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未想过在社交场合下几句寒暄竟能如此耗费精力，尽管对方似乎也没有要深聊的意思，但成濑还是在下意识寻找任何能够逃之夭夭的契机。说起来签的都是同一家公司的合同为什么签了选手约的黄濑就不用来这里露脸，那家伙明显更适合这种灯红酒绿的场合吧，成濑一边在心里想着，一边在赤司靠近的时候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这个动作不知怎么就戳中了他的笑点，赤司轻笑了一声，嘴角的笑意似有若无的，眼里却看不出一点情绪，不过成濑也做不到直视那双眼睛，只能装作看向他的样子，其实视线落在了背后落地窗倒映出的影子上。
然而他的笑也同时刺激到了成濑，她应激似的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裙摆，然后抬手沿着耳垂摸到后颈，确认自己的装扮没有出现任何问题，不安的时候她听见了他的声音。
“放松，这条裙子很适合你。”
拜托，这人到底用什么立场让她放松啊，成濑微微蹙眉，清了清嗓子扯出一个笑容：“只是客套打招呼的话，到这里就可以了吧，赤司君。”
“是吗？”赤司很自然地朝后看了一眼，本不应该陪同赤司征臣出现在派对上的成濑良子像是姗姗来迟似的，成濑看着妈妈快步走到他们之间，微微躬身与几位“大人物”握手的模样，心里堵了一团气，上不去也下不来。
她在心里狠狠道：我妈给你爸打工我就得夹着尾巴做人吗，什么道理啊！
接着下一秒开口说：“那少爷有什么指示呢？”
近段时间接触得多了，赤司对成濑的了解倒是稍微深了一些，至少这会儿她那透着一点心虚的眼神配上那张脸，二者割裂得很有意思。
“指示吗？若是你非要这么说，”赤司顿了顿，“那你应该很清楚才是。”
深深呼吸了一下，心口那团气依然一动不动，成濑的语气里莫名带上了无理取闹的意味：“这么想插手朋友的恋情，为什么选择从我这里下手，敦比我听话不是更容易吗，哦对了，我懂了，你不想让他们讨厌你，所以坏人让我来做……不觉得滑稽吗？”
赤司再次笑起来：“道理很简单，因为他喜欢你。”
“所以？”成濑真的很想掐着他的脖子让他别再笑了。
“需要我帮你说理由吗？”赤司句句紧逼，不给她任何空间思考。
“而我不喜欢他……”成濑仿佛不受控制地被引导出了答案，她突然一阵反胃，一股暖流涌了上来捣破了那团气，赤司十分绅士地伸出手，被她一下拍开，但他又走上来一步，环过她的腰虚抱着，很快地不适感就打败了一切，成濑紧抓住赤司的手，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生圈。
晚上喝了一杯无酒精的气泡酒，吃了两块曲奇将将填了肚子，这会儿也都吐得一干二净了，两腿打着晃，成濑弯腰解开高跟鞋的扣子，提起鞋子光脚走出了化妆室，会场里依然热闹，走廊里空荡荡的，她长舒一口气倚着墙根缓缓坐下，高开叉的裙摆卷了起来，没有心思考虑还裙子的时候会不会有褶皱了，成濑只想休息一下。
“下巴上还有水珠。”
冷不丁的声音又吓了她一跳，对方递过来手帕。
“你就不能换个人耍耍吗，我又不有趣。”成濑闭上眼向后仰以掩饰自己的白眼。
“不必这么谦虚，”赤司擦过她脸侧滑下的水珠，将手帕叠起来放在她的手上，“你很有意思。”
成濑干脆不客气地又一次握住他的手，站起身来踩上高跟鞋，嘴里说着：“也是啊，外面那些年纪小的一个比一个像狐狸，年纪大的一个比一个像狼，我是什么，流浪犬吗？”
“成濑觉得我是什么呢？”赤司此时的语气轻飘飘的。
“你是……”成濑低头看他，“不讲理的恶霸。”
“谢谢夸奖，没有名字的流浪犬，”赤司欣然接受，并指着会场的方向说，“所以那里不适合你。”
说罢，赤司扔下刚刚替她擦去水珠的手帕，走了回去，而成濑看到那飘落在地砖上绣着名字缩写的手帕，发泄似的用力地用鞋跟踩了上去，直到把布料碾出洞才罢休，她也在这个时候给自己的任性画了个句号。
而第一步便是——
当全世界都觉得紫原敦被甩了似乎受伤至极的时候，绿间感觉自己旁边这个在故事中当了所谓的坏人的女生看起来并不是很轻松的样子。这个学期基本上没有什么课要学，在结业考试之后，就是各大私立学校的单独招生考试，成濑因为备考压力自然大得很，可她显然不是仅仅担心着这个而已。成濑头发越来越长，似乎能把她整个人包裹起来一样，她趴在桌子上缩在角落里，单薄的像个纸片人。
在学校的时候，成濑极少出教室门，与其说是在躲谁，不如说是她似乎处在一种极端的春困状态中，她知道一旦她开始想要逃避的时候就干脆选择睡觉。校刊编辑部又换了新人，她把自己在编辑部桌子上的东西收拾进一个纸箱子里，开学前便已经搬回了家。
