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怨林如海要叮嘱晴玉，甚至觉得晴玉才是一家子里头最需要的担心的。实在是前朝后宫相连，前朝花枝招展的时候，后宫往往也不会是一潭死水。
只是后宫的拉拢方式相对单一罢了——塞人。
御驾南巡至今，皇帝艳福不断，光是宠幸过打算打回去的美人就有三四个，剩下以伺候茶水笔墨为名的女孩子更是难以尽数。
没办法，哪怕后宫是个火坑，也总有人奔着富贵往火里头冲。且比起靠男人们揣摩圣心的战战兢兢，塞美人显得就安全多了。哪有人嫌弃美人多呢？就算是不喜欢，也不耽误身体上的欢娱。
当然，康熙在收拢美人上也是有点门槛的，最起码不至于传出烟花女子的绯闻。好好的官家女儿，为了富贵被推去端茶倒水都得先找好人脉。
林如海这般担心，正是因为找上林家的也不少。
毕竟林如海曾在江南一带做盐政，这地界上熟人多，还有个当嫔位的女儿在宫里，因而打主意借晴玉之手推美人上去的不在少数。更关键的是，在许多人眼里杏嫔医者不自医，好几年了都不能生育早该急得火急火燎，正需要找新人来固宠生子。
对此晴玉真是当场气笑了：且不说她不生是因为不想，就说这些为人父母的，这么轻轻易易将女儿当生育工具，将外孙当礼物送出去？
又或许是指望着能靠女儿自己争气，一上位就拳打中介脚踢宠妃？
那就更离谱了，自己都做不到的指望女儿做到？何况当中介的宠妃凭什么要给你家当垫脚石？
晴玉一整个无法理解也不想理解。横竖她是压根不见除黛玉外的女眷，林家也没有主母联络这种事。个别厚着脸皮，家主亲自下场找林如海的，也被老狐狸左推右搡的挡掉。拼着得罪点人，也不能掉进这种坑里。
然而晴玉这条路走不通，自然有别的路。
皇帝南巡不可能把整个皇帝的宫女太监都带来，入驻的宅邸里更是有当地官员安排侍女的空间。至于负责把关侍女、安排活计的——四妃都有宫权，做起事来只会比晴玉更方便。
皇贵妃才因为妹妹的事情跟家里头闹过，更不会推别人上去，只是同样的，她也犯不着阻拦，没得还给自己添上善妒的名声。宜妃则是有宠有子，还已经有了本家的郭络罗贵人互相扶持，家里头的根基则远在盛京。莫说她不想管新人，就是新人自己也不敢招惹这位以张扬骄矜著称的宠妃。
便剩下惠妃和德妃“门庭若市”。
惠妃年岁渐长，这几年本就恩宠薄弱，提携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做，拿捏的手段更不是第一天有。本世界里，八阿哥的生母良贵人便一直住在惠妃的延禧宫。
美人美到足以叫皇帝暂时放下身份的鄙夷去宠幸，只是那么得宠也是那么卑微。至少在现阶段，良贵人母子在惠妃眼中只是作为儿子助力的存在。眼下她即将推上去的其他人也是。
而德妃……她本身就是从宫女做起，如今被失宠磨了性子，不仅肯将“贤良淑德”做出十成十，更是不吝于培养下一个自己——当然，是仅就“得宠”这件事来说的“下一个”，并不是位分。
不比外头做着美梦的那些人，皇宫里头的人早早都对新人的未来有了估量：得宠要趁早！至少在本朝，迟来的人没有位置了。
说起来这份认知也跟晴玉有点关系。毕竟以她立功次数之多，乃至得两宫太后欢喜以及皇帝信重的程度，一个嫔位早就不够。然而皇帝天天赏赐不断，却始终不愿贸然打破了宫里头的位分格局。至于从杏嫔再往下，生儿育女却停留在贵人位上的都大有人在。
于是满宫达成共识，上头的人不下去，下头的人是不会上去了。连恩宠也只会越分越薄，毕竟皇帝给旧人留着颜面，隔阵子总要去看一看。时间就那么多，老人越攒越多，新人分到的时间越来越少。
这个结论既然旧人们安心，又让许多心思蠢蠢欲动。
毕竟没有空出来的位置，可以想办法让人空出来创造位置。
但直到晴玉在花园里被人当面拦住，她都没想到竟有人先盯上了自己，而且是打从心底觉得自己是软柿子。
或者更准确的说，晴玉一开始压根没意识到这人是在拦自己。
“嫔妾给杏嫔娘娘请安。”
宛如黄鹂的一副嗓子，普普通通的几个字都能咬得婉转。晴玉正对着一株芍药琢磨着根茎能拿去做药膏，闻言下意识回头，便见到含羞带怯的一张脸。
十五六岁的年纪，眉眼比满园芍药更精致，更难得的是芍药无心，人却眉眼含情，一双眼睛小鹿一般，无端就显得楚楚动人，叫人生出些保护欲来。
“真好看。”晴玉在心里嘀咕，“别说皇帝喜欢，我也喜欢。要是放到后世选秀节目，高低得买两瓶奶给她投票。”
可惜她生在古代。
“王答应起来吧。”
