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险些被高空坠落的物品砸到时,史乐晴知道,自己的路找对了。
她加快步伐,将自己塞进一处小商品店,找到一方她看来最安全的天地,这才迅速摸出手机,向贾兰的聊天框里敲下几个字:
“注意安全,一定。”
她心下明白,那个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不知道究竟算是什么的存在,既然能够制造出如此戏剧性的一系列事件、将引发的蝴蝶效应当作游戏,那当然也有的是方法,能将他们陷于死地。而她所面临的一次又一次的、不至于让她丧生的高危险事件,不过是一种近乎于残酷的戏弄。没人知道这种戏弄会持续多久,史乐晴只知道,在还有生还的可能性时,她绝对要拼尽全力抓住这一线生机,哪怕前路迷茫。
而真正的挑战,还远没有发生。
史乐晴耳尖神经质地一热,忽然有种身后货架马上就将向自己倒过来的窒息感。
她不能在这地方待得太久,不然谁也说不好还有什么事会发生——
史乐晴在心中很快锚定下一个算得上安全的去处,深吸一口气,便决然离去。她不知道这样做究竟有没有意义,不知道这样一意孤行、孤身犯险究竟能不能换来成功,只能尽自己所能,将事情考虑得周全。
一旦失败,她能迎来的结局,只有死。
——但,如果能用她的生命,换来供更多人参考的经验,史乐晴觉得也不算亏本。反正家里人多嘛,她颇为乐观地想,总不会白死的。
现如今,假如要避开那个凌驾于他们之上的存在,有许多事,她与贾兰便决不能说出口——
是的,她与贺紫鸢在讨论时发觉,这个近乎于“神”的存在只能干预他们的外在行为,却干预不了他们的思想。祂无法了解他们在想什么,所以,从理论上来说,假如将逻辑隐藏得够深,他们就能在祂的注视下,昂首挺胸,开辟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
他们决不是,只能任人摆布的棋子。
——然而,抛开他们的思维能力不谈,要找到一个双方都能明白的、但外人无法了解的表达方式,本身又谈何容易?
史乐晴侧身,险险将面前的、乱跑的孩子手中不断向前送的尖锐树枝避过去。
他们现在能够做到的,不过是说些乏味可陈的反话、用些瞒不过太多人的隐喻罢了。谁也不知道祂能不能读得懂这一切,但在找到更好的方法之前,他们只能先冒险一试。
“如果有一天我再也没有回来。”躲过这一次,史乐晴躲进洗手间里,打开对话框,对贾兰再次叮嘱道,“就顺着这条路向前走。”
是的,没错,贾雨村房间里的《红楼》是她放的,这个尚未呈现出其真实面貌的计划也是她想的,目前所能够呈现出端倪的一切,尚且都是她所做的。她像只心思缜密的猫科动物,轻易不显露计划,一旦出击,便拼尽全力。
而这尚未能显现出威力的一切,已经足够引起那个祂的兴趣。
史乐晴擦了擦脸。她认为自己应当觉得庆幸,毕竟,尽管危险重重、计划突然,但她确实找出了正确方向。无论她自己能不能走到最后,至少,在从今以后的漫漫岁月里,他们不再是盲目试探,朋友们亦能够得到努力的方向。
她不敢想得太投入,商场里推着购物车四处乱撞的小孩子兴许就是下一个即将成为她命中一劫的那个罪魁祸首。她需要想办法安全回家,而最安全的方法,只能是步行——
每一步,都有可能是她的最后一步。
好在,她在行动之前,到底还是劝动了贾兰。
其实有心之人大概都看得出,贾兰在这个计划中,最大的作用,就是作为种子,潜伏下去——假如有一天她真出了什么事,随时都能有下一个人顶替自己的位置。
下一个厄运迟迟没有出现,史乐晴不敢放松警惕,只加快了脚步,力图尽快回去。
但——
家里,难道就真的安全吗……?
