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雨村定晴一看,捂着嘴后退了两步——那边是个很小的村子,看上去就几户人家。
但哪怕隔着半条河,也能看到村里子的人早已身首异处,在白雪的映衬下尤为显眼!
“这不知是被水匪还是土匪给抢了!”船老大见多了,不想管也不敢管,只求着别让自己碰上就是了。
贾雨村恨不得现在就能赶到京城!
“船家,咱们须得日夜兼程,早日达到京城才行。”
船老大苦口婆心劝道:“贾老爷,今日虽晴,但此处实在不宜夜间行船,此处水深且急,弯道众多,否则还未遇上水匪,咱们便有可能遇险。”
“便没有其他法子了吗?”贾雨村来回踱步。
“那便是跟着官船走了。”船老大道,“不过近来并非漕运热闹的时节,官船也不多,能遇上自是最好。”
船老大的话贾雨村是听进去,两害相比取其轻,就依了船老大的话。
但他依旧不放心,林如海远在扬州,此时写信求助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日暮时分,船泊在一处小码头。
同时泊在此处的还有另外两条稍小一些的船。
夜色深沉时,不见月色,鹅毛大雪。
雪雁睡在黛玉的房外,半夜时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吵醒。
掌着烛火走到门外,见是几个守夜的家丁正在急行。
“可是出了什么事了?”雪雁拦住了其中一个家丁,压了声音问道。
“方才我们正守夜,就看见远远地有火光,贴地一听有马蹄声,正要去请贾先生拿主意。”家丁三言两语就把事情交代清楚了。
言语间,所有的家丁都醒了,拿了武器守着。
船老大让人把船锚起了,单留一根缆绳系着,要是情况不对,随时可以砍了缆绳离去。
雪雁哪见过这场面,连忙跑回房里,想找自家小姐拿主意。
刚进房里,就见王嬷嬷已经守在自家小姐身边了,正在服侍她穿衣。
雪雁:“小姐是要出去?”
黛玉摇头:“去外头添乱做什么,眼下左右也是睡不着,起身看会儿书,顺带听听是什么动静。”
“那我到门边守着,有什么消息就来跟小姐说。”
雪雁说完就出去了。
黛玉拿了本书想打发时间,但她在房里就已经听到了密集的马蹄声,似乎越来越近。
马蹄声还没到跟前,就听得外面一阵喧闹声。
雪雁让几个小厮堵住了门,又跑进来通报。
“小姐,水里又划过来一条船,船上有几个渔夫模样的人,说放网后,随着水流到此处,想泊船在这等天明再回去收网,隔壁船的老爷应了。”
黛玉总觉得哪里不对:“寒冬时节,半夜放网?”
王嬷嬷对雪雁道::“你继续说。”
雪雁:“咱们船的船老大就觉得不对,觉得那些人像是水匪来探路的探子。”
船老大的判断是对的,这几个人确实是水匪的探子。
近段时间下雪多,土匪寨子里的吃食也不算多,土匪头子就想着下水干两票大的。
水匪头子今晚派这几个人过来,就是为了打探消息的。
听说有一个江南富商要乘船回扬州过年,走的是这条水路,土匪头子就打定主意,要打劫这个人。
哪怕只能从这个富商手里拿下他船上的金银,也够整个山寨的弟兄们逍遥好几年了。
而一般的商人重利重又重命,哪怕被劫了事后也只会怪自己运气背,官府一般也很少管这事,所以这一趟要是成了,那就是一本万利。
黛玉听完,起身出了房门,多走两步,坐在了平时看书赏雪的窗子边。
这窗子今日正好对着岸上的码头。
她不好抛头露面地出去,隔着帘子看看马蹄声从哪来还是可以的。
雪雁挑明了蜡烛,又往火盆里添了几块碳。
还未来得及换上热茶,就听见那马蹄声已经到跟前了。
黛玉挑起帘幔的一小角,往外看去。
岸上有个身穿白衣铁甲的人,他们骑着高头大马,举着火把,停在了码头上。为首的那个男子还披着一件红袍,他看了一眼左边的副官,那副官凑过去,低声说了几句话。
另一边的副官则看向码头上的船,大声喊道:“各船的船老大来回话。”
三条船的船老大急忙下了船,去到那红袍男子面前,行了礼就低着头。
副官问:“一个一个交代,你们是打哪来到哪去?”
先答话的是林家雇的这个船老大:“回这位大人,小的这船打扬州来,要往京城的荣国府去。”
副官:“船上几人,什么身份?”
船老大:“船上是扬州巡盐御史林老爷家的小姐和受托护送上京的贾先生,外有郎中一人,丫头婆子四个,家丁六个,船工八个,及小的内人一个。”
在船老大的说话间,副官也在打量着林家乘的船——那船通体修长,左右四个船桨,甲板之上还有两层建筑,下层建筑占了全船的六成,上层又占了下层的三成,此刻全船灯火通明。
副官:“因何要去荣国府?”
