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三月,此谓容平。雨水充沛,五谷丰登,战势大捷,于安国来说可是祥瑞之年。
然而,匈奴入侵大安,已扰临边小洲数月,大将军卫青首次出征便直捣匈奴圣地龙城,打破匈奴不可战胜的神话,携其侄出定囊,一举斩杀匈奴千人,更是因此封为冠军侯。
且逢宫中贵妃诞下一子,贵妃喜桂花,府中种的丫鬟穿的,都有成团花簇、香味浓郁地飘向十里,圣上大悦,特此加一赏花宴,摆满桂花,还有旁的山茶、紫薇,可谓是一尽这龙瑞之年的盛情之乐。
霍府早在前几日便送来新做的衣裳与发饰,林黛玉头上带着流苏攒珠髻,绾着飞舞凤凰钗,身着缕莲百竹穿溪襦裙,极显端庄平静,且大方有礼。
而霍去病早已在府外等起,一身如墨青绿的束腰长袍,腰悬剑状古玉,通白透绿,高束马尾,眉清目秀,此时正苦恼地百思不得其解。
原是林妹妹自从前几日那次谈话,逢他必躲,行完礼问安后便自行离开,丝毫不给说话的机会,他鼓着胆子问过南时几次,那头给的回答是连雪雁也不搭理他,主仆二人硬生生地跟约好似的都没给说话的机会。
安朝有律法,娶未及笄女子为妻,在及笄之前可视为妹妹,若是及笄之后并无他意,可当作未结亲,与女子结为兄妹之情,为女子后半生提供后盾。
但古往今来,此法聊胜于无,没人能做到,谁会当真对发妻毫无心意,除非这人有毛病,要是真打算结为兄妹,为何不直接结,中间偏要穿插个结亲,这不是画蛇添足,净闲着没事干。
霍去病也只能默默拾起当朝律法,认真诵读,试图让自己融入这个话本子。林黛玉备好后,快步来到马车前,毕竟等的人多少会有怨气。
结果霍去病还在院里走神,还是南时去把人叫来的。
马车之内,随着一路往前走夹杂而带来的疾风往窗口袭来,让二人冰寂的空间有了一丝喘气的机会,林黛玉头顶的发饰略微有点重,尤其是这种久坐的时刻,却被少年出声的话打断了思绪。
“林妹妹,我常年在边疆,赏花宴应该注意些什么?”
霍去病指腹轻轻摩挲着膝盖间的衣袍,还不忘拨开发丝挠痒的鼻尖,笑意淡淡,一脸真诚地望向她,企图在她这边得到令自己安心的回答。
可是她给不了,安朝是一个她在史书上都没见过的朝代,搁哪儿去知道这些,少年眼眸真诚,内心泛起一波涟漪,林黛玉缓缓吐出六字:“少说话,多做事。”
“否则……”
霍去病一下接起她的话,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快刀斩脖,丝毫不惧。
见他活灵活现的逗人模样,林黛玉捂嘴掩笑,又见少年掏出一个葱花饼准备吃,是今早没吃饭吗?她有些不解,且少年又直接掰了一半往她那边递,帕子包得很是严实,完全不用蹭到她的手,她接过小口吃着,疑惑道:
“今早为何不用早膳?”
霍去病顿时一脸委屈,眉眼一皱,两腮鼓着吃进去的饼,从容不迫地说出:“你这几日都不理我,食不甘味。”
林黛玉:“……”
好像之前话很多似的,霍大侯爷,是否还记得自己是军中震慑武将的领头,现在很是像院内大黄。她嘴角上扬,很是得意,准备宠幸这只大黄:“你在军中是不是就没好好吃饭,常年累积下来,胃不好,反来怨我了。”
之前他帮自己寻来的名医不知用没用在自己身上,林黛玉无奈叹气:“小侯爷,你就不能照顾好自己吗?未来可是要长命百岁的,你这样,我怎么保护你啊,自己都不保护自己。”
霍去病直接一口塞完葱花饼,完全没管林黛玉苦口婆心的话,心急口快:“得令。”
很好,完全没把自己话当回事,林黛玉背倚身后软垫,闭眼休息,没再理他。
辇至宫中明仁宫宫门外,林黛玉跟在霍去病身后,柔弱惨白的形象浮于众人眼前,霍去病眉眼冷淡,笼上一层冰寂沉闷的黑烟而背手远去,不知闲逛至何处。
早在未及宫门之前,林黛玉说让霍去病假装与妻子不熟的场合,令众人认为夫妇不和睦,这样一来外人便会觉得哪怕林霍两府结亲,也无益,毕竟夫妇不和睦,按林如海疼爱女儿的性子来说,绝不会轻饶霍府,此一来,便在外人眼下做足了戏码。
辇车一路颠簸,林黛玉好一阵咳嗽,踉跄着往身后撞了几回,霍去病转动的指腹一顿,意识到林妹妹并不是那不谙世事的性子,眉眼间的冷冽顿时显现出来,却只能应下,他知晓宫中局势,却也察觉到林妹妹此番是为他做保护,想是之前就已察觉到父亲困境,否则也不会嫁入霍府。
尽管霍去病功勋累累,架不住天子之意,近来三皇子之事正好印证圣上之疑。一旦北安王顺势拉拢林如海,就算拉不拢,按北安王的性子想必是不会让林如海全身而退,届时碍于女婿身份的霍去病一旦插手,定会见缝插针,而圣上早已生出忌惮。
当初霍去病执意娶林黛玉为妻之际,就被舅舅反对:“书香门第之才女,父亲就已是巡盐御史,若是那林如海没遇到麻烦档子事,怎么急着将女儿送出去?”
