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哪知自己归来丧。
终于等到了三曹对案的这一天。去到大殿的路上,儒尊笙箫默出奇的乖,没走走停停,也没企图逃跑,没给任何人添麻烦。观微到自己的师兄自嘲着念出这段《红楼梦》里的词句,幽若深深吸了口气。他什么都不肯说,她又怎么帮他辩?取得妖神之力是为了保护长留,这点是可以辩一辩的,但这是在他取得妖神之力之后。自缚于锁妖塔,没给仙界添麻烦,这点也可以说出来。毕竟,整个仙界都知道,他若真有恶意,谁都无他逃脱魂飞魄散的命运。但人界这浩劫呢?怎么说好呢?
见这小掌门的太阳穴也跳的厉害,青璃拍拍她的肩,说道:“只问过程便可。他是位品行高尚之人,不会为自己辩解半句的。辩解的部分,我们来替他说。”
世尊也在揉着太阳穴,问她们可不可以把那位叫流火的叫出来。到底是什么话打动了他?这不是最好的辩词么?但青璃却表示,如果让他出来,那一魄可就散了。一想到那是师弟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魄,他这个师兄当然收声。况且,她也并不想让世人知道流火的存在。他能掌控神器,若被恶人利用,不堪设想。
来到大殿,就连这位儒尊本人都顿了一下,才止住了走上座椅的步伐。他苦笑,果然习惯是很难改变的。当了数百年的三尊,怎么就没想到今天自己会成为被审之人呢?他跪下,动作却依然优雅。由于上神亲审,幽若难得的站在一旁。明明可以也应该坐在他本来的位置上的,怕是此时此刻他们谁都不忍吧。气氛没僵持多久,浑厚的内力发出的声音便在殿中回想,问他是否得知人界现状。他当然明白。蝼蚁知贪生,兵祸不可弭。夕阳满江头,流民千百徙。有翁与我语,语止泪不止。妻子走相失,兄弟离桑梓。终是十室九倾圮。世尊相信上神定有后招,定住气息,开口,问他是否在成为妖神前便能想到人界会遭此劫难,他却回答有料想到,也想过到时候魂飞魄散以赎罪,却并未停止这种行为。
太白门的掌门企图落井下石,说这浩劫岂是他魂飞魄散就能抵消的。言中之意很明显,显是要拉上长留垫背。长留因为有上神,数千年来为仙界第一大派,幽若作为掌门手段又厉害,其他大派早已不满。但青璃用手捏了个诀,那位掌门还未来得及骂完,便已嘴不能言。幽若看出了上神之思,压低了声线,正色道:“长留无须给任何门派任何人交代。让你们来看这场戏已是通融,又是谁允许你们登台的?”
那些掌门平日里道貌岸然,她又不是不知道。现下,他们都腹诽,前一阵不是还传闻这掌门和这儒尊有一腿么?这太白门的掌门只是动嘴,就惹的小掌门怒了,该不是空穴来风吧?而且刚才捏诀的似乎是上神。难道就是为了满足上神,要双修,所以儒尊才宁可成为妖神的?难道是三角关系不成?难道这儒尊看中的不是师妹,是上神?更有些人就差口出恶言了,心中默想这上神已经封印了上百次妖神,也就是说已经和不同的男仙同床过上百次了,和青楼女子有何区别?他堂堂儒尊,难道钟爱破鞋?
见幽若捏紧了拳头,青璃将手覆在她的拳头上,示意她先不要妄动。这群人的嘴脸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不都一直这样么?但笙箫默的一句“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绡账底卧鸳鸯”却差点引爆了整个大殿。他笑他们以宫笑角,污蔑上神和自己师妹,就不怕他当下就发狂?毕竟妖神发个狂也是人之常情。只有茅山掌门感叹儒尊教训的是,并对出了下句——训有方,保不定日后做强梁。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正是这句话,让幽若对这个派有了些好感。说起来,刚才好像就茅山掌门心如明镜,没被她堪出那龌龊的心思吧?茅山派似乎从来不介意这些门派间的斗争,只是专注干着抓鬼招魂之事,默默纪录着六界。他们整个派的派风难道不正是上神说的身入世心出世的境界么?小小的茅山看样子很有潜力呢。
幽若好似很专心,却也有些分心。台下审的是陪了自己千年的师兄,要她不徇私,要她全程专心,真的太难为这位小掌门了。这些小小的小插曲也正好让她喘口气,倒也真的不错。趁着这机会,上神故意问他为何要成为妖神。料定他不会说真话,但他们也料定他应该不至于会在这种场合来一段荤段子。算了,随他说吧。管他是不是歪理,是不是有逻辑,反正也算是让他开了次口,算是给了大家一份交代。而笙箫默本人深谙三尊会审的程序,早已想到了答案。他缓缓说道:“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玉带翻酒污。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却想起,弟走从军阿姨死,暮去朝来颜色故。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故道心大乱,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
听到这段陈述,世尊真的想破口大骂,幽若脸色铁青,诸位掌门心中大叹这儒尊是把他们当傻子不成?青璃更是脸都黑了,很想冲下去,扇他一巴掌,大骂他这玩意三尊会审比她熟,审的人比她多,敢情时间和精力都用在玩幻术上了,压根没想过答案?!还啥个弟弟啊阿姨啊什么的。千年了,兄弟!你的弟弟也好阿姨也好就算命好都能轮回个十多二十回了!要找他们的来世不是去找妖神,而是该去找阎王爷查生死簿!你又不是不会离魂的仙,去个鬼界对你来说又不是啥天大的难事。还啥官职小,你连你师兄都一起骂了你知道么?而且你还记得不记得刚才说过那句“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绡账底卧鸳鸯”?对于官职啊逢场作戏啊这种世俗之物你看的比谁都透,天下人谁不知道?到头来还来整这出?没见人家茅山长老都用手捂住眼睛,都没脸看了吗?就不愿动个脑子找个过的去的理由少给人添个麻烦?