美人当前，晴玉的声音不自觉软和很多，尤其是看到她身边专门负责搀扶的小宫女，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泛起。
其实这段时间晴玉见过这位王答应好几次。第一次是皇帝书房的外头，婀娜的身姿做起扫洒活计时并不轻松，甚至裙摆轻轻扬起时，露出一双缠过的双足。
晴玉当即便忍不住皱了眉。
历史上的缠足被一批没骨气的男人牵强附会了所谓的政治意义——“男降女不降”。所谓的即便男子被逼着剃了头留了辫子，但官兵管不了闺阁的女子，于是保留前朝的缠足习俗以示不降。
对这种破说法，晴玉不管看多次都一个字:呸！
没骨气的东西，倒是会拿别人的血肉铸自己的名声。
而这种无耻在此方世界更明显了:这个世界没有不剃头就砍头的操作，有些主动变了发去讨好朝堂的人却还是缠着自己女儿的足，是标新立异地博名声，还是打心底享受这种变态嗜好，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所幸这个世界缠足的总体数量还是少一些。从前出医书的时候，晴玉更曾将缠足的真实模样和过程都写了上去，指点黛玉配了逼真版插图，只希望吓退一个算一个。
但显然，传播程度有限，没吓退这位王答应的家人。
江南是片复杂的土壤，这里可以诞生最璀璨的艺术，甚至商业繁华到诞生资本主义萌芽，进而迸发一些开发的思想。可是前世在旅游景点参观时，又有那许多将女子圈养起来的闺阁。
缠了足还不够，还要在方寸大小的房间度过青春，心理上被消磨掉热情，生理被消磨去体力。等□□被改造完成，即便心灵上想反抗也没了力气。
“绝妙”的算计。
偏偏到了博富贵的时候，又将已经被改造成“弱小”□□送来做苦力。
缠过的足并不能支撑宫女拎着水桶健步如飞，甚至独立走完整个院子都困难。于是一步三喘，吃了苦挨了骂。偏偏倒地时柔若无骨的模样让男人心跟着疼，大约就是改造王答应的人想要的。
于是第二次见她的时候，这人已经在皇帝身边伺候笔墨了。再后来就是人被封了答应。这一批出现在御前的美人里，被收用的本就没几个，直接给了位分的这是独一个。可见那幅缠足图皇帝是没看，并且在男人的劣根性上不能免俗。
也没办法。皇帝其实是下过禁止缠足的命令的。没用，还是那句话，不能冲到人家屋子里掀姑娘裙子去检查。万一手法酷烈些又是一场动荡。
至于说服皇帝不纳任何缠足女子，晴玉尚未找到合适的契机，又苦于管不了民间喜好这口的男子。倒是跟着她学医的胤禛还有点希望。这孩子性子直，被缠足图吓到后深以为是酷刑，将来说不准能做点什么。
前路漫漫啊。
晴玉一面感慨，一面打算错开王答应去别处赏花——看不惯缠足是一回事，却也不想把气撒到受害者身上。人孩子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孱弱的身子更是要宫女扶着才好走，有个高位嫔妃在面前总要不自在的。
却是晴玉想得太简单了。
哪里会不自在，分明是有备而来。
她还没走过两步，就被王答应又拦住了，温声细语地开口：“嫔妾久闻杏嫔娘娘也出身江南，一直想拜会娘娘。同为汉军旗女子，听说娘娘疏朗大方、不拘小节，还曾给外男诊治，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不像嫔妾见识少，只懂得侍奉皇上。”
一盏隔夜的绿茶泼到身上一般，还算美好的心情瞬间沉下去。
有一瞬间，晴玉觉得自己是该笑的。毕竟穿越时空，身份更迭，她竟然还能听到这种“不像我，只会心疼哥哥”的发言，堪称穿越界“他乡遇故知”了。
而比起后世短视频里故意搞怪的夹子音，眼前人的声音显然好听许多倍，柔柔弱弱又仿佛全然真心，配上脸上纯真倾慕的表情，几乎像真心夸赞，就算说错什么也只是单纯的不懂事。
以至于晴玉甚至有闲工夫想：没怎样呢一双眼睛就跟含了水一般，自己这会要是说点重话，怕不是当场能哭出来。花园里人来人往的，估计半天就传开，连同对自己接触过外男的指控也能热闹一波。
何必呢？
这么小的年纪，也不知道哪里想岔了，还是被人当了枪使。
只是从她拿“外男”二字当武器的做法看，受害者已经走上加害者的路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3章 缠足之苦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