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雪雁开始抱怨：“姑娘，咱们把她带回家会不会惹老爷生气啊，好端端一个年，家里又多了个人，老爷会答应吗？”
林黛玉见阿秀听了雪雁的话面色羞红，开口道：“阿秀你别听她胡说，我爹一向好客，你就先在我家把这年过了，之后再做别的打算。”
林家有钱，林黛玉想，首富养活一个小女孩儿总不费事，更何况，阿秀这姑娘又这么懂事。
“雪雁姐，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过了年我就走。”阿秀说着眼里泛出泪花。
“你可别在这假惺惺的。”
雪雁今日非要跟阿秀过不去，嘴上不饶人，分明方才是她提议把阿秀带回家的。
林黛玉知道雪雁是怕这秀抢走自己在林家的位置才这般刁难。
雪雁十来岁，正是叛逆时候，林黛玉不和她计较，只拉过她的手，低声说：“雪雁，回家我把家里的那串珍珠项链送给你。放心，你在我心里是最重要的。”
雪雁没啥心眼，一听姑娘对自己这般重视，不一会儿就和阿秀手牵手说悄悄话。
年龄相仿的两个小丫头，哪里就有什么隔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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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了弯，林黛玉瞧见林如海正在门口张望着，远远冲她们招手。
“爹！”林黛玉两步并作一步来到他面前。
“这位是——”林如海看向与雪雁牵手的阿秀。
林黛玉把方才发生的事情细细讲给林如海，只见林如海眉间微微皱起。
“先回家吧。”
林如海让人给阿秀安排房间住下，把林黛玉叫到书房。
林黛玉不知一向善良的林如海为何会有些不快。
“爹！”
“来，玉儿，看爹这幅字写得如何？”
林黛玉上前，看见墨迹未干的四个大字：独善其身。
这是在告诉她方才之事不该插手过问吗？
“玉儿，你可知爹为何要写这几个字？”林如海放下手中的狼毫笔，看着林黛玉。
“玉儿愚钝，请爹爹明示。”林黛玉猜到几分，但未说明。
林如海捋了捋胡须：“爹一直想让你留在身边，让你赶快成亲，就是为了让你远离宫闱。阿秀的事情不是一家两家，而是千千万万，姑苏城里有许多像她那样的女子因家贫被父母卖给富贵人家。那些富贵人家为了让儿女逃开选秀就用买来的男女顶替。这个我不说，你也知道，但是天长日久，民怨沸腾，当朝根基便会动摇。为父是吃皇粮的人，自然不能与朝廷对着干，做到独善其身便已经不容易。”
林黛玉听完这话，心内不禁对眼前的男子产生一种印象：愚忠。
“爹不仅是姑苏城的首富，还是百姓的父母官，难道百姓受委屈，爹不该出手吗？”
林黛玉话落，惊得林如海侧目相对。
“玉儿怎会出此言？”
其实林黛玉开口就想说你做官就了不起，做官就要给皇帝当狗腿子吗？做官就能高枕无忧吗？你做官难道不是为人做主，为百姓做事吗？有问题却不作为，真是昏庸无能之辈！
但开口她只能换种说法。
“孟子云‘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爹也是读圣贤书才中了进士，是先帝钦点的探花郎，当年爹读书是为了什么？做首富？还是以权谋私？钱赚够了，官也做得差不多了，如今却只顾着独善其身吗？”
可说出来还是非同一般，这话如惊雷登时将林如海劈得面色大变。
“爹，女儿的话若是错了，还请爹不要怪罪。”
林黛玉发现林如海身子微微一颤，竟直挺挺向后倒了下去。
“爹！爹！快来人！”林黛玉抱着她爹大声呼救。
管家和几个仆人过来将林如海慢慢挪到床榻上。
“请了郎中吗？”林黛玉木木地问。
“请了，马上就来。”管家回话。
林黛玉只想抽自己一嘴巴，何故要去顶撞他？明知他是局中之人，思想早已根深蒂固，再去辩驳又有何用？她该做的是去京州读书，尽力改变这种局面，而不是怪罪林如海。
郎中给林如海扎了针，开了几服药，说是急火攻心，并无大碍。
林黛玉知道林如海是被气着了。
还未入夜，外面已鞭炮声四起。
今夜可是除夕啊，她不该在这样的日子说这样的话，黛玉有点自责。
林黛玉守着林如海，坐到申时。
管家过来问：“姑娘，该用年夜饭了。”
林如海还未醒，她怎么肯离开。
“不用，我等爹醒了再去。”
管家见黛玉执意如此，正要出门，还未迈出门槛便听见林如海说：“玉儿！”
“爹！”林黛玉抓住林如海的手。
林如海醒转过来，面上稍稍有些血色。
“爹，你怎么样？”
“我没事。”林如海看着女儿内疚的脸不禁泪眼婆娑。
“爹，是女儿不好，女儿不该那么说您。”
林如海轻叹一声，“不是玉儿的错。”
身为女儿奴，他万万不会怪罪林黛玉。
何况，黛玉所言的确是实话，只是实话太难听而已。