感觉所有的东西回到了原点，没有遇见他们任何一个人的时候。三年前帝光中学放榜的那一天她从妈妈在新宿刚买的公寓出发自己一个人坐着地铁来到这里，在那之前虽然真田弦一郎和成濑良子已经离了婚，但碍于她在神奈川上小学的缘故，她们便一直住在真田名下的一处住所里，后来很快良子被调到东京去，便用了自己的储金买了房子。她记得那天公示栏前站了很多人，成濑远远地就看到自己的考号出现在第三考场的第三行，心里松了口气，然后就转身往校外走了。
她也许并不会有印象，第三考场坐在她后面的人就是绿间真太郎。
其实很多事在一开始就是注定的，绿间很清楚他总是对自己感到愤怒的原因，信奉着尽人事知天命的他在对待成濑凛这个人的时候从来没有尽过人事，他不仅没有踏出过任何一步，甚至拱手推开了面前的一切还向后退了很多。紫原没有说错，自己确实是最没有资格生气的那个人。她选择了什么，她接受了什么，从一开始和他就一丝一毫的关系都没有。
“成濑。”他叫住她。
她转过身来。
“今天天蝎座的幸运物是纽扣，”绿间把一颗象牙白色的纽扣放在她的手心，“祝你好运。”
“谢谢。” 她看了一眼绿间，似乎是笑了一下，便走进了考场。
入学考试结束后的第二天所有人都回学校拍毕业照，他们看起来都好像很轻松的样子，成濑站在最后一排的最右边，看着那些说说笑笑的同学们。
“最后一天了，开心点！”青峰在她的背后拍了一把。
成濑吓了一跳，差点从台阶上摔下去，绿间抓住了她的手腕，轻声说了一句：“小心。”
“谢谢。”她站直了小声回道。
“好了，所有人看这里！”
啊忘记笑了，快门声响起以后她才反应过来，但这不是在摄影棚里，她不能请求摄影师再多拍一张，她没有后悔的机会，她应该比谁都了解的。黄濑他们班正在一旁等着，她跳下拍照时站的台阶，一抬头对上了紫原的眼睛，窒息的感觉好像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了，她从他的身边走过去，看起来若无其事的样子。
好像也不是很痛苦啊，她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深呼吸了两下。
没过几天就是毕业典礼了，成濑一直在忐忑地等着秀德的录取消息，毕竟明天就是秀德高校放榜的日子了，她在房间里一直走来走去，完全没有办法静下心来。而良子最近似乎正在忙着赤司财团和迹部财团之间的收购战事宜，干脆完全就不管她了。
我以后肯定不去读法，成濑看着自己妈妈成天忙到累死累活的样子在心里默默立誓。
“我顺路送你去，等我一下。”第二天成濑良子居然反常地说要送她去秀德，毕竟入学考那会儿她都没这么做，不过这次也只是送到路口罢了。
和来考试那天气氛不同，成濑明显感觉身边的人似乎在看自己。
“快看，那个是Rin吧。”
“好高好漂亮啊，她也考了秀德诶。”
“哇，她是我女神呐，喂……她看过来了！”
……
一米七八的成濑凛，身材修长，穿着修身的短上衣搭了一条高腰的浅蓝色牛仔阔腿裤，即便是没有化妆只是绑着简单的马尾也会在三秒钟内成为人群中的焦点，只是此刻的成濑其实不过在伸长脖子努力找着自己的考号而已。
0812、0826、0827……
0827！找到了！她低下头迅速给良子传了条消息，让自己母亲大人安心。
帝光考秀德的人并不少，她进门时就已经碰到不少熟脸的了，虽然不知道别人有没有考上就是了。时隔许久终于算是有个好消息足以让自己觉得真的能开心一下了，却突然一下子愣住不知道应该和谁分享。
然后，她有些大声地喊了一声出来：“考上了！”好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又像是在说给全世界听的。
“恭喜！”一个黑色头发男生看起来很自来熟地这样对她说道，“我也考上了！”
“谢谢，”她也笑着回应道，“也恭喜你。”
毕业典礼当天绿间看到一脸轻松表情的成濑想着她肯定是被秀德录取了，连带着自己的心情似乎都变得更开心了些。漫天飞舞的樱花花瓣一时之间把他带回了去年的学园祭，而今年成濑的身边却没有任何人了。虽然并没有赤司和黄濑那样受女生欢迎，但鼓起勇气向自己要校服衬衫的第二颗纽扣的女生也并不在少数。绿间摸了摸自己衬衫上第二颗纽扣处的线头，非常认真地和她们所有人都说了一句，“对不起，我已经送给一个人了。”
是的，他把离心脏最近的那颗纽扣交给了成濑凛。
“凛！”黄濑朝着成濑这里飞奔过来，“快帮我挡一挡，我的衣服都快被她们扒光了。”
“拜托就你这个大个子三个我也挡不住啊，你不如去找敦。”成濑霎时有些讶异自己竟然可以这样自然的说出他的名字。
“如果小紫原乐意的话我还需要来这里吗，你就勉为其难救救我。”黄濑半蹲在她的身后。
一群女生尖叫着跑过来，成濑很自然地指了指左边，她们就跑过去了。等走远了，她用脚后跟踢了一下背后的人：“喂，起来了，她们走了。”
“非常感谢，凛，这个给你算了，我先溜了。”黄濑说着把自己衬衫上第二个纽扣拽下来塞进她手里。