*
夏日,午饭后正是最热的时间。
泰城边缘,整个大海几乎已经完成升温。海水滚烫成一片,放眼望去,各式各样蓝色之上,似乎还隐隐冒出些浅白色热气,叫人疑心待的久了、是否会真的将人肉蒸熟。阳光把沙滩闪耀成遍地碎金,一点一滴,勾勒出人来人往的足迹。
这种日子,逗留在海边游玩拍照的人却依旧不少,倘若不够留心,依旧很容易将所关注之人的踪影忽视。
“动了。”
刘茗烟靠在树荫下,本是慵懒的半躺,这阵却不由得跟着自己的语调直起身来,墨镜下的一双眼眸中跟着放出些见到猎物的幽光。
“看好。”
耳机里传来平静的声音,刘茗烟似乎并未被这语气之平和所感染,依旧绷紧浑身肌肉,不由自主地将姿势调整得更加蓄势待发些,仿佛只要一声令下,他便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如饿狼扑食般,将目标牢牢锁死在身下。
在他视线锁死的方向上,那个身材瘦高的青年男人正焦躁不安地在沙滩上走动,嘴唇翕动,似乎正在同什么人据理力争——然而,一是他手中根本没有手机,二是他双耳上也没有耳机,身边,更没有同他产生交流的人,身边人已经开始一遍又一遍对他侧目,当事人却仿佛毫不知情,依旧在说些他们听不清的内容。
“这样下去,安保会比对面更先一步知道他的动向。”
刘茗烟焦躁起来,他不由得站起身来,原地踱步数次,才好不容易克制住向那边靠近的冲动。
“别慌,你只管做好你分内的事。”
他不是个很能坚守本分的人,但面对这要求,刘茗烟到底还是忍住冲动,又重新坐回原位,在墨镜下凝视着这场愈演愈烈的场景,始终一言不发。
果不其然,那人毫无停止迹象的喋喋不休很快便引起了周围人们的恐慌。多数人开始不动声色地远离他,少数人已经在联系浴场安保。极少数大胆的人还在他附近,饶有兴趣地听着他的所言所语。刘茗烟眼尖,发现那其中,似乎就有个人,正戴着耳机。
他由此总算是放下一点心来,确定除了自己,还有其他人为这场观察在出力。
安保很快到来,人群顿时胆子一起大起来,纷纷凑上前去——被围住的人终于如梦初醒般抬起头来,半是茫然、半是疑惑地望着眼前的人们,仿佛方才根本不曾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由于情绪稳定,安保没费多大气力便将他带离人群。
刘茗烟跳起来,随手拍拍裤子上沾着的沙粒,便按照耳机里的指示,状若无意地向另一个方向徐徐走去。
用不了多久,安保人员会从贾雨村口中,得到贾家人的联系方式。大约四十分钟后,贾锦或贾暖就会到达这里,然后将他带回家中。而在此期间,他可以堂而皇之地凑上前去,像一个最普通不过的过路人,将事情问个清楚。
——如此一来,甚至省去了向那人转述的风险。
他吊儿郎当地晃荡到安保室门口,敲响了那扇门。
贾雨村认识他,让他进来当然不成问题。刘茗烟就这样顺利地混了进来,一边蹭着房间里的冷气,一边旁若无人地问他:“喂,老兄,这是怎么回事?”
贾雨村茫然地抬起头望着他,仿佛整个人尚未从方才的情形中回过神来。
“我不知道。我只是在同那个将我送出来的人谈话,可是谈着谈着,他突然不见了,然后我才发现,我就站在人群里,所有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我。”
“哦?他就在这片沙滩上同你说话吗?”
“不是……啊,不全是……我们站在一个遮阳棚里,沙滩上没什么人,我们就一面看海一面交谈。”
刘茗烟在墨镜下不自然地蹙了蹙眉,意识到这情景假如是真实的,那便同香菱所说的一样,并没有发生在眼下的这个世界里——
不,也不是完全一样。
这一次,贾雨村的躯体依旧留在这里,在另一个世界同甄士隐交流的,只有他的灵魂。
“你是一开始就在那个遮阳棚里吗?——我的意思是,你是从出门之前就在里面了,还是来了之后才在里面的?”
“是到这里之后。”
“那你今天为什么要来这里呢?海边很热呀,很容易中暑。”
“是他让我来的。我当时也觉得没道理,问他为什么不能就在家里说,他不告诉我,只让我走。”
这么说来,刘茗烟忽然想起来,许多年前的贾蔷就是这样,是先有了离家出走,后才被带到那葫芦寺中。没有人能够证明,当时的贾蔷,是整个人都离开了这个世界,还是只有灵魂离开。
所以,当初的异空间,兴许本来就是只可容纳灵魂的存在!
——不,不对。
刘茗烟刚要兴奋起来,忽然心中一动,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可是这样,就解释不了他们失踪时的去处,也解释不了二人归来时明显变化极小的容貌。那一切,分明昭示着时间流逝在他们身上留下的痕迹。
除非……
除非那个空间,是依附于他们所处的世界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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