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亮,街上行人两两三三。
袁桥生站在一处风月场所门前,盯着头顶匾额。怀疑自己是不是睡太少缘故,导致有些眼花了。
“梦梦,真的在这?”她不确定道。再次确认了下流踪蛊的位置,心死。听到里边传出道熟悉声音,心死得不能再死。她不明白,梦梦这丫头怎么大白天来这种地方。
重重叹了口气,无奈踏门而进,途径满地狼藉。来到某处厢房前,轻唤了声蚩梦。
里边蚩梦闻声转头,见是袁桥生,连忙乐呵呵将她亲昵拉进门,“桥桥你来得正好,小姐姐正要学习弹琴呢!”
说着她想起什么,拉着桥生左看右看,蚩梦小声问道:“尤川哥没难为你吧?桥桥你来的路上受伤没有?”
袁桥生一把按住乱动、满脸担忧的蚩梦,莞尔摇头,“都没有,放心吧。”
“怎么会放心?”蚩梦挽着桥生手臂,将头搁在她的肩膀上叹气,“你晓不晓得先前还在万毒窟的时候,有次你直接满身血全是伤地回来,真的吓死我了都快!”
说的这件事是在娆疆整顿内乱时,某个边缘村落突发病疫,倒了大片。那会他们还正头疼找草药用什么蛊能治病的时候,突然就见袁桥生一身血、面色惨白地回来。
直至桥生昏死过去前,对满脸担心的蚩梦说的话依旧竭力安抚,让她别担心,“梦梦,没事的。眼下找不到药,事态紧急,正好可以用我的血,这已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放宽心,我不会有事的,不哭。”
自那以后,蚩梦对她的感情愈发依赖,一方面是感激她对娆疆的付出,帮她老爸分忧;另一方面是因为她不仅是她朋友,约定好不离不弃,却老是因为这些而伤害自己。
加之她的身体本就不好,又什么事都喜欢亲力亲为,时常因采药而遍体鳞伤,也因尝药中毒而陷入昏迷,虽然最终袁桥生还是醒了过来,但蚩梦依旧心有余悸。
而袁桥生她却毫不在意,反而觉得理所当然:“既然我有这副解万毒治百病的躯壳,那为何不将其物尽其用,造福他人呢?”
蚩梦很害怕,很害怕桥生这种不顾自己身体的态度,她怕有天她会因此丧命,离自己而去。蚩梦对桥生的安危比其他人更加担心。所以每逢袁桥生受伤,蚩梦就像被踩到脚般反应剧烈,她真的很害怕桥生会死。
也是那一次,袁桥生成了娆疆仙娘。
“不会再受伤了,放宽心。”虽然袁桥生是这么说,但蚩梦还是很担心。她又上下看了眼,才松口气。桥生见此,轻拍蚩梦的头。
桥生余光瞥到正沉浸演奏的姬如雪,琴音裹挟着内力,在房间里四溢。有点熟悉,让桥生想起十二峒的一位故人,以及他委托她办的事。探究道:“她隶属幻音坊?”
“对,”蚩梦点头,“桥桥,我好像没说她是幻音坊的吧?你怎么知道的?”
“有位故人原是岐国人,来中原前,他托我替他去幻音坊送封信。”
“原来是这样啊。”蚩梦豁然开朗,后把视线又转向姬如雪,粉眸揣着希冀,“小姐姐以前是幻音坊的,肯定懂音律,所以她现在这是……想起来了?”
“我看未必。”袁桥生双手抱胸,轻声否决,“失忆之人能熟稔操练某事,不一定是想起来了,也有可能是肌肉记忆。比如我。”
蚩梦哽住话,随即小心翼翼地瞅了一眼她的面色,她和尤川都知道桥生没了段记忆,害怕刺激到她。见桥生依旧面色如常,便稍稍放宽了心,继续悠哉跟其贴贴。
曲毕。
“这不是会弹吗?”老鸨看看承受不住内力断裂的古筝残块,又看了看手法娴熟的姬如雪,神情不明所以。她这是…被耍了?
姬如雪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怔愣看着自己的双手,面色茫然,不知在问谁:“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蚩梦眼角抽搐,满脸无语道:“还真是只会弹,依旧什么也没想起来。”
蚩梦撇头看天色,天气不错,适合补觉,遂伸了个懒腰,拉着袁桥生行至里屋床榻,朝身后姬如雪道:“既然小姐姐你已经会了,那就赶紧睡,毕竟也都赶了几晚上的路了。明天还要起大早拜师呢!困死了!”
“在这睡?”袁桥生和姬如雪看着倒一片四仰八叉的壮汉,异口同声不确定道。
袁桥生又看了眼满脸困意、仿佛随时都要倒下的蚩梦只能认栽。也行,反正有她在,不碍事。婉拒了蚩梦的睡觉邀请,坐在床边守着她睡过去,又看向不远依然挺立的倩影。
“姬姑娘不睡吗?你也劳顿了几晚上了,歇歇吧。再不睡,对身子不好。”
姬如雪眼神狐疑,“你认得我?还没问姑娘名字呢?姓甚名谁?”
