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顺着灵夭指出的方向看过去,果然也看见了那道身影。
她暗道怪哉,依照她的敏锐与洞察,在皎皎出言提醒前居然没有丝毫发现?
还不待她细想,灵夭就拉着她来到了女娲娘娘身前。
女娲浅笑颔首,抬手示意他们继续观礼。
她在沉睡中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机,醒来恰好看见灵夭派出来通知消息的小蛇,得知了这场喜事,静极思动,便想着过来看看。
灵夭见女娲娘娘的态度,也只好按捺住自己激动的心绪,重新将注意力分回给螣蛇与白矖。
看着他们在族人的见证下虔诚地许下一生的誓言,也准备好用一生来践行这个誓言,请天地山海明鉴。
而后,在族人们的欢声笑语中,偷偷溜走,还捎带上了太昊首领。
女娲娘娘似乎对他们的动向很感兴趣,游曳着跟了上去。
灵夭和冥河也只好紧随其后。
白矖摩挲着胸前坠着的桃木雕像,下定了决心投木报琼,夫妻相处就应该有来有往,她也该给螣蛇回个礼才是。
但她总觉得,若是在族人们面前这般小女儿情态,怪难为情的。
所以想暂离片刻,偷得一小片天地,以便她和螣蛇交换信物、互诉衷肠。
至于为何要捎带上太昊首领,当然是因为她要送出的信物需要他的助力。
太昊轻叹了一声,看向白矖眼底,看见了她的决心,却还是忍不住再问一次:“你当真想好了?”
白矖目光坚定,重重点头。
所以太昊也只好尊重她的选择。
他从白虎皮里摸出一把小刀、一个瓠瓜、两包粉末,然后一刀将瓠瓜破成两半。
躲在附近的灵夭这才发现瓠瓜中装了些清澈透明的液体,这液体居然没有随太昊首领的动作而倾洒出来。
还不等冥河夸赞太昊滴水不漏的刀法,他已经将两包粉末混入瓠瓜中的液体,让白矖和螣蛇饮下了。
螣蛇搞不清楚白矖要做什么,但因为是白矖想做的,他自当听命,乖乖饮下了瓠瓜中混有粉末的水,又依着白矖的请求记下了自己一会儿需要回应的话语。
白矖这才放下心来,又摸了摸胸前的挂饰,冲太昊首领打了个示意的手势。
太昊接收到白矖的信号,伸手将白矖螣蛇的手放在一处交握,双手一上一下,将他们交握的手置于其中,运功施法。
白矖神情肃穆,看向螣蛇,语气认真又执拗:“天地为证,山海共鉴,人族白矖今日与半妖螣蛇结为伴侣,此后甘愿感他悲喜、受他苦痛,此情不渝,此誓不违!”
螣蛇难得听到白矖如此表白,心中顿时被欢喜填满,差点忘了白矖的嘱托,好在有太昊首领在旁边提醒。
他回过神来,眼角眉梢都透露着喜色:“既知此心,不敢相负!”
然后太昊手中闪烁着的红色光芒一定,又接着飞入了螣蛇和白矖的心口。
螣蛇只觉得心口微微有股痒意,似是有虫子在爬动一般。
他毕竟不是这个部落的人,满心以为这是这里特有的仪式。
至于为何此前从未见过其他伴侣举行这个仪式,其他伴侣不也没有见到他和白矖这般嘛,想来是只有首领和族中眷侣参与的私密仪式?
女娲却知道,这是一种特殊的咒术,因为她的兄长伏羲也曾同她缔结过这种咒术。
她看着此情此景,不由得露出怀缅之色。
那时的她也不知道兄长有这样奇怪的能力,毫无防备的同他立下约定,让自己无知无觉又无忧无虑地长大,让兄长代替自己吃苦受罪,让兄长的骤然离世伤自己一个猝不及防。
其实她一直想问他一句:“你怎么能这样一意孤行地为我好?又凭什么自以为是得让我心安理得地接受?”
她终究是没有机会亲口问伏羲要一个答案了,但她触景生情,还是忍不住要管一管别人家的闲事,突然出声道:“小半妖,你可知道这个仪式意味着什么?”
