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匕首
罗西南迪来到王宫后,伊莎贝拉和多弗朗明哥的关系缓和了不少。他温柔体贴,更能快速捕捉到她的想法,也会在两人之间周旋。
很奇怪,明明小时候罗西不喜欢和伊莎相处。
多弗朗明哥对弟弟提起此事时,他笑着解释:“你小时候很霸道嘛,如果你不能和她成为第一亲密的人,肯定会发脾气。”
“现在也是啊。”多弗朗明哥也笑了,眼神里带着警告,“罗西,离她远点。”
罗西南迪耸耸肩,似是默认了。
其实他说谎了,那时他怕给小公主带来麻烦,所以才躲着他们俩。他很了解自己哥哥是一个什么性格,当他的喜欢太浅执着又太深的时候,所有珍宝都不可避免地走向毁灭性的结局。
在和伊莎贝拉道别的时候,他送了她一把匕首。
“罗西,你不能和我聊天了吗?”伊莎贝拉蓝汪汪的眼睛盯着他,令罗西南迪生出了好像这么做就是罪过的心思。
“为了你好。”罗西南迪说,“这个匕首给你保护自己。你知道吗,伊莎,很多人和事情就像匕首,细小却锋利,比如我。”
伊莎贝拉眨了眨眼睛:“什么意思?”
“多弗能容忍我的界限,在于我可以无视一切做他的好弟弟。可是我做不到。我们的关系就变成一把匕首,不是刺伤他,就是刺伤我。”
罗西南迪没有明说的是他的卧底身份。他是带着推翻多弗朗明哥的目的来到这里的。
但其实,伊莎贝拉也隐隐察觉了。
“贵族的存在,也是一把匕首,对吗?”伊莎贝拉轻轻摩挲着那匕首光滑的表面。罗西南迪送的东西与他人很像,亲切而朴素。
伊莎贝拉第一次意识到阶级这个词,是她的叔叔当政后第三年。她从寝宫跑了出来,偷偷溜到后花园。她是不被允许晚睡的。可是教天文的老师说,今晚会有流星雨。
她看到一个小女孩,挖着地上的土块,然后塞进嘴里,狼吞虎咽。
那个小女孩是新国王抢来的女奴隶的孩子。她不敢去厨房偷东西,怕给自己的母亲惹麻烦。母亲省吃俭用将口粮给她,面黄肌瘦的奴隶早就被一时兴起的国王抛之脑后。
她开始努力做事,讨好周围的人,把食物都给妈妈。可是妈妈的身体还是一天天变差了。
为了怕母亲担心,她时不时就来这里吃东西。听说王宫里种花的土都浇了牛奶。那一刻她突然很羡慕这些泥巴,因为它们可以每天都喝牛奶。
她渺小的一生最盛大的愿望是:如果有来世的话,她想投胎成为王宫的泥土。
小女孩只能对着樱桃树自言自语,因为这偌大的皇宫,没有一个人会认真听她讲话。
伊莎贝拉没有露面,也不敢露面。
那一刻,她真实地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本身,对那样的人来说,就是一种伤害。
贵族的存在是一把匕首,割着民众的血肉哺育自己。
罗西南迪不再介入伊莎贝拉和多弗朗明哥争执的一个月后,那两人爆发了史无前例的争吵。起因是一个因为生理痛耽误了送餐的女仆。
多弗朗明哥自诩高贵,容不得怠慢。但他也深知如果让伊莎贝拉得知血腥的消息,小公主一定又会绝食抗议。
他只是让下面的人看着办。那个女仆被杖责鞭笞,失血过多,终于离开了这个受尽折磨的地方。
他吩咐了不要告诉公主,但伊莎贝拉还是得知了这件事。
“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了,不是吗?”伊莎贝拉平静地看着他,表情里满是悲伤,“你成功复仇了,也称王称霸了,为什么还要伤害别人呢?只折磨我不行吗?”
多弗朗明哥笑得狰狞:“你觉得我在折磨你?”
他深吸了一口气,踹翻了一旁的架子,青花瓷的碎片就像愤怒和痛苦一样,在地上迸裂,然后狼狈地撒落一地。
“我弑父杀亲,无恶不作,但我什么时候想过要害你?我什么时候害过你?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但是那个孩子她只是身体不舒服,就要受到这样的责罚吗?”
“你到底在天真什么。”多弗朗明哥突然笑了,阴狠而残忍,“一次宽容就会让手下所有人步步试探你的容忍,最后动摇你的特权……你就是靠特权活着的,伊莎贝拉。”
“没有我的话,你就会流落民间,饿死,冻死,被强丨奸,被杀害,被卖到不知道什么地方。”他像一个高高在上的法官,在宣布着他的判决,“你现在因为一个小小的女仆就跟我吵架,不觉得很讽刺吗?啊,你每次都这样。我容忍你的天真和无知太久太久了。你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跟我吵架。”
“这次又是什么?无聊的性别理解吗?阶级的差距远远高于个体之间的差距,你到底明不明白?虽然你们都是女人,但是贵族和贱民就是不一样的!”
“就是因为我们都是女人啊!”伊莎贝拉抽泣着,眼里是死寂的哀恸,“所以我清楚,如果我不是公主,我也可能变成她那个样子!她就是另一个世界我可能的结果,我都知道啊!但是你知道吗?多弗,人不应该生来就被划分三六九等的。我曾经也是一个傲慢的罪人。”
“你有想过人为什么会傲慢吗?人类傲慢的根源是无知,因为无知,所以傲慢。就像我一直困在王宫里,以为所有人都过得很好,以为所有人都爱着我,以为每个人都看得见天空和花草。叔叔告诉我,我应该那样高贵,于是我做了,我享受,在我理所当然的时候,有很多人正在受着伤害。可是我现在看见了,就不能放手不管了。再这样下去,我怕这里真的会变成地狱。”
“我没办法爱你,因为我也无法爱这样苟且偷生的自己。”
多弗朗明哥觉得很可笑。
他爱的人怎么也变成了父亲那样愚蠢的模样。又或者,他从来都不曾试图去理解她。
他占有她,征服她,了解她,但是从来不曾理解她。
直到多弗朗明哥杀死罗西南迪的时候,他才觉得伊莎贝拉那个神情眼熟。说来讽刺,他杀死父亲是也是用了一把枪。
那样悲悯的神情,就如同他的弟弟。
那个面容之间还残留又血缘联系的男人,倒在地上,说:“多弗,你不明白,真正好的时代,是弱者也能幸福的时代。”
“你称王了,但是你永远不能拥有也不能理解最好。”
凭什么要你们替我定义最好呢?
我的王道才是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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