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淮玉呼吸困难，楞在窗前，进也不是，走也不是。
林黛玉把脸埋在软枕里，努力压抑哭声，帐子外没有一点声音，可她知道人还在这里。
她恨恨地问：“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想翻墙就翻，想送灯就送，转头和其他姑娘同乘一车，现在又来翻进她的闺房。
父亲生了病，在信里说得轻描淡写，可是既然都叫她回家去，怎么可能是小病？她既愤怒又恐惧，好像突然一夜之间，生活里没有任何好消息了。
“对不起，对不起。”姜淮玉紧贴着窗子，“我就是想告诉你，林大人的病或许是有缘由的。”
他简单说了下自己的猜测，“皇帝弹劾罢免了户部三个大臣，但林大人不一样，淮扬盐税对太上皇来说太重要了，他喜好享乐，一直想建个行宫搬出去宫住，如果皇帝敢罢免林大人，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太子兄长的事情或许你知道一些，他有个女儿流落民间，近来我找到了她，就是你那天见到的。她被送出宫后流落到养生堂，被营缮郎秦业收养，我最近发现她被人下了毒，就是皇兄做的，证据确凿。”
林黛玉听到营缮郎秦业，睁大眼睛：“蓉大奶奶？”她先前一直在生病，然后突然死了，原来是假死的。
姜淮玉点头：“是她，你不要对任何人说，这关系到我们叔侄的身家性命。那天她想去看看养父和弟弟，碰巧被你们遇到了，唉。”
“所以我就想，皇帝敢明着动盐政很不容易，暗地里让林大人病死就容易多了。”
这只是个猜测，但世上不可能有如此多巧合，加上他太熟悉皇帝的秉性了，基本可以断定真相。
林黛玉也觉得大有可能，连忙起身，掀开床帐，望向昏暗中挺拔的身影，问：“宁王殿下，你能救我父亲吗？”
见她不再生气了，姜淮玉松了一口气，说：“我就是为这个来的。”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放在窗旁边的小几上，“病情你不用担心，我帮忙找了一位大夫，地址写在信封上，把信给他就行了，此人可以信任。”
“朝中之事，林大人也许自有考量，但掺和进二帝的争斗并非好事，希望他急流勇退。对了，林姑娘，你别告诉林大人是我说的。”
姜淮玉真是害怕再唐突了她，把人惹哭，二来时间紧迫，说完就翻窗走了。
林黛玉坐在床边发呆了会呆，才走过去把信拿过来，郑重地放在枕头下，沉甸甸的心情轻松了很多。
他赶来帮她，自己却闹脾气，回想起来太尴尬了。
还有，他担着大风险详细解释了秦可卿的身世，毫不怀疑地信任她，这其中的深意让她像是喝了一碗蜜，心里甜丝丝的。
她躺下时胳膊被硌了一下，摸索片刻，摸出一枚玉指环。是姜淮玉为了叫醒她丢过来的，大概是急着离开忘记要回来了。
屋里太黑了，看不清指环的样子，她挨个套在自己手指上，全都大了一圈，便同样塞进枕头下面。
林黛玉悲伤的情绪一扫而空，积极考虑各种办法救父亲，早起叫人请来送她回淮扬的贾琏，告诉他自己忧虑父亲病情，希望加快速度，日夜兼程赶去扬州。
贾琏没有拒绝的理由，他反感旅途就太过劳累，却不能说出来，只好应下了。
船一路南下，比原先预定早了很多回到扬州。
林黛玉回到家，立刻去见了父亲。林如海形容消瘦，满面病容，光是和女儿及外甥说句话就废了全身的力气。
林黛玉宛如看到了母亲弥留那段时间，心惊胆战的。
几句话打发走贾琏，她才问：“给父亲诊治的还是陈大夫吗？”
“自然，他给咱们家看诊十几年了，以往生病都是他治的。”林如海痛苦地咳嗽了半天，“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她路上想好了托词，道：“父亲病得这样重，或许是陈大夫不擅长治这个病，我听人说金陵有个神医，不如请来看看。父亲身居要职，很多人盯着你呢，还是多请一个大夫放心。”
最后那句说中了林如海长久以来的忧虑，不由得抬起眼重新打量女儿，看着的确比五年前稳重文静多了，可还是不像是能想那么深的人。
就连他都没怀疑过陈大夫。
林如海做官多年，聪明过人，久在二帝之间周旋，这一句提醒对他来说已经足够明白。
试探了几句，女儿却什么都不说了，他见问不出结果来，便让她派家里最信任的家仆去金陵请大夫。
林黛玉走后，林如海又叫人请来贾琏，勉力聊了半个时辰，发现他完全是个草包，只会说些场面话。
女儿那些话不是从贾家知道的，否则贾家就不会派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草包来扬州了，他还盘问了雪雁和奶娘，只知道女儿做了真阳郡主的陪读，经常出入宫廷，别的什么都没打听出来，倒是问出了贾家捧高踩低的破事，顿时十分失望。
不管怎么说，提醒他的人是善意的，金陵的大夫诊脉后，断定他的确是中了慢性毒，药渣中有一种药，天天吃身体会逐渐衰败，却没有中毒的症状，只让人觉得是病死的。
林如海得知后，立刻隐瞒了消息，当天写了给二帝各上一道折子谢病请辞，表明自己重病将死，希望可以回姑苏老家落叶归根，把自己写成行将就木的样子。
当然，这还不够，他先前也向太上皇谢病过，太上没有批，反而加紧催促他把今年的盐税多给他二百万两。
原本林如海就得保证盐税不能减少的同时给太上皇送一百万两，现在他胃口越来越大，张口就是二百万。
淮扬留不得了，林如海叫来管家，“收拾东西，咱们回姑苏去。”
管家震惊：“老爷，擅离职守可是大罪啊！”
“总得给皇上一个开罪我的机会。”他摆摆手，“按我说的做吧，再不走就走不成了。”他年纪大了，这条命死不足惜，可还有女儿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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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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