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镇门口停着一辆装饰着雏菊纹章和羽毛纹章的马车，我和萨博被士兵们推搡进去，锁在了里面。领头的士兵走出队列，他向中年贵族敬了个礼，领着大部分士兵转身离开；留下的小部分士兵扛着枪，严密地护卫在马车四周。
透过马车后方的玻璃车窗，我看着那个被我们当做藏宝库的垃圾场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终于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取而代之的是漂亮温馨的街景，干净整洁的建筑和衣冠楚楚的路人。
第一次，我对未来感到迷茫。我一直以为我们四个会在山林里快乐自由地长大，然后分别奔赴梦想中的大海。我们可能会踏上完全不同的旅程，与其他人结下深厚的羁绊，经历精彩刺激的冒险。但是总有一天，我们会再次相聚，像是高飞的鸟儿终将归巢。
“没关系，莉莉。”萨博揽过我的肩膀，把我抱进怀里。他用同样幼小的手掌轻轻抚摸我颤抖的脊背，在我额头上落下一个带有安抚性质的亲吻。“这座被高墙围起来的城镇里除了冷漠和虚伪之外什么都没有，我绝对不会让你也被困在这里。”
脸蛋贴着萨博的心口，他胸腔中哀鸣一般的心跳声格外清晰。我抽噎着伸手回抱萨博，摇了摇脑袋：“我要和哥哥一起。”
“笨蛋，我当然也会和你一起离开。”萨博轻笑，“艾斯那个家伙就算一时被布鲁杰姆控制住了，也一定能找出机会，带着路飞脱离困境。那之后我们就可以没有顾虑地行动了。现在暂时忍耐一下，好吗？”
没错，只要艾斯和路飞从布鲁杰姆一伙人那里安全逃走，我和萨博就不用投鼠忌器了。我吸了吸鼻子，突然感觉没有那么难受了，瓮声瓮气地回答萨博：“好。”
“抬头，我要给我的爱哭鬼妹妹擦脸了。”
我乖巧地仰起脸，让萨博用手帕帮我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同时在心里腹诽：明明你自己也哭得一塌糊涂。
萨博擦干净我的脸后又拉过我的双手，他盯着我手腕上染血的绷带，手指悬停在距离绷带还有几厘米的位置，皱了一下眉心后开口：“莉莉，那时候你是故意弄伤自己，用自己的血液制造了蝴蝶和武器吧？”
罪证**裸地摆在萨博面前，我没办法用谎话糊弄过去，只好心虚地狡辩：“我也不想弄伤自己，只是……”
话还没说完，车门再次打开，中年贵族进入了马车。
萨博呼吸一窒，连忙把我推到自己身后。
中年贵族先是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遍自己的衣装，然后才抬眼看向我和萨博。他厌烦地掐了掐眉心，告诉我们一会儿要带我们去警署做登记。我们四个在边镇犯了不少事，我和萨博必须洗清身上的污名，证明自己的清白。
“尤其是你，萨博。我真为有你这样的儿子感到耻辱，竟然毫不顾惜自己高贵的身份，跑到边镇和小混混们斗殴，在垃圾山捡拾垃圾，去餐厅吃霸王餐……真是胡闹！”
听着自己的父亲用刻薄的言语不断贬低自己，萨博的脸逐渐蒙上了一层幽暗的阴影。他沉默地挡在我前面，没有为自己的行为作任何辩解，好似对那些刀子般锋利的话完全无动于衷。
可是……他的身体在颤抖。
我伸出手，轻轻落在萨博紧握成拳的右手上面，准备张口打断中年贵族那一连串的指责。萨博却立刻挺直了脊背，他松开拳头，手掌翻转往上，将我的手全部包裹进他的掌心。他使劲捏了一下我的手，以此示意我不要出声。
微启的唇瓣重新闭合，我愣了一秒。是因为你会被自己父亲的目光和言语刺痛，所以才不愿意我被他注视，听他说话吗，萨博？
