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脸上没了血色,勉强撑着笑,话却说不利落。
“三妹妹,你……你听见了什么胡话?我们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上头正恩典着,怎么就……”
探春打断了她。
“凤姐姐是问,怎么就穷到要拿我的嫁妆去填老太太下月的药钱?还是问,怎么就惨到把云妹妹那只金麒麟在城南方通当的银子,都拿去堵了官中的亏空?”
探春说得不快,但是精确。
她甚至报出了城南方通当铺的名字,连当了多少钱,几钱几分,都说得一清二楚。
王熙凤僵在那里,一双丹凤眼里全是惊骇。这等藏着掖着的丑事,别说远嫁的探春,就是心腹平儿也未必全知道。她是如何晓得的?
【叮!一招毙命!王熙凤心理防线已被击穿九成九。余下那点,全靠“不能在宝钗面前丢脸”的念头撑着。】
【恭喜宿主,得了个“谣言终结者”的名头。奖励:对方神智立时折损两分,便宜宿主说话。】
薛宝钗一直垂着眼,安安静静坐着,这时她才抬起头,眼波沉稳,看向探春。
“三妹妹要我们做什么?”
她不问真假,不露慌张,只问要害。
【高手来了。】系统评道,【薛宝钗心神安定值九十五。脑子正飞快盘算。结论:说不定抱紧宿主这条大腿,是眼下最好的出路。】
探春欣赏地看她。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
“我要两样东西。”探春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指甲修得干净圆润,“第一,一份名册。第二,一本总账。”
她起身,在屋里踱步。
南海国来的长袍样式简洁,裙角曳地,不见声音。
她的人也变了,再不是杏花影里那个作诗的姑娘。眉眼间全是决断,好看得叫人不敢多看。
“名册,要府里十二岁以下,家世清白,或有可靠家人仆役跟着的女孩子们。自家姐妹,旁支亲戚,还有那些忠心耿耿的家生女儿,有一个算一个。我要她们的名字、生辰八字,再各取一样贴身的信物。”
王熙凤嘴唇稍稍动了动,失魂落魄地问:“要……要这些做什么?”
探春不理她,只对宝钗说下去。
“总账,我要知道府里所有能立刻换成银子的东西。细软、古顽、地契、铺面,都藏在哪里,值多少钱。凤姐姐,你外头放利钱的账本子,我也要。别说没有,我知道你收在哪面墙的夹层里。”
王熙凤腿一软,几乎坐倒。她在探春跟前,倒像个被扒光了衣裳的犯人,里里外外的秘密,都被人看得透亮。
【嘻嘻,凤辣子的秘密能瞒得过平儿,怎么能瞒得过我这个无所不知的系统呢?】
宝钗却懂了。她眼中惊意一现,随即亮了。
“你是想……金蝉脱壳?”
“不是。”探春转身,烛光照着她笔直的鼻梁。“我是来造船。”
她走到窗边,推开雕花木窗。夜风灌进来,吹得烛火晃动。
“贾家这条船,早就朽了,风浪一来,顷刻就沉。我补不了,也拦不住风浪。我能做的,不过是赶在船沉之前,另造一艘小舟,渡几颗‘种子’出去。”
她的话里,是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沉重。
“我这次回来,另外备了一艘商船,挂的是南海国王商的名头。”
探春的声音,在寂静的秋爽斋里回荡。
“离京时,船上要采买些丝绸瓷器,再带上些‘女工’一道运往南边。关防文书,国使凭证,都是齐全的。谁也查不得。”
王熙凤和薛宝钗都听懂了。这是釜底抽薪,用国使的名义,给贾家女儿们辟出一条生路。
“那些家当,”探春目光移向王熙凤,眼神里映画着秋夜的凉意,“着人去黑市上换成金条。这些金子,是姑娘们到了外头安身立命的本钱。”
她略停一停,话语更沉。
“贾家男丁,我一个不带。人多眼杂是其一。他们身为不肖子孙,只懂吃喝享乐,声色犬马,却不为家族打算,该当此罪是其二。”
“女孩儿们是干净的,是无辜的,不该给这条破船殉葬。”
这句话,把王熙凤心里最后一点念想都砸碎了。
她身子一软,瘫在椅子里。半日,只长长吐出一口气。
再抬眼时,眼圈通红。这回不是装的,是真怕了,也是真服了。
“我的好妹妹……”她嗓子都哑了,“姐姐……姐姐都听你的。你说怎么着,咱们就怎么着!”
