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处的刀伤才是致命伤,”黛玉站起身,脱下麻布罩衣,羽睫在夕阳余晖中轻颤,“是死后才被扔进水里的。”
“啊?”船老大一双牛眼睁大,睨了眼地上厨娘的尸体,便不敢再看,连声问黛玉:“林姑娘,我泊船前还见了厨娘……那便是停在码头的这半日里出的事了?”
“嗯,此处不是案发现场。”
黛玉点点头,蹙着眉看四周景象,除了因好奇围观的三两船工外,清河渡口倒是稀松平常,看不出异象,此处是找不到什么痕迹了,只能去厨娘的房间看看。
“船老大,请人把厨娘的尸首收好,若是有亲友家人,便交由他们入殓发丧吧,我带着雪雁去厨娘房间。”黛玉不再看尸首一眼,迈步踏上甲板,裙衫翻飞。
走过时船工们窃窃私语,这位御史家的小姐生得这么稀世俊美,却比汉子胆子还大。
“嗳,只能这样了。”船老大不敢多问,拿张草席盖住厨娘毫无生息的面容,长长叹了口气。
明眼人都知道,厨娘性格爽朗,并无丈夫子女,又做得一手好菜,不可能是自杀。
今日风平浪静,无人丢失钱财,也不是入室盗窃,只可能是往日与某人结下梁子,被人寻觅至此,趁着泊船时舱内无人,将她残忍杀害。
船舱一楼,黛玉走到楼梯边,微微一忖,抬头望向三楼。
若是平安无事,那位同船的贵客不出门倒也罢了,如今出了人命,竟还能闭门不闻,此人果真非同寻常。
她轻轻垂下眼帘,发间白芙蓉微微颤动,不去多想,走到后厨,伸手撩开沾了油烟的布帘。
雪雁追上来:“姑娘仔细手,这船舱厨房比不得自家,脏得很。”
黛玉摸了摸尚且温热的灶台,沉声道:“不打紧,厨娘的卧房便在厨后?”
“喏,就在这库房后面。”雪雁一脚踢开两个竹筐,在前方引路。
黛玉细细看去,这厨房虽然狭小,食材和器具却码得整整齐齐,厨娘显然是个行事有分寸有主张的。
穿过后厨仓库,小小一间窄室,便是厨娘的卧房。
这里比不得三楼的上房,透着浓烈的霉味,室内仅有一张卧榻,累着一张赤麻色的枕褥,圆圆的小窗开在卧榻对面的高板上,隔绝了水面徐来的清风。
“被人打扫过了,”黛玉的细长指尖拂过青蓝床单,“不过……”
“怎么了姑娘?要我把床榻翻转过来给您看看吗?”雪雁蹲下身看了眼床底,“不过床下什么都没有。”
“不用了。”黛玉收拢手心,眼波微微流转,“我们出去罢,天色晚了,你去买些晚饭,放在外面桌子上,然后把那几位与厨娘日常交好的船工都请过来,我有话要问他们。”
“好。”雪雁不知黛玉要问那些船工什么问题,但是小姐发话,她向来照办。
不多时,雪雁拎了个木食盒回来,在厨房的长桌上一一排开,一碟切好的酱牛腿,一碟水芹菜炒油干,一盅清香又带着苦味的翡翠白玉羹,三五个刚出炉的吴山酥油饼。
黛玉点头,午间的那碗山药羹早在腹内消化殆尽,忙用油纸包了个酥油饼,放在口中轻轻撕咬,只觉香甜可口。
几个船工早已等候在外,黛玉吃完了饭,重新戴上面纱,才向外招手。
“请各位不要急,依次进来吧。”
首先进来的便是一个张姓船工,他与厨娘原是老乡,厨娘在这艘船上讨生活,也是经他介绍而来的。
“厨娘原姓李,叫李三妹,因船上就她一个厨娘,大家就厨娘厨娘的唤她,她是个好人,心肠好,脾气好,手脚勤快,模样也不差,水上生活到底清苦,若不是原先被夫家欺辱,也不至于和我们这些大老粗们一起受罪。”
“原先被夫家欺辱,是怎么一回事?”黛玉凝眉,提笔在纸上写下要点。
“不过就是嫌她生不出儿子,年纪轻轻就被赶出了家门,”张船工红了眼眶,“真是命苦啊,不过自打她来了船上,夫家也没来寻过,不会这么巧就给碰上吧?再说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何至于就断送了性命。”
“嗯,最后一次见到李三妹是什么时候?”黛玉略略思考,然后发问。
“今天早上,我看见她在厨房熬粥,后来快要到清河渡口,我就去给船老大帮忙了。”张船工挠了挠头,“对了,厨娘跟何大武的关系有些不寻常,早上我听见他和船老大说,要和厨娘一起去集市买菜,还有一次,夜里头我出来解手,看见厨娘跟何大武在那甲板上……”
张船工突然顿住,望着黛玉涨红了脸。
“快说,别吞吞吐吐的!”雪雁一掌拍在桌子上,纸笔皆震动不已。