人如其名,不光长相清冷,声音也是冷凌凌,让人像身处冰窖般。桥生心底感慨。
袁桥生嗯了声,“听梦梦说起过,我名为袁桥生,桥梁的桥,生命的生。姬姑娘你要睡吗?睡床的话,我帮你腾点位置吧。”
“不用,让蚩梦睡吧。这丫头也闹腾了那么久。是该歇息。”姬如雪摇头,在屋里转悠了圈,找到张美人榻,抱剑往上一躺,“我就在这睡吧。不用管我。”
“雪儿姑娘,能这么唤你吗?”
“请便。”姬如雪随口道,闭眼正要休憩忽然想到什么,又睁开眼,“劳烦袁姑娘三个时辰后叫醒我,换我守。你也歇歇。”
倒是个面冷心热的人。桥生莞尔应好。
一旁的鸨母眼见厢房霎时安静,踢醒躺地上睡得跟头死猪般的几个壮汉,让人轻手轻脚离开时,便被撩开纱帘款步走来的桥生细声叫住,“鸨母咱们外边说。”
屋外。
桥生阖上身后房门。
“女侠您有何事啊?”鸨母怯生生,毕竟蚩梦做法乖张,今天楼里被搅了混,有了这个先例,那剩下的两个更是不好惹。
“鸨母别怕,叫你出来,一来是不打扰里边休息的人,二来是为赔偿。”说着,桥生从袖子里掏出几块碎金,“看你养这么大一户人也不容易。还有,待会麻烦鸨母命人送些吃的来,里边人也饥肠辘辘许久了。”
鸨母顿时松口气,连忙笑着接过,时不时拿起一块金子咬了口,对其谄媚道:“不碍事不碍事,乐于助人嘛。行,姑娘进屋吧,待正午子时,我便差人送来。”
“多谢了。”
送走了袁桥生,见身旁壮汉还傻杵着,分别给每人都踹了脚,踢走,“被打傻了?一个小姑娘都拦不住,养你们这群饭桶有何用!滚滚滚!都滚!该干嘛干嘛去!”
鸨母拍拍手,活动筋骨后将袖子里的金子又拿出来,爱不释手,不停摸来摸去,语气欢欣,一脸财迷样,“还以为今天又开不了张,没成想竟有意外收获。”
鸨母转头看了眼那厢房,又看了眼一如既往的白天,叹口气感慨:“这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哟……物价越来越高了。”
说到物价,鸨母当即停脚,转身,去往账房位置,“不行,我得看看钱还有多少。”
正午子时。
姬如雪不用袁桥生叫,便自发醒了。坐起身,见袁桥生靠在床边,手里拿着本医书。千金方?此人也会医?姬如雪若有所思。
“雪儿姑娘醒了?不再多睡会吗?”
“不用,体力已然恢复差不多。袁姑娘也会医?”姬如雪发问,“既如此,能否问问袁姑娘我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会些皮毛。你的状况我明了,可以明确说,我也救不了你。得找另一个。我想梦梦已经跟你说了,就是要去拜师的那位。”
“这样……”姬如雪落寞敛眸,“抱歉,刚是我唐突了。还请袁姑娘勿怪。”
“没事。我想雪儿姑娘也是求医心切,换我遭遇这些,我也会问。都理解。”见姬如雪还沉溺拧巴扭捏的状态,袁桥生贴心转移谈论的话题,“我想雪儿姑娘也饿了。前不久我命人子时送些吃的。刚摆上,快吃吧。”
话落,袁桥生指了指不远桌上热气腾腾散发香气的菜肴,“吃完再休息休息。今天就先将就一下吧,有我守着。”
“无碍。身在江湖,何处不是家?”姬如雪也认命了,反正也只在这住一天。想到自己身体偶尔不听使唤地行动,便有些苦恼。
虽然她往日不怎么喜欢蚩梦,因为她时常缠着李星云,而自己又因为身体缘故,给李星云造成很多麻烦,他人那么好,身旁常有燕环肥瘦傍身,她很吃味,要说不嫉妒,是不可能的。她还没那么大度,怕被李星云嫌弃,只能逼着自己大度。谁不想自己是爱人的唯一,还是这能三妻四妾时代的唯一。谁能呢?