船老大:“那是小姐的外祖家。”
副官问到此处,不再继续问话,而是转头看向红袍男子,在等他发话。
红袍男子一言未发,只看了眼船老大,用眼神示意副官问下一个。
船老大识趣地退到一旁,不再多话。
副官继续盘问下一个人。
盘问完第二个人时,另一个副官突然问:“四条船,怎么只来了三个人?”
三个船老大吓得抖如筛糠,纷纷跪在地上解释:“小的们什么也不知道啊,那条船是刚到的。”
于是就有几个小兵下了马,走到水边,历声道:“还差一个,速来回话!”
无边的黑夜里,静得只有水流声。
过了一会儿,有个磕磕巴巴地声音传来:“回……回……军爷,小……小的们是……打、打渔的……”
小兵们并不领情,大喊道:“立马滚下来!”
听动静,有个水匪下了船。
黛玉看得并不真切,全凭那些声音及大致的动作进行推测。
雪雁蹲在一旁,悄声问:“要是被这几个水匪瞒过去,那咱们北上的路会不会有麻烦?”
黛玉摇头,她也不好推断。
说话间,就见那两个小兵把水匪连拖带拽地押到了红袍男子跟前。
副官:“你怎的不来回话?”
水匪低着头,装地磕磕巴巴的样子道:“回、回军、军爷,小、小的……打、打渔的……”
副官却不信:“你要是在这一带打鱼的,怕我们做什么,回了话自会放你回去。”
红袍男子低头看了眼水匪,转头吩咐:“搜渔船,胆敢反抗,格杀勿论。”
话音刚落,就有十几个小兵下了马,层层叠叠把那条小渔船围住。
不多时,小兵连人带砍刀一起押到了红袍男子跟前,听候发落。
远远看去,那几把砍刀,在火光中亮得刺眼,在冰冷的雪夜里散发着杀意。
“小姐,别看了吧,骇人。”雪雁见那砍刀就有点胆怯,连声音都在颤抖。
她是林家的家生子,长这么大第一次随着主子出远门,就碰见这种事;要不是正好遇上了这群当差的,还指不定会发生点什么坏事呢。
红袍男子忽然往窗子这边看了一眼。
来不及放下帘子,黛玉就与那男子的目光对上了,隔着黑夜她其实看不清楚,但能明显感受到那人眼神中的冷意。
黛玉的手紧紧的攥着帘子,她知道她该放下帘子,以免给自己招来非议,但那人的眼光牢牢地盯着她,在打量、在防备,莫名的她就有些置气,凭什么她要被怀疑。
注意到有人看过来,雪雁连忙放了帘子。
奇怪的感觉瞬间消失。
红袍男子收回目光,转而看向船老大,厉声质问道:“那上面是谁?”
几个船老大愣了一下,一同回头看了看,林家的船老大才反应过来,他回头看了一眼船:“回大人,那上面是小姐在船上的居所。”
船老大无法确定刚才红袍男子看到的到底是谁,只能给个大概的范围。
红袍男子不再多问,策马转身,扬长而去。
他身后的铁甲兵们则是用绳子捆了水匪,拖着跟在后面走。
众人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雪雁:“误打误撞,原本要防着的,未料到却救了咱们。”
经过此事,天刚鱼肚白,船老大就行船北上。
这地界不太平,趁早远离方为上计。
此后,除了必要的补给,贾雨村再也不同意夜间泊船在小码头。
哪怕此时都快要平安到达京城,贾雨村都还在后怕,那天晚上要是骑马的那群人不是官差,而是水匪的另一队人马,他纵使赔上全族的老小,怕是也不够啊!
那天晚上贾雨村就站在船上,远远望着那群人,红袍、铁骑、夜行军还有职权,不太像是地方的父母官。
至于什么来头,他也分不清,只想着到了京城见了贾府的老爷们,再仔细询问一番。
时间一晃就进了正月。
距离到京城就剩下三天的时候,雪雁和王嬷嬷已经把需要收拾的细软收拾得差不多了。
贾家传话来,说是三日前就已经派人在码头上候着了,其余的都不用烦心。
“这荣国府还真是重视咱们小姐,听前头的家丁说,老太君吩咐了二三十个人码头等着。”雪雁捧着新做好的茶点进来,顺带把听到的话给黛玉讲了一遍。
黛玉抬头看了眼雪雁,这个姑娘年纪小,没什么坏心思,等到了荣国府里,也不知道会不会受到刁难。
“终究是寄人篱下,再重视又怎样,终究不如自己家自在。”王嬷嬷叹了口气,小声道,“进了贾府,就剩咱们俩护着小姐了。”
雪雁问:“那还能短了咱们小姐不成?”
王嬷嬷:“也不知道那荣国府是什么光景,夫人刚走没两月,这边就让小姐入府,能是什么好去处?”
黛玉深知王嬷嬷说的这句句都是实话。
越靠近京城,黛玉就越庆幸,幸好来的是她,而不是林妹妹,贾家那个吃人的地方,才养了林妹妹多久,就让她在一年三百六十日,风霜刀剑严相逼的痛苦中离去了。
这贾府的里里外外,连门口的石狮子她都觉得恶心。
黛玉道:“咱们得想个法子,让父亲早日接咱们回去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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