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淮玉是一个人偷偷溜出宫,日夜不休一路快马奔来的扬州,路上跑死了三匹马,只用了五天。
他怕被皇帝的探子发现,连累了林家,又改头换面,把脸抹黑挡住,换上粗布麻衣,装扮成江湖游侠去了苏州见那个宫女。
那个女人藏身在乡下,嫁给了庄户人家,生了两个儿子,五年风吹日晒下,她的脸枯瘦黑黄,跟其他庄户女人没什么差别。
恐怕她昔年旧相识见了也认不出来。
女人自称仇氏,一见面便认出了姜淮玉,干脆利落地把血书还给了姜淮玉。
姜淮玉把血书看了一遍,那确实是她母亲的字迹,白绫布已经泛了黄,透着决绝意味的血字变成了黑褐色。
他心里也痛得几欲吐血,母后太天真了,临死前竟然还深信父皇会相信他们。可他清楚记得,太子死后,父皇还在朝堂上申斥太子不忠不孝,以雷霆手段贬后为妃,不许母后陪葬帝陵,李氏外戚灭的灭,剩下的赶出京城,为太子说话的大臣尽数抄家流放。
仇氏跪下来说:“当时皇后娘娘是怎么被污蔑、怎么被欺骗自尽,我是亲眼见到了的,若是七皇子殿下有朝一日想为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平反,我愿意当证人,哪怕是被奸人害死了也不后悔。”
仇氏身在宫里,当年叛乱的内情只知道一部分,最深的阴谋,她根本不知情,知道了说不准就没那个胆子联系他了。
姜淮玉把血书贴身放好,道:“多谢你,如果有那一天,我会的。”
心里却冷笑,凶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么平反?指望他那位好父皇良心发现吗?
交谈片刻之后,他便看出来,仇氏虽然极力表现得对姜淮玉和先皇后忠心耿耿,其实眼里并没有多少狂热和忠诚,而是遮不住的清醒理智。细想就知道了,她只是个低等洒扫宫女,即便受高位者些许恩惠,这几两银子的恩惠又能得到多少忠心?
仇氏是个野心勃勃的女人,她之所以把事情捅给姜淮玉,是想要利用自己现有的东西争取权势财富而已。
她也极为聪明谨慎,找人多番打听,五年才送了一次信,还是指向扬州,自己还是安全的。
姜淮玉并不失望,相反,他喜欢聪明有野心的人,用起来顺手。
他临走前给了仇氏一些银子,让她继续蛰伏,自己又一路快马北上,却不是回京,而是去了黄山。
既然偷溜出京,总得有些名目才能不让人怀疑。
他来到黄山,便恢复成贵公子装扮,一路招摇,住最好的客栈、动辄用金叶子付账。游遍黄山后,又在当地结交了一群士族纨绔和游侠,相约同去金陵领略秦淮风光。
紫宸殿内。
身着明黄龙袍的中年男人高坐上位,不怒自威。
“找到老七了?”
“找到了,人在黄山,现在应该已经到金陵了。”
皇帝眯起眼睛,“听说林如海的夫人病重,老七突然悄没生息溜出了京,贾氏当年与死了的仁孝皇后关系很好,贾家还曾是先太子一脉……该不会有人对老七说了什么吧?”
探子忙道:“禀陛下,七皇子出京五日后,林夫人就死了,那时七皇子恐怕还在去黄山的路上呢,时间上是来不及的。”
皇帝想想也是。京城距扬州两千里地,正常行船要一个多月,平时驿卒传急件倒是三天就能到。老七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不可能日夜不休连续狂奔五日,也没有驿站供他换马和吃喝,这是不可能做到的。
再说,那件事知道的人很多,要想探听消息,何必去扬州那么远呢。
但五年前的事,先太子一脉就只剩下姜淮玉和宁国府藏着的蠢侄女,他一想到这两人还活着,有可能知道了那件事,就觉得屁股下的龙椅硌得慌。
好不容易老七离开了太上皇的视线,机会千载难逢,皇帝下了决定:“斩草除根。”
探子被这冷厉的声音激得打个寒战,忙道:“遵旨。”
*
深夜,野外无星也无月,四下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正适合逃命。
姜淮玉把身上几处伤口用布条裹得死死的,直到不再流血,才猫着腰在山林中狂奔。
他现了踪迹后,在金陵被刺杀了三次,每次都侥幸逃脱,这次最惨,十来个杀手一副非要弄死他的架势。
对方还带了猎犬,闻着血腥味紧追不舍。
姜淮玉只能日夜不停地向着北方跑,有时沿着运河跑,有时跑到附近村庄,偷些衣服和吃的。
伤口早就不流血了,但是得不到处理,一直在发烧,强撑着才没倒下。
好在这个季节沿途一直在断续下雨,杀手经常追错路。
这天后半夜时,姜淮玉摸到江边,顺着河岸北上,看到一处小城港口,停泊了许多船,其中有一艘船,上头挂了写着淮扬盐政的灯笼。
终于找到熟悉的人了,他悄悄潜下水,天亮前潜入官船。
这艘官船是林如海送女儿进京的船,是个小城,驿站不提供住宿,所以在船舱里过夜。
林黛玉第一次离开家,加上母亲病逝,上京的路途太长,漂泊赶路的时候,心里格外没有着落,整天睡不好,一想起母亲还要哭一会,谁也劝不住。
雨点噼啪打在房顶、水面,吵把她吵醒了,风吹得船摇晃,也让人头晕。
她拥被坐起身,天还没亮,不知道几点了,屋里很昏暗,叫两声,没有一个人来。雪雁年纪小,睡得沉,奶妈更不肯夜里起身。
她听着雨声,在夜里落泪。
突然窗子被人从外面打开了,有什么东西咚地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林黛玉吓了一跳,睁大眼睛,正要尖叫,闯入者:“是林姑娘吗,别叫,是我,姜淮玉。”
这个耳熟的声音,是母亲去世那天见的少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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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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