可眼下姬如雪见蚩梦为自己的“病”这般努力,她有些动摇,她不忍心。
毕竟人心是肉长的。热一热,捂一捂,被一颗真心相待,谁都会感觉到。
既然没人能救得了她,那她便找个机会就自己走罢。如果说前边因她受石头蛊胁迫认命跟着,时常找机会想要逃走,那么这会,便是她不想让蚩梦再麻烦什么了。
此时姬如雪已然把蚩梦当朋友了。
袁桥生叫醒蚩梦起来吃饭。用完餐,蚩梦由于还没睡醒,又继续睡,而袁桥生则继续看书。姬如雪左等右等,又吃了一轮饭,待天完全暗下去,袁桥生才同蚩梦一块歇息。
姬如雪估算了下时间,大概夜半子时。她站起身靠近床榻,轻喊到二人名字,看看熟睡没有,“蚩梦?袁姑娘?”
见没任何反应,便拉上面罩,从窗户跳出去逃走。须臾,蚩梦坐起身,摇醒迷瞪的袁桥生,“走啦桥桥,我们去找小姐姐。”
“嗯。”桥生揉揉眼,顿时清醒。
姬如雪边小心逃窜,边警惕看向身后。背贴一处高墙,想松口气时,就见眼前飞过一只粉蝶跟红蝶。顺着飞的方向,抬眼望去,看到了坐于屋檐上的蚩梦。
姬如雪顿时心下一沉。
糟糕,被发现了。
随即又疑惑,只见蚩梦,袁桥生呢?
似乎听到她的呼唤,姬如雪突然感觉肩上一沉,转眼瞥去,袁桥生笑靥如花,“在这呢女娃娃。”跟蚩梦如出一辙的口音。
蚩梦跳下来,蹦跶上前,抓住姬如雪的手腕一把拉走,乐呵呵道:“不想睡?那我们就趁着夜色,一起溜达溜达吧。走咯!”
夜黑风高。令尤川分不清是天冷,还是自己身体在发冷。摸不清不良帅话中用意。
不在乎圣女,也不在乎娆疆的王是谁……
“看够了吗?”
见被蚩笠发现,尤川佯装镇定,走到木门前,毕恭毕敬道:“义父召见,孩儿见义父与大师谈话,这才在外等候。”
地上传出窸窸窣窣声,只见一只蜘蛛爬进已死的尸首眼中。尤川拧眉眯眼看在眼里,义父在通过此法寻找解决小兵的人。不一会又见蜘蛛爬出来,被蚩笠收走。
里面的人顿了下,“天罡决。”
“李星云?”尤川立马反应过来。
蚩笠撩开门帘,背手对着尤川慢条斯理吩咐道:“川儿,在李星云之前找到姬如雪,解除她身上的石头蛊。”
尤川领命转身欲走,又被蚩笠叫住,“等等。带回圣女的头颅,本王要用它做法器。还有仙娘的心脏,也一并给我带回来。”
尤川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蹙眉侧目,与之争论道:“义父,我不明白。仙娘于圣女极为重要,她活着能牵制圣女,而圣女活着,或许还能牵制住虺王。您为何要这么做?难道这也与能让娆疆太平有关吗?”
蚩笠没回答他的疑惑,“老朽曾留过她们一命,即让你带兵捉拿她们的时候。现在,带上你的人,不要让为父失望。”
话落,蚩笠转身回到屋中。
尤川身形萧瑟,敛眸,神色晦暗不明。他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不明白。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尤川凝眸望去,只见脚下数只蜘蛛窜过,收脚目睹它们攀上惊恐跌坐在地的小兵,从其眼中、鼻中爬入体内。小兵呃了声,倒地不醒。估计是死了。
尤川瞪圆了眼,被眼前惨无人道的景象镇住了。以人作为蛊的器皿,这不是用在罪大恶极的囚犯身上吗?义父怎么……?
尤川蹙眉,若有所思。又想起袁桥生之前说的话,心中疑虑越发增多。
唰地一下,小兵体内蜘蛛四散开。转而瞅见旁边另一堆的尸首,也溢出数只蜘蛛。尤川跟着他们移动方向,蜘蛛形成一个漩涡,散发着黑气。架势很眼熟,尤川儿时曾有幸见过一次,“这是……虺王的万蛛蛊?”
义父身上怎么会有虺王的万蛛蛊?是从什么时候……将虺王软禁那会?可为什么?尤川不免想起刚才义父与不良帅的对话。
义父这是想……一家独大吗?那最初来中原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所有的所有,是为了娆疆,还是……拉拢靠山?
尤川瞥见万蛛蛊爬进一具死尸眼中,隐隐溢出黑气。尤川瞳孔收缩,立马又收回视线,四肢僵硬,直觉告诉他,这东西很危险。
他看向门帘,想要透过这薄薄一层,想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虺王的万蛛蛊,还有软禁虺王……
震惊仍留余。他想问,却不知从何问起。开口欲言,却被蚩笠截断:“带上他。”
身后有东西站起来了。尤川眉头紧锁,侧头看了眼,咬牙又松开,“是。”
最后什么都没问出来。
但心底已有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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