张船工惊得一哆嗦:“我说,我说,我这不是怕唐突了姑娘么!那夜厨娘跟何大武在甲板上……亲嘴儿。”
黛玉轻咳一声,面上仍是冷的:“所以,李三妹与何大武有私情。”
“有便有呗,孤男寡女的,也没人拦着他们,这也犯不上杀人吧?”张船工胡乱猜测,“要我说,还是她昔日夫家来寻仇更有可能。”
“谢谢您,麻烦把何大武叫进来吧。”黛玉淡淡看他一眼,放下笔。
何大武原先排在队伍末尾,被船工提前叫进了厨房,皱着眉头,十分摸不着头脑。
“林姑娘,雪雁小姑娘。”何大武显然是个在女人场中走过的,语气十分殷勤,“有什么要问我的,我一定知无不言。”
“就问问你和李三妹,就是厨娘的关系。”黛玉极白极细的手指敲击纸面,正是一行字,写着“李三妹与何大武有私情”。
何大武唰的变了脸色,鼻孔翕动,眨了几下眼,才说:“我和厨娘都在这艘船上做事,平日里走得近,难免有风言风语,其实只是多说了几句话而已。”
黛玉默不作声,只是站起身来,在雪雁和何大武的目光中走到灶台边,拿起捅火的铁棍,在灰烬中扒拉几次,然后用帕子包了手,捏出两张烧得只剩一半的纸。
月光斜斜地从窗中涌入,照得何大武脸色惨白如纸,黛玉看也不看他,只是走出厨房,将帕子交给船老大,请他辨认字迹。
只看了一眼,船老大便说:“这是何大武的字,他替我记账,我是认识的!”
黛玉走回桌边坐下,将帕子摊开,那烧得只剩半拉的焦纸暴露在何大武面前。
何大武捏紧了手指,显然没想到被匆匆送入炉灶的信竟然被黛玉发现了。
抿了口太平猴魁,黛玉这才轻启朱唇:“这是你的字,上面写的也是情话,你方才不是说知无不言吗?”
何大武咽了两口唾沫,慌张承认:“是我写的,那又怎样,我的确曾与厨娘欢好,虽然她向我提出了分开,但我……但我绝对不会伤害她的!”
黛玉看定他,一双平日里娇媚柔软的眸子,此时在清冷月色下,锋利得像寒冰宝剑,仿佛能将他的心剖开似的。
何大武狰狞着眼,额头上青筋凸起,只说了句:“你也没有其他证据,反正我……我没有做,不是我!”随后捂着头跳窜而起,飞快地跑出了厨房。
“雪雁,请其他船工都散了吧。”黛玉看着他跑出去的身影,收起纸笔,轻声道。
*
这夜无风无雨,船泊在清河渡口,李三妹的尸体静静陈在甲板上,长漏伴人无寐。
月色浸透窗纸,烛光点点明,阮廷玉剪下烛花,向站在门口的张司直瞥了一眼,沉声道:“说罢。”
“林姑娘验了尸首,果然如您所料,是死后抛尸,随后林姑娘又去了厨娘的房间,用过晚饭后,请张船工和何大武单独谈话,哦,对了,中间她还出来了一次,拿了一个帕子包着的东西,请船老大看了,我不知道她是怎么问船老大的,只看见船老大点头,还说‘就是他’。”张司直细细回忆,一五一十地报告。
“辛苦了。”阮廷玉言简意赅,暖黄的烛光流曳在他坚毅的侧脸上,冰冷冷的,叫张司直打了个寒噤。
“所以,这案子林姑娘查出凶手了吗?”张司直犹豫了半晌,还是决定发问。
阮廷玉嘴角微微翘起,眼中微光一动,走到桌边,拿起两张放在桌上的绸布条,问道:“你怎么看?”
张司直不明所以,那绸布是用来绑在箱子上做区别用的,长短大小布料一致,只不过一条是红的,而另一条却是蓝的,他不知道这两条绸布条和厨娘之死有什么关系。
“她应当已经发现了。”阮廷玉放下布条,推开窗负着手,望向窗外天边的耿耿星河和幽绵青山。
“不必担忧,明日,便能启程回京。”
作者:
阮廷玉你怎么肥四!天天放着我黛玉宝宝你未来的媳妇一个人查案!你赶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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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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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越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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