要是再审下去,鬼知道他嘴里会爆出什么词句。反正该问的问题都问好了,虽然这答案估计只能骗骗哼唧。幽若正色道:“笙箫默,你为保长留自曝身份是功,但也难抵你成为妖神,致使人界几近陨灭,致使人界皇帝至今下落不明之过。带来浩劫之时你仍为三尊,本应受九九八十一杖神责杖之刑后逐出长留,随后才是九九八十一颗消魂钉与三生池水之刑。念你尚有悔过之心,且对长留有功,免除神责杖之刑,罢免三尊之职,但仍为长留弟子,不授宫物,受九九八十一根**钉及三生池水之刑。你服是不服?”
他并没有为自己求饶,只简简单单说了一个子——服。没有逐出长留,众人认为是作为师妹的掌门不忍说出这句话,也就没人跳出来反驳。但八十一颗消魂钉和三生池水,还有的活路么?说白了,就是给他留个地方放排位罢了。
此时已是正午,长留中央,一根粗壮到难以忽视的柱子矗立于空旷之地,便是人见人避的诛仙柱。日光穿透稀疏的云层,斑驳地在他身上。他依旧紫衫玉带,面容慵懒,只是被紧紧绑在了诛仙柱上。让他以平时的着装领刑,并未换上普通弟子服甚至是白色中衣,想来也是上神和三尊留给他的最后的体面。
几颗硕大的消魂钉贯穿仙身而过,他衣衫凌乱,不复往日儒雅气质。发丝散乱地垂在额前,遮住了大半张因忍受疼痛而稍稍有些扭曲的脸庞。他的双手被冰冷的铁链反绑在背后,双脚也被牢牢地束缚住。纵使通透如他竟也萌发了一丝求生本能,无助地挣扎了几下,手腕和脚踝处凭添了几处伤口。他不如往常那般来去自如,每一次动作都显得那么无力。三尊和上神都明白,他只是本能的挣扎几下,其实并没有想要反抗。否则的话,区区铁链,怎么可能困住妖神?四周寂静无声,竟没有人出声为他求饶,但这份寂静总被他不时发出的微弱呻吟打破,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压抑与绝望的气息,仿佛连风都在这不祥之地停滞了脚步。不肖片刻,华丽的衣衫已经成了碎布条。他的身体无助地暴露在冷酷的视线之下。一颗颗巨大的钉子,如同冰冷的审判,一下又一下,无情地穿透他的肌肤,嵌入血肉之中。每一次的穿透都伴随着他那微弱的呻吟,回荡在长留上空。鲜血染红了衣襟,他眼中却始终没透露处半点恐惧与绝望。但毫无疑问的,生命的光芒在钉子的每一次敲击中逐渐黯淡。
刑罚完毕,终于等来了三生池水。众掌门无不面露欣喜之情,认为他死定了。而对于儒尊来说,这却是金鸡消息。三生池水倾斜而下,他却当着众人的面,坐在地上,退去上衣和外裤,笑嘻嘻的拿出各种小物件,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若非当着众人的面,实在还算是脸皮薄,世尊甚至毫不怀疑他会直接把那底裤也拖了。幽若反正是看不下去了,索性别过头去,让他动作快一些,自己没兴趣欣赏他洗澡。青璃也望天,直摇头。这玩意还记得刚才说什么来着么?三生池水已经告诉大家他贪嗔痴一样不沾,他竟还说自己有**,还说是因为心魔而成为妖神,鬼信!自己打自己脸就那么舒服么?有没有想过等成为伏羲上神后也许他还要回到这大殿上重新举行三尊登基大典?下面的弟子和各派掌门更是愣了。这什么鬼玩意?!明明都成为妖神了,怎么这三生池水还一点都伤不了他?妖神比他们更像仙人不成?还是说这池水是假的?茅山掌门甚至走过去,用手碰了碰,还疼了一下,说了句“是真的啊”。洗好后,他还笑着对诸位掌门说道:“看戏看完了,该回家吃饭了吧?”
世尊第一个看不下去,用极快的身形来到他面前,勾着这捣蛋鬼的脖子就将他往锁妖塔拖,边拖边骂。多少次三尊会审,就没审过那么妖孽的玩意,偏生还是自己的师弟!当然,在场的除了花千骨本人,谁都不知道,让他立刻洗澡就是为了抵消消魂钉的伤害的。消魂钉有解药,就是不掺水的三生池水。闹到受到那么严重的刑罚的地步,肯定是有强烈的执念的,被水浇肯定是会融化的。这个受了消魂钉还能用三生池水来洗澡抵消伤害的怪胎绝对是十万年来头一个!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