霍去病眸底一黑,正色:“给我三年。”
她不能真的在十七岁与世长辞,那不是她应有的结局。
思绪拉回宫中辇车停于宫门前,车下石子细细碎碎,让辇车停得不是那么稳。霍去病取下腰间直立剑柄状被锦鲤包围的通透白玉递给了林黛玉,心中闪过一丝紧张与不安:“林姑娘既已知晓,我也不便充愣装傻,此玉予你,赏花宴时,姨母看到它会护你。”
昔日间的相处,林黛玉总能在那双眉眼下看到杀戾、冷淡,不是外面所呈现出的嬉皮笑脸的摸样,总以笑意盈盈地望向她,可在今日,她戳开了这层面纱,不是莽撞,而是她不能拖后腿。
林黛玉罥烟眉抬起,风眼眸与他相对,扯唇笑道:“好,你也护好你自己。”
京城各世家子弟均来同贺此次盛宴,安朝盛况,不是一家独大,而是百家争鸣,而笑意相迎之间又藏住数不胜数的明争暗斗,云波诡谲的局势,各自划分区域,与虎谋皮,目的却不同。
林黛玉藏于袖间的手紧握着今日贺帖,并未与霍去病一道,而是在成双成对的来客之间,只身祝贺完贵妃后,便退于一侧,审时度势,而不出乎她所料的是,关于霍林结亲之事,众说纷纭的看法纷至沓来,此举甚合她意。
北安王才能出众,却久压于皇后嫡出太子之身份,其中的小动作必不可少,而关于父亲巡盐御史近况,她并非毫无所获,可在宫宴中借机与父亲相遇,现下看来,和父亲在一块必然不会被多说什么。
当初霍去病以请旨得娶巡盐御史之女,看似两家结为同党,企图一手拿捏住安国财政与军权,而林黛玉所做之举却是将两家关系拉至冰点,让所有猜想破灭,表面上指明当初霍林结亲只不过是皇后怜惜孤女,念佛不忍,便将二人结成对。
而霍去病自小多病,其名本就是想要去病去邪,皇后此举,选曾有克母的病秧子结亲,既显皇后宽厚,又让人放下林黛玉书香门第的高贵出生。
结亲之宴,来人鲜少,只有近亲,甚至连旁人都没来,足以见得霍府对林家孤女的不重视,且林如海必须咽得下气,御史之女却无人问津地嫁出去了,算是圣上对巡盐御史的劝告,这才是实际目的。
如此一来,巡盐御史的身份便被压得无足轻重了,林黛玉在这将近一月的酒楼里,其中的对错是非,林黛玉自有一番思索,先不知父亲究竟处何困境,但酒楼的人有一言说的对:林家辞官。
虽说必须放下权利与身份,但好过不得善终。
而她林黛玉脱身并不难,安朝有律,及笄之际可解除和离身份,此一来,便不再染朝堂是非。
抬眼望去,不少成群结队的影子间都有各家小姐相伴于父母边,一道赏花喝茶,喜笑颜开,说着各自的趣事,林黛玉心中闪过一丝失落,在鼻尖堆压一股酸涩感,悄然离去。
不远处,某一身姿挺如竹松的男子指腹一顿,停留在悄然离去的身影,身旁手下打断道:“雪雁今日怎地没来?不陪她家小姐了?”
南时抱手忍不住轻嗤:“还说我呢,一到大场合,就掉链子,这不是嫌弃她家小姐是什么,女人啊,果真是善变。”
“林妹妹没让她来。对了,不能随便说一个人善变,小心我揍你。”
霍去病随即捡起一小石块,往他手边一砸,不重不轻,自己领会,反正本人已警告的意味浮于眼前,南时讪讪闭了嘴,以一副“你说啥就是啥,权当我已听见”的大度度过如此充实的一天。
“秋三月”出自《黄帝内经·素问·四气调神大论》,指秋季的三个月,即农历七月、八月、九月,对应节气为立秋至立冬。
别被林妹妹表面的孱弱爱哭给骗到了呀,小侯爷也不遑多让。
抛开对方伪装,彼此更好联手[托腮][托腮]作者的脑子应该是够用的[托腮][托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卸下伪装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