【宿主有所不知,凤辣子自从失去了那个成型的男婴之后,便没了心口那一口气,只是靠着外面的架子撑着】
探春微微点头,从袖中取出一枚墨玉佩。那玉佩雕着一只海马,小巧精致。她递给宝钗。
“这是我的信物。城南七海货栈的掌柜认得此物。你们速速把东西拢好,交给他就是。至于人,明晚就要动手。”
“明晚?”宝钗失声。
【据报,龙禁尉已在外围拿人,预计后日凌晨封锁荣宁二府。宿主,你的时辰不多了。】
“就是明晚。”探春的语气确定,“头一拨,我要云妹妹,还有府里那几个伶俐的小丫头。凤姐姐,你寻个由头,就说‘连夜赶制使团的回礼’,把人悄悄送到后角门。我的人在那边接。”
她又转向宝钗。
“宝姐姐,这事要你亲去。你性子稳,压得住场。你告诉云妹妹,什么都不用带,只当是去南边庄子上住几日。”
“可是……老太太和太太那边……”王熙凤心里还存着一分顾虑。
探春的眼神冷了。
“是她们的脸面要紧,还是姐妹们的命要紧?凤姐姐,你是个聪明人。”
她走到王熙凤跟前,俯下身,看着她的眼睛。
“你帮我办成此事,我保你母女一世安稳。你女儿巧姐,第一个上船。你若办砸了……”
她没有说下去。
王熙凤打了个寒噤,猛地站起来,脸上又有了往日的神采。
“妹妹放心!姐姐我拼了这条命,也给你办妥当!”
【啧,萝卜加大棒,对付王熙凤这等人物,果然好用。宿主,你这御下之术,颇有几分帝王心性。】
“甚好。”探春点了头,又对宝钗说,“宝姐姐,你去劝云妹妹。我知道她那脾性。林妹妹之后,她便只听你的话了。”
【唉,这个基本上按照原著来的主线剧情里,林黛玉早就去世了。】
【不然她和你们一起去南海多好,温暖的地方可能也不会那么咳嗽。】
探春的声音低下来,带了一些暖意。
“你只告诉云妹妹一句话……南边海上的芍药,也开。四季都开,比园子里的还热闹。”
薛宝钗的眼眶一下子红了。
她懂了,这话是说给那个醉卧花间的史大姑娘听的,是她们姐妹间的私语。她用力点头,接过那温热的墨玉佩。
她什么也没问,只定定看了探春一眼,转身就走。
王熙凤也赶紧跟了出去,脚步匆匆。
秋爽斋里,一时间,又静下来。
探春走到床边,缓缓坐下。
她没再叫人添灯,屋子里大半都沉在暗处,一半身子在光里,一半身子在影里。
【这一场“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课倒是讲完了。】那八卦系统又在探春脑子里说话。
【只是宿主,我这冷冰冰的也得多句嘴。你这番行事,无异于在龙禁尉的牙缝里剔肉,稍有不慎,你同你的南海国,都要被嚼得骨头渣子不剩。这般凶险,当真划算?】
“划算不划算,我不知道。”探春轻轻道,伸手,轻轻滑过木架子床头上雕的花。
桌上的雨前茶早就失了热气。
“我只晓得,我的前半辈子,是贾家探春。”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们,一个个都葬在这园子里。”
她修长的指尖,停在花瓣的凹痕里,一动不动。
闭上眼,秋爽斋窗外的树似乎又绿了,耳边还是当年,姐妹们说笑的声音。
那些大观园里少女的日子,真真跟一场梦似的。
如今她已是南海国王妃,却不能像以前做姑娘时候那般肆意妄为,生气就打下人的脸了。
做事要考虑到体面,考虑到他作为一国之妃的格局。
而这些成长还要拜南安太妃所赐。
她今日,是直接来了贾府,但明日须得去南安王府拜会,毕竟名义上,到底她是南安太妃的干女儿。
探春叹了口气,摸着自己做姑娘时候睡的那张床,心下万分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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