜一切代价，延续永生的生命，这是其三，十二年前，伏地魔和他的党羽侵占了英国魔法界，搞得人心惶惶，难道你以为他没有听说过‘古老的东方家族掌握着永生的秘密’的传言吗？你以为他没有派人来打探过吗？如果不是阿尔特奈斯——”
凯瑟琳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白皙的脸颊因为愤怒和激动涨得通红，“如果不是塔尔的父亲，向伏地魔坦言了永生的秘密，你以为伏地魔会放过我们家吗？”
“没错，当初我们是为了救塔尔才会这么做，可难道你们这么多年不是生活在塔尔的庇护之下吗？我们当初会走到这一步，不也是因为我自己的家族对我的女儿见死不救，不是为了传承家族的秘密吗？”
她近乎声嘶力竭，眼眶被激的通红，塔塔利亚从来没见过妈妈如此失态的样子，她一时顾不上别的，想上前去扶她起来，却被身后的三姨悄悄拉住了。
舅舅嘴唇动了动，还想说些什么，被外祖母疾声打断，“你闭嘴！”
她颤着手指了指跪在一旁的凯瑟琳，怒视着他，“你看看！这是你的亲姐姐！”
她又指向塔塔利亚，“那是你的亲外甥女！你是要逼死她们，还是逼死我？”
“母亲，我怎么敢！”舅舅急忙在另一侧也跪了下来。
“都怪我。”外祖母老泪纵横，“为了一个永生，你们父亲被人害死，多年来，族里族外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当年，因为你们父亲是永生之人，你们的叔伯们就没少明争暗斗。”
她流着泪问舅舅，“你难道不知道，你姐姐因为永生从小吃了多少苦头，受过多少罪？你那些叔叔伯伯，姑姑婶婶，那个不想着害她性命？现在你也来逼迫她！”
她又看向凯瑟琳，冷笑道，“你那点心思我也都知道，不用在这跟我演苦肉计，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你亲弟弟，你还想让他净身出户不成？”
堂上一时为之一寂。
静默半晌，外祖母招手让塔塔利亚过去。
“这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们夫妻俩从她两岁起就把她丢下不管不问，要不是时屹和那个叫艾吉尔的孩子多看顾，还真不一定能长这么大。”
她对夏时屹说，“她小时候也算是你带大的，你真能对她下得了手？”
又对夏曦说，“只管生不管养，算什么合格的父母？你以为生下她，保住她的命，就算是交差了？这是你自己的孩子，你都不上心，还能指望谁？这孩子能长这么大，也不容易。”
两个人都低垂着头没说话。
“这件事不必再说了，我自有决断，我现在还没死呢，夏家还是我说了算！”
外祖母疲惫地挥了挥手，示意散场，众人顺从地从厅堂里鱼贯而出。
回到房间后，凯瑟琳按了按仍有些发红的眼角，沉思着说，“看样子，今天这把感情牌打的还可以，起码挫了挫你舅舅的锐气，免得他以为夏家已经落在他手里了。”
“你外祖母我最了解了，嘴上不承认，可心眼偏到胡同里去了，我要是不多看顾点儿，等你舅舅上位，家里的财产资源，你一丁点都别想捞到。”
塔塔利亚听凯瑟琳一字一句地分析着家里的局势，始终沉默不语。直到凯瑟琳说完，才平静地问道，“妈妈，你们刚才说的永生，到底是什么？去年在在密室里，我也听里德尔提起过这个词。还有，舅舅说布莱克救过我的命又是怎么回事？爸爸和布莱克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凯瑟琳犹豫了一下，说“塔尔，不是妈妈不愿意告诉你，只是这些事很复杂，千丝万缕，有些事情连我们也不是很清楚。至于永生，现在你不必知道，等你再大一点，可以担起苏埃特家的担子，有力量跟所有与你作对的力量抗衡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了。”
她摸了摸塔塔利亚的头发，“有的时候，自己亲自去发现，要比从别人口中听到的真实有用的多。不过，妈妈希望你现在可以快乐地享受自己的生活，学习，玩乐，恋爱，做一切你这个年纪该做的事情。”
她的眼里充斥着各种复杂的情绪，像是在透过塔塔利亚怀念过去的自己。
“这是我毕生都在追求的事，活成自己的样子，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和想法，妈妈希望你能始终如此，而不是像我一样，一直到结婚生子，才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
三天后，他们启程回到了苏埃特庄园。一方面是因为妈妈和舅舅相看两厌，另一方面是塔塔利亚急着回来赶自己的寒假作业。
开学的前一晚，塔塔利亚在睡觉前照例去和妈妈道晚安，可是却没有在她的卧室里找到她，这对于一向重视美容觉的凯瑟琳来说非常罕见。塔塔利亚在庄园里转了几圈，最后在水母房里找到了她。
凯瑟琳围着一条厚厚的毯子，窝在房间角落里的一个摇椅上，怔怔地看着面前一个个圆柱形水箱里五彩斑斓的水母出神。塔塔利亚轻轻走了过去，蜷缩在妈妈身边，像是一只黏人的小猫。
“我刚嫁进苏埃特家的时候，你舅舅才十岁。”
凯瑟琳的声音缥缈缱绻，轻的像一阵风。
“我第一次知道苏埃特家有这么神奇的物种时，就先托人给你舅舅寄了几只。”她抬起手触碰了一下面前的水箱，毯子从肩肘处滑落，“因为你外祖母给我写信，说他总是半夜哭闹，吵着要我回来。”
她的眼梢流出了些许笑意，“我就寄了几只水母给他，助他安梦。”
她低头看向塔塔利亚，手指轻抚着塔塔利亚的头发，“你外祖当年给你舅舅起名为夏时屹，是希望他能做一个有松筠之节，百折不挠的人，可惜的是，他早就忘了自己是谁了。”
凯瑟琳的声音突然变得冷硬，“不过没关系，反正我也早就不是夏曦了。塔尔，你要记住，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百分百值得信任的，即使是你自己的家人，甚至有的时候，连你自己都不可信。”
她伸手点了点塔塔利亚的太阳穴:“人类最擅长的事情，就是自我欺骗。”
“那我应该怎么做呢？”塔塔利□□不自禁地问。
“记住你的目标。”凯瑟琳握住塔塔利亚的一只手腕，引领着它贴到了塔塔利亚自己的心口，“知道你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然后朝着那个方向不断努力。把阻拦你的人和事通通甩在身后，前方迎接你的，就是你想要的未来。”
塔塔利亚有些似懂非懂，她试探性地问道，“那您想要的是什么？现在得到了吗？”
自由，还有幸福美满的家庭。
凯瑟琳没有回答，她的眼睛里藏了些许迷茫。离开了那个步步为营的家，她真的自由了吗？她的家庭是幸福美满的吗？她自己的自由和家庭的幸福为什么总是矛盾呢？
一只水母似乎感受到了屋内散发出的低落怅惘的气息，从水底慢慢往上游动，吐出了一连串的气泡。绚丽的气泡径直往水面上升去，避开了一个个游动的水母后，终于到达了顶端，却在冒出一半时陡然碎裂，化作一连串的沫影，反射出虚幻的绚光。
凯瑟琳把滑落了一半的毯子重新披回肩上，脸上又恢复了如往常般柔和的笑意，“你该回去睡觉了，塔塔利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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