“我不明白。”我无视萨博的阻止，从他背后钻了出来，仰头看向中年贵族，质问他：“你又是和海贼们合作，又是出动军队的，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找回萨博。为什么从来没有对失而复得的孩子表达过喜悦、珍视之类的感情，甚至连摸摸萨博的头，抱一抱他都不愿意？如果你不在乎萨博，又为什么非要强行把萨博带回高镇呢？”
“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中年贵族眼珠往下，觑了我一眼又立刻挪开视线，他用一种盛气凌人的态度回答我，“把自己的儿子带回家需要理由吗？他可不是你在垃圾山认识的小混混们，而是奥特卢克家族高贵的继承人！”
什么啊，我要问的可不是这个。萨博和艾斯、路飞他们天天都嚷着将来要出海成为海贼，才不会愿意当什么贵族家族的继承人。我气闷地皱起脸，他则继续描述自己想象中萨博的未来——成为优秀的贵族青年，迎娶公主跻身王族，给他和奥特卢克家族带来荣光。说完这些，这位生来高贵的奥特卢克三世话锋一转，开始教授我和萨博如何在警署否认自己曾经的罪状，将所有的一切都推到艾斯和路飞头上。
萨博抗拒地看向奥特卢克三世：“这些话我一句都不会说！男子汉敢作敢当，我们是凭借自己的意志……”
萨博的话还没说完，奥特卢克三世满脸怒容地扬起手臂，似乎是想要甩萨博一个响亮的耳光。
我眯起眼睛，身体前倾，将手掌按在座椅边缘，蓄势待发地盯住奥特卢克三世。
在我凶恶的注视下，奥特卢克三世悻悻地放下手。
“你们别忘了，那两个小混混的小命还捏在海贼的手里，要如何处理只是我一句话的问题！”他脸色阴沉地压下高礼帽的帽檐，毫不掩饰话语中的威胁意味，“如果他们对你们真的那么重要的话，就好好想想一会儿该怎么说怎么做。”
这个家伙！我眼中寒光更盛。
“你不是答应我不会伤害他们了吗？”萨博错愕地睁大眼睛。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的父亲并不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说话的音量渐低：“所以我和莉莉才会跟你回来的……”他懊恼地咬住牙，眉心间涌现出一股憋闷的怒意。
“你真是蠢笨得无可救药啊，儿子。”奥特卢克三世对萨博的反应嗤之以鼻。他转过眼珠观察了一下我的表情，语气不耐：“算了，警署那边我自己去处理，你们两个先回宅邸。记住，不许邋里邋遢地直接走进家门，先在院子里用水冲一冲，消一下毒，去除你们身上那股垃圾山的臭味！”
比起萨博，他居然更加忌惮我，明明萨博比我厉害多了。他不过是仗着父亲的身份，笃定萨博不会对他出手罢了。我回忆起刚才他想要对萨博动手，萨博却僵硬着一动不动的画面，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血缘这种东西，真是让人……
来到岔路口，奥特卢克三世下了马车，带着两个士兵走向警署的方向。我和萨博则在其余士兵的押送下来到了奥特卢克宅邸。
两个管家打扮的男人打开了气派的铁艺大门，向我和萨博礼貌地问好，指引我们前往庭院前方的小棚子。比起四周华美又奢靡的建筑物，这个小棚子简陋得格格不入，明显是仓促间搭建起来的。
小棚子被木板隔成了两半，左右各有一个入口，每个入口都站着一位系着白围裙的黑裙女仆。管家们把我们送到小棚子的入口，欠身告退；女仆则挽起入口处充当门帘的丝绸，恭顺地示意我们入内——萨博要进的是左边的房间，我要进的是右边的房间。
我看向萨博，他提了一下嘴角，对我露出一个不太成功的笑容：“消毒。没关系，去吧。”
我原以为奥特卢克三世口中的“消毒”是我和萨博像两条野狗一样被人拎在手里用水管冲洗，而且水管里流的还是冷冰冰的凉水。结果居然是这种待遇？
我走进右边的那个房间，绕过入门处精致的屏风，看到了摆放在房间正中央的浴桶，其中盛放着深棕色的热水，正袅袅地冒着热气，散发出一股浓重的药味。
“水里面加了百部、薄荷、樟树叶等药材，不仅可以强健体魄，还能驱除体表的寄生虫。”女仆不等我开口，主动解答了我的疑惑。她半跪在我面前，伸手过来解我的衣服。