“就如这个小姑娘在誓言中许诺的一样,此后她便可以感受到你的悲欢喜乐,也会代替你受伤流血、生病苦痛。”
“她唯一聪明的就是还知道给这个诺言加一个期限,只要你们的感情不变,这个誓言就会一直延续下。”
螣蛇突然看见一个妖族冒出来,本来都做好了防御的准备,又看到她身旁的“同伴”,只当是灵夭先生的同族,稍微放下些戒备,却猛然听到这样一番话。
他瞪大了眼睛看向白矖,见她十分镇定的样子,还以为是这个陌生妖怪在乱说话,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见白矖的回应:“我本来也没想着瞒他。”
白矖低垂下视线,避开了螣蛇的注视:“当初捡到你的时候,我就发现你的伤总是好得慢,流了血很难止住。”
“前些日子我帮着照顾族中的伤患,有幸听灵夭先生讲解过,你这属于天生的体质问题,可能因为你是半妖之体吧。”
“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我想着,倘若是我代你受伤,家中止血的草药都能再省出正常的一人份来,比你流血划算。”
螣蛇挠挠头,他觉得白矖这账算得不对,也隐隐感觉到白矖还有未说出口的理由,但既然白矖这样说了,他便信:“那我以后一定不让自己受伤了,不能让你痛!”
女娲忽然轻笑一声,目光从老成持重的太昊身上掠过,遁入虚空之中,像是要逆着岁月之河而上,再与兄长交汇一次。
她少不经事的时候,除了修炼,就是满洪荒撒欢儿玩,其他的事情,总有兄长来安排得面面俱到。
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兄长总觉得她还是个小孩,不肯相信她也有自己的担当。
她都能抟土创造一族的生命了,兄长还以为她只是小孩贪玩,想给自己造点玩伴出来,从未放弃过对她玩腻了之后该将人族安置在何处的规划。
他就这样刻舟求剑般不管不顾地将她护佑在身后,从来不肯回头看看她,不肯发现她已经长大了,她的修为甚至已经胜过他许多了。
起初女娲对此还是不以为意的,兄长喜欢护着她,她也喜欢被兄长护着的感觉,既然她们两厢情愿,哪里碍着别人的事了?
后来她慢慢长大,心里未尝不觉出一点别扭,她有些不甘心落在兄长后面那个备受保护的位置,明明她也可以保护兄长的。
她很想告诉他:“修士寿数绵长,哥哥不过虚长我千百岁,这千百年放进我们近乎永恒的生命里,不过沧海一粟罢了。”
“所以,哥哥也没有比我大很多,不需要为我负那么多的责任,更不需要将我当作幼崽看顾。”
只是看着通天师兄被元始师兄耳提面命的样子,看着他们争吵不休,然后文斗转武斗,她就总想着再等一等。
等兄长心情好的时候,等他修行有突破的时候,等天气晴朗的时候……
等着等着,就等到了巫妖大战的时候。
她其实没那么想和巫族打架,因为她同后土师姐的私交一直不错。
但是她同羲和的关系也不错。
羲和死了九个儿子,伤心欲绝,她劝羲和的时候说自己也觉得这事是巫族做得太过了,羲和来找她帮场子她自然也不好拒绝。
她要上战场,兄长本来是放心不下,想要陪同的,但为了庇护相对弱小的人族,他还是留在了部落里。
按照她本来的计划,划划水、救救妖,然后随便受个伤就能回家了。
虽然战场上瞬息万变,但她实力出众,也就有能力让自己周围的状况按自己的剧本走。
她唯一没能料到的,就是兄长那个特殊的咒术。
所以她预料中那些会让自己的苦肉计逼真一点的攻击,要了兄长的命。
原来他们没有永恒了。
可那个时候的她还不知道。
她甚至还能有心情偷偷吐槽后土师姐的兄长比不上她的兄长,至少战力不行,连她的防都破不了。
因为一直没有受伤,她划水到了最后一刻,很有余力地收拾残局。
她的修为比起后土师姐确实稍逊一筹,在她还在炼制补天之石的时候,后土师姐已经将山川河流梳理好,过来请她帮一个忙了。
那时的她颇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失去了十一个兄弟姊妹的后土师姐,只好愣愣点头,决心一定要办好师姐托付给她的事。
奇怪的是,后土师姐看向她的眼神竟有几分怜悯,师姐居然还劝她节哀,还送了一块土黄色的石头给她。
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这块石头,莫名心慌得厉害,在师兄们的帮助下尽快完成了补天大事,就立刻动身回去找兄长了。
她在回程的路上感应到了后土师姐身化轮回的壮举,可她心中的慌乱丝毫不减。
等回到人族,她只看到了兄长的尸身。
刹那间,她后知后觉地对羲和的痛苦与杀意感同身受了。
她浑浑噩噩,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
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失手捏碎了后土师姐送自己的石块。
师姐在石块中给她留了话,告诉她:“师妹莫怕,世间既有了轮回,死亡便不再是生命的终点,你和伏羲师弟终会有重逢的那一天。”
她知道后土师姐从来不是无的放矢之辈,她相信师姐。
可孤身一妖在娲皇宫的日日夜夜,她总忍不住想,其实她应该早点找兄长谈谈,哪怕同他吵上一架,反正他总会心软原谅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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