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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冯渊的命保住了,冯家也不再追究薛蟠的过错,这个危机就算是过去了。接下来只要好好管教薛蟠即可。

薛虯回到家,正要去给薛母请安,告诉她这个消息,便听说薛蟠知道冯渊好了,闹着要出来。

——薛蟠现在被薛母关在自己院子里不许出门。

薛虯闻言冷冷一笑。

长瑞低下头,心里给二爷点了根蜡。本来大爷就在盘算着收拾他了,还非要上赶着作死,原本还能过一天半天的轻松日子,现在只怕立马就要倒霉。

果然,薛虯叫来一个小厮:“你去回太太一声,冯家那边协商好了,让她不用担心。一会儿我再去陪她用饭。”

然后吩咐长瑞:“去请家法。”

长瑞心中一叹,什么也没说,转身往祠堂去了。

薛虯带着人去了薛蟠的碧梧院。

碧梧院与青桐院同出一脉,位置也紧连着。当初薛母分配院子,本要将府中除正院外最好的两个院子分给两个儿子,只是薛蟠不愿与薛虯分开,撒泼打滚要求一起住,薛母无奈,只得给他们找了紧邻的两个院子,勉强算是住一起了。

彼时薛蟠与薛虯相伴长大,情谊深厚,并不在乎住处好或不好,只要不跟同胞兄弟分开便高兴。可惜不久后薛虯就去了灵应观,二人终究还是分开了。

听说薛蟠哭闹了许久,嗓子都哑了,还发了一场热,过了许久才不总念叨虯哥儿。

想到过去的事,薛虯心中升起暖意,但听到薛蟠院子里传来的嬉笑声,脸色又重新冷了下来。吩咐小厮:“去扣门。”

小厮战战兢兢上前敲门,里头的热闹渐渐停了,有人欣喜地说:“是不是要放二爷出去了?”

紧接着便响起轻快的脚步声,“吱呀”一声,一个十三四岁、梳着双平髻的小丫头打开门,她脸上尤带着笑意,在看到门外的薛虯时僵住了:“大、大爷?”

“你说是谁?”一个少年自人群后探出头。

他五官与薛虯有五六分相似,只是眼睛不大一样,薛虯是与薛父相似的丹凤眼,薛蟠却长着双圆圆的杏眼,看人时总透着清澈的愚蠢。

他身材高大,皮肤微黑,单看长相颇为俊朗,只是沉溺逍遥富贵之乡,一身膏粱纨绔之气,气质便大打折扣了。

此刻他被丫头小厮围着,手里捏着叶子牌,髻上还簪着两枝梅花——算他还有点谱,没有簪艳丽颜色的花朵,选的是绿萼梅。

薛蟠见到薛虯颇为惊喜,咧开嘴露出整齐的大白牙,声音格外洪亮:“虯哥儿,早就听说你回来了,怎么这会儿才来看我?数月不见,我可想你了!”

薛虯没搭理他,缓步走进院子。

方才还叽叽喳喳闹成一团的下人们都成了哑巴,手脚麻利地把桌上的叶子牌收拾好,薛蟠手里的也抢过来藏好,恭恭敬敬行礼后站到一边,一个个低眉顺目,老老实实。

薛蟠似乎也察觉到气氛不对,嘴角一点点收了回去,脖子也渐渐缩了起来,好像还悄悄往后退了两步:“大、大哥?”

薛虯走到桌边坐下,面无表情地盯着薛蟠,直到薛蟠快将自己缩成一个球,才缓缓开口:“孝期买丫头,你真是长能耐了。”

他语气淡淡,并没有太多情绪,薛蟠却吓得汗毛倒竖,连忙替自己辩解:“我只是看那丫头可怜,想买来做个婢女使唤,没打算干什么!”

“是吗?”

“是的是的!”薛蟠小鸡啄米般点头,拍着胸脯保证,“我这几个月都没有和丫鬟小厮亲近过,大哥可以问他们。”

他指着下人们信誓旦旦,薛蟠院里的下人小幅度点头,算是替他作证。

这点薛虯还是相信的,薛蟠或许有种种不是,但他对家人一向尽心,应不会在父孝期间胡作非为。

但是——

薛虯冷笑一声:“既然只是可怜她,为何不将她给冯渊?人家跟着冯渊便是主子,不比来薛家做个丫鬟强吗?”

薛蟠梗着脖子:“那怎么能一样,薛家富极一方,岂是一介乡绅可比?”

“……”薛虯手指在石桌上敲了敲,语气略显不耐,“我在问你话,想好了再回答。”

薛蟠梗着的脖子又缩了回去,支支吾吾道:“我、我就是觉得丢人,我看中的人,银子都给了,别人说抢走就抢走,让我的面子往哪里放?”

他越说越大声,且逐渐理直气壮,义正言辞道:“我是薛家的人,打我的脸就是打薛家的脸,难道不该跟他计较吗?”

薛虯在他脸上扫了一圈,在薛蟠期待的目光中轻嗤一声:“你可代表不了薛家的脸面。”

薛蟠:“……”

呜!

薛虯对他幽怨的目光视而不见,只问:“家规第十九条怎么说?”