“喂——”成濑看着狼狈逃走的黄濑忍不住笑了，“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相信这个传说的啊。”说着低头看了一眼，这个纽扣居然和绿间给自己的长得一样，那这么说他当时给自己的就是男生校服衬衫的扣子。她看向站在不远处手上拿着俄罗斯套娃看起来有些违和的绿间，慢慢走近了几步，这个人衬衫上的第二个扣子果然不在了。
互相留言告别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有很多平时根本没有见过的不是同班的男生都拿着毕业纪念册来找自己签名，成濑应付了好些人最后还是躲进了人少的教学楼外的角落里。结果刚拐进去就撞上一个人，那个人手里的零食撒了自己一身，她一抬头是那个人无害的透明到彷佛一眼看到底的眼睛。
“凛——”他开口，“衣服脏了哦。”
“没……没事的，”成濑掸了掸胸前和裙子上的碎屑，“你看这下就没有了。”
“唔，还有这里……”他说着伸手从她的头发里拿出了一片薯片，“凛还是一直都冒冒失失的呢。”
“谢谢。”成濑不自觉地把手放在胸口，好像是和紫原分开以后才有的习惯性动作，像是在防止那个死去的自己的心再跳起来一样。
“凛，可不可以笑一下？”紫原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嗯？”她抬起头来看向自拍镜头很努力地笑了出来。
“我啊，在这个世界上是最喜欢看到凛的笑容的，虽然凛不想和我在一起了，凛不再对着我笑了，我还是很喜欢看到你笑，”紫原用手揉了揉成濑的头，“千万不要觉得抱歉，我其实早就明白了，只是因为太喜欢你了所以一直在耍脾气而已……”
“我……”彷佛是忍了一世的眼泪突然被人打开了开关一样，成濑控制不住自己，“耍赖的人是我才对。”
“凛果然也是个很胆小的人吧，明明就很害怕得不到才会骗自己，”紫原擦去她的眼泪，“我知道凛已经考上秀德了，我马上也会去阳泉，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见面，但千万要记住，让凛难过的人就算是赤仔我也会捏爆的。”
“谢谢你，对不起……”她带着眼泪笑着说。
“赤仔告诉我，喜欢和拥有是两件事，我喜欢凛，但凛不属于我。”紫原的声音里也开始带着哭腔，“虽然不甘心，我不后悔，至少凛真的和我在一起过的。”
她踮起脚抱住紫原，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再见了，敦。”
“那凛我们说好哦，下次见面的时候你一定要是笑着的，”紫原用力地回了一个拥抱，“再见。”
紫原站在原地，看着成濑走远了，才打开一包新的零食，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往嘴里塞着吃的。被当做是永远长不大的单细胞男孩固执而单纯，他在最后一刻还是松开了手，因为他真的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不希望看到她难过。但是，那个发着光的女孩，最终还是越走越远了。
“小凛快来合照！”五月正拉着一脸不情愿的青峰向自己招手，“笑一个，cheese！”
“啊——阿大你看你这个表情，真是的。”桃井用手拍了一下青峰的后背，“还有，小凛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她转过头来，很认真地看着成濑。
“你说。”成濑无视了青峰求救的讯号。
“高中你加入篮球部当经理吧，”旁边的青峰听到这话都愣了一下，“阿大他们的球队和绿间的球队肯定有机会遇上的，不然凛一直在工作的话我肯定没机会见到你了。”
成濑皱了眉头，不知道怎么回话。
“好嘛好嘛，答应我吧，秀德那种强豪一定不只有一个经理的，肯定不会特别累的。”五月闪着大眼睛抓住成濑的袖子撒着娇。
“好啦我答应你。”五月的撒娇攻势即便是成濑这样软硬不吃的人都完全招架不住。
对她而言的所有嘶喊所有苦楚在这个春天戛然而止，她不知道之后会面临什么样的生活，但未知并不足以让她感到恐惧。穿上新校服站在秀德高校大门口的成濑，有种准备接受新挑战一样的兴奋感。
闭着眼睛发，太羞耻了（闭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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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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