我退后两步躲开她的手：“我自己来就好，谢谢。”
“是，小姐。”女仆顺从地起身。她拿来一张绘制着漂亮花卉的木质三层小阶梯，摆在浴桶的前方，微笑着问我：“需要我为您擦洗吗？”
“不用。”我摇了摇头，“你能出去吗，我不习惯别人看着我洗澡。”
如果萨博从小到大都是被女仆照顾着洗澡的话，也就难怪他在这件事上没什么性别意识了。
“非常抱歉，小姐，我有看护您的职责。”女仆垂下眉眼，语气柔和地拒绝了我的要求。说完话，她小步后退至屏风处，恭敬地弯下腰。“请允许我留在您的身边。”
“……好吧，不用这样。”说是看护，其实就是监视吧。我没有为难女仆的意思，麻溜地脱光衣服，踩着小阶梯爬进浴桶。温度稍高的药水包裹了我的身体，疼痛和疲惫随着水波的荡漾慢慢消融，我舒服地叹息了一声，懒洋洋地趴到浴桶边缘，研究起旁边架子上摆放的瓶瓶罐罐 。
隔壁突然传来萨博的声音：“莉莉，你开始洗澡了吗？一个人害不害怕，要不要撤掉隔板一起……”
“不要！”没等萨博说完，我习惯成自然地拒绝了他。
萨博停顿了几秒，提高音量询问我这边的女仆：“请问有桃子味的洗浴用品吗？我妹妹喜欢这种味道。”他的语气和平时没有任何差别，温和礼貌。但是结合现在我们身处的环境，却无端端多出一种“习以为常差遣他人”的意味。
“有的，少爷。因为不清楚小姐的喜好，我们提前准备了很多类型的洗浴用品。”女仆回答完萨博的话，立刻从屏风处走了过来。
我镇定地把被我不小心掰断瓶口装饰物的深蓝瓷瓶藏进那一大堆瓶瓶罐罐深处，伸出右手支起下巴，望向几米之外的隔板，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
其实……是萨博在不安吧。
这个他早已舍弃、成功逃离的“家”对他而言并不代表着安宁、温暖、幸福，而是一座荆棘缠绕的囚笼。
女仆从瓶瓶罐罐中找出桃子味的洗发水和沐浴露，摆放到我手边的台面，委婉地询问我是否知道用法。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再一次后退到屏风处。
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粉色的玻璃瓶，我抬眼看向隔板。要不把它撤掉？其实我也没有那么介意和萨博一起洗澡。比起世俗意义上的伦理秩序，我更在乎萨博的心情。
水汽朦胧了目之所以的一切，我突然来了灵感，放下玻璃瓶合拢双手，在掌心里凝聚出一小团水形。当水形伸展开蝶翼，我感觉棕色的蝴蝶不怎么可爱，转而将它塑造成了别的模样——一只棕色的小鸟。
我对着掌心里胖墩墩的小鸟吹了口气，小鸟黑豆豆似的眼睛倏然亮起光彩。它偏头看了看我，扑腾着翅膀飞离我的掌心，跃过隔板上空，向着萨博声音传来的位置飞去。
“这是什么，水做的……云雀？”萨博发现了那只小鸟。“哇，像是真的一样！莉莉的能力又进步了呢。”
听着隔板另一边萨博的笑声，我也跟着弯起嘴角。笑意一闪而逝，我按住痛到快要裂开的脑袋，仰面沉入巨大的浴桶中。
痛呼变成一串长长的气泡，摇摇晃晃地飘向水面。我难受地闭上眼睛。
真想变成小鸟，和萨博一起从这个地方飞走。
哎嘿嘿，我回来更新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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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血缘和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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