“勤于积善,切忌为恶。居家则孝悌,处事则仁恕。勿要恃己之势以自强,尅人之财以自富①。”薛蟠还在委屈着,却下意识念了出来。眼睛迷茫地眨了眨,忽而惊恐地睁大了,“你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长瑞带着家法回来了。

薛家的家法乃是笞杖,由厚厚的竹板制成,长五尺五寸,大头阔二寸,小头阔一寸五分,若重重打在人身上,一板子便可使人皮开肉绽。

想法得到证实,薛虯吓得脸色发白,悄悄往后退两步,离薛虯更远一些,弱弱道:“你、你不能打我!”

薛虯:“为何不能?”

“你是我兄弟,又不是我爹,凭什么对我用家法?”

“长兄如父,父亲不在了,我便有责任管教你。况且我是家主,有权利教训犯错的族人。”

薛蟠:“……”

“妈不会答应的,她最疼我,你敢打我,她跟你没完!”

薛虯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这便与你无关了,你只要安心养伤即可。”

薛蟠:“………”

他眼睛一转,扭头便往门外冲。他打算得很好,这里距离正院不远,只要能见到薛母,这条小命就算保住了。

可惜薛虯早有准备,不等他靠近大门,就被几个膀大腰圆的家仆拦住去路,架着他去院子另一侧行刑。

薛虯:“罔顾国法、触犯家规,打他二十板子。”

薛蟠气得要死,在家仆手里费力扑腾:“不过是个乡绅,又没有真的打死,你至于吗?”

薛虯:“三十板子。”

薛蟠:“……薛虯,我不会放过你的!”

薛虯:“四十板子。”

薛蟠:“…………”

不一会儿,院子那边便传来木板敲击皮肉的声音,以及薛蟠震破天的哭嚎。薛虯也不叫人堵他的嘴,只让这院里的人都听着。

法不责众,下人也有自己的难处,薛虯没打算为难他们。但也该给他们紧紧皮,免得还和从前一样纵着薛蟠胡作非为。

直到四十板子打完,薛蟠趴在春凳上被抬了回来。

他髻上的梅花掉了,锦袍被鲜血染成暗色,脸上糊满了汗水和泪水,趴在春凳上不断哀嚎。

不过中气挺足,看来只是皮外伤,实则并不严重。

薛虯看了行刑的老仆一眼,没有说什么。再看向仿若一条死鱼的薛蟠,良久才道:“我知道此事不能全怪你……”

薛蟠将头埋到胳膊里,一副拒绝沟通的姿态。

薛虯:“……你会对冯渊出手,也是替郑六郎出头的缘故。重感情、讲义气,这是一件好事……”

薛蟠还是不吭声,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

薛虯:“可是你太莽撞了!”

薛蟠唰地抬起头,气冲冲地反问:“我哪里莽撞了?我的朋友跟人打架,难道我不该帮忙吗?虽然出手重了一点,但我又不是故意的!”

“帮忙有许多方法,你却选了最下乘的一个。”薛虯低头看他,“若冯渊伤重不治,你和薛家将会面临什么,想过吗?”

薛蟠不以为意:“不就是个小乡绅,还能叫我偿命不成?”

薛虯:“……”

四十板子还是打轻了!

他微笑:“为何不能呢?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不是天经地义吗?”

薛蟠眨了眨眼睛:“但我可是薛家人!”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薛家又能如何?”薛虯叹道,“况且此事发生在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你让我们怎么办呢?”

薛蟠呆住了。好一会儿才梗着脖子说:“大不了我给冯渊偿命!一人做事一人当,不牵连薛家就是了!”

薛虯拊掌:“你倒是很有担当!只不知是否替母亲考虑过?她一片爱子之心,这些年一句重话都不舍得与你说,到头来却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不知道要伤心成什么样子。她为着父亲的事,身子本就不大好,你是想要了她的命吗?”

薛蟠一愣。

“还有薛家,若你成了杀人犯,薛家百年名声必将扫地,内府的差事自然保不住,其他生意也要受到影响。如今薛家便已摇摇欲坠,届时更是风雨飘摇,父祖数十年的心血,只怕要毁于一旦了。”

“至于宝钗……”薛虯叹了一声,“若薛家败落,又有一个犯罪的兄长,宝钗还能有什么好婚事?可怜她从小金尊玉贵长大,这般好的相貌人品,若家中得力,做王公高门的宗妇也使得,日后不知要落入何种境地。”

薛蟠想起曾经见过的泥腿子庄稼人、浑身穷酸气的酸秀才、奸滑成性的小商人、甚至街头插着草标被卖的女子们,再想想自己端庄娴雅、才华出众的妹妹,脸色十分难看。

又想到端庄慈和的母亲,想到她会多么伤心,薛蟠表情变得茫然,梗着的脖子也缩了回来:“我、我当时没想这么多……”

“我知道。你只是年纪小、想得少,可旁人却不会因此姑息,好在这次没出大差错,只是下次却未必能这般幸运。”

薛蟠惭愧地低下头:“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不乱来。”

薛虯这才满意。打板子不是目的,让熊孩子知道错误才是最重要的。好在薛蟠虽然长得歪了点,却还有拯救的空间,只是要多花一点心思。

他站起身:“我让人请府医过来,这些日子你便好好休养吧。”

薛蟠一脸感动,大哥虽然打了他,但对他还是很好的。

薛虯:“没事便抄写家规,改日我要检查。”

薛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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