雪雁这时端来汤药，林黛玉扶着林如海坐起喝了。
此时传来一声烟花爆炸声，三人都朝窗户看去。
“老爷，姑娘，今日是除夕，该吃年夜饭了。”雪雁接了碗说道。
林如海起身要下来，“玉儿，跟爹去吃年夜饭吧，又是一年。该求个平安了。”
林黛玉搀着林如海下床，撒娇般问：“爹不生我气了？”
“你个鬼丫头，迟早要把你爹气死，到时候，你想做什么都没人管你喽！”林如海在林黛玉额头弹了一下。
“嘶！疼！爹！”
“走吧！”
林如海不让林黛玉搀扶，大步走到门外。
又是一声巨响，大朵大朵的烟花映着皑皑白雪显得异常美丽。
“来，爹带你去放烟花！”林如海回头看林黛玉。
林黛玉发觉林如海高大的背影显得如此温暖，她现在是有家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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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烟火，许心愿。
林黛玉把白天从五福堂取来的双鱼玉佩送给林如海。
“爹，新年好。”她张开双臂抱住林如海。
林如海一怔，也随了女儿，双臂环抱着她。
“我玉儿长大了。”
林黛玉只觉此刻便是人间最幸福的时刻。
雪雁拉着阿秀也凑过来求抱，“姑娘也抱抱雪雁和阿秀。”
林黛玉宠溺地点下她的额头，给她俩一个大大的拥抱。
吃了年夜饭，睡上一夜，年又远了。
林黛玉早早起来给林如海拜年，还不怕羞地伸手向他讨压岁钱。
林如海为府上的每个人都准备了压岁钱，特意说：“都出门玩去，今日府上不要人伺候。”
林黛玉带着雪雁和阿秀到各叔伯府上拜完年，去了醉满楼。
醉满楼每年过年都有很多节目，今年也不例外。
今日黛玉身披带帽红皮裘，梳着凌云髻，左鬓斜插一支金钗，这是她最隆重的装扮，远远看去仿若神女。
醉满楼里这会儿正在唱曲，叫《双月记》。讲两个女子因为相爱不被父母同意双双殉情而亡，结果在除夕之夜，两女子的魂魄飞上天，化作双月。
后来每到除夕之夜天空便会出现两个重叠的月亮，寓意是双月成行，两人终成眷侣。
林黛玉刚落座，便瞧见楼上雅座上的白衣女子。那女子侧脸刀削一般，下巴尖尖，鼻梁高挺。
心上一动，黛玉起身便向楼上跑，刚到那女子就不见了。她定了定神，四下里张望，仿佛刚才那一眼是幻觉，根本没有那女子的影子。
“姑娘，你去哪里了？”雪雁低声问。
“看到一个熟人。”她还在找。
“谁啊？”
“不知道。”
雪雁见她脸色不好，也没敢继续问。
唱《双月记》的双月都极美，唱得也动听，可林黛玉却怎么也听不下去，满脑子都是那女子的模样。
“你们在这听着，我出去透透气，一会儿你们不要等我，结束了就回家去。”
林黛玉起身便出了醉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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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天气晴朗。
昨夜的雪消融殆尽，醉满楼前的姑苏河也早已解冻。
船夫坐在岸边等待客人乘船，看见楼里出来个神仙样的女子，眼睛都亮了。
“姑娘，乘船！”船夫冲她喊。
林黛玉冲他摆了摆手，不远处的河面上突然闯入一条摇橹船，船头立着个身着白衣腰佩宝剑的女子。
她飞身跳上船，扔给船夫一串铜板：“划船，跟上前面那条船！”
“好嘞！”
船夫划着船，还唱着歌，瞬间整个姑苏河上都弥漫着船夫的歌声，嘹亮悠扬。
前面那船上的女子似乎看到了她，林黛玉冲她挥手。
女子转过去背对她，摇橹船瞬间加快速度。
“大哥，能再快些吗？前面那船要跑远了！”林黛玉一边催一边不住地用手帮着划水。
这会儿船夫歌也不唱了，专心划船：“姑娘放心，姑苏河上没人能划得过我！”
眼看着船靠得愈来愈近，林黛玉心跳也快了几分。
那女子背对着她站在船板上，手按宝剑，似乎随时都能出手。
不到半个时辰，林黛玉终于赶上那摇橹船。
“姑娘！你还未告诉我姓名！”林黛玉一个起跳就要冲到那女子船上。
那女子预料林黛玉会如此似的，挥手出剑，将她挡了回去：“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女子犀利的眼刀像是要杀了她，尽管如此还是掩不住妩媚从瞳孔溢出。
林黛玉胸口有点闷，双眼盯着她，仿佛那人又要跑掉。
这次一定要知道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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