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花妍雪觉得自己还是挺神经大条的,她前一天还在担心写了两封圣旨的承永帝对花家抱有什么极端不良的居心,结果第二天就发挥21世纪的旅游精神,上车就睡——虽然这是马车。
不过这也不怪她,毕竟这个时代的路这么颠,她要是不赶紧让自己睡着,这四天三夜的路程怕是能让花妍雪直接吐到晕厥。
可即便如此,花妍雪一路上还是被颠的屁股痛。
“小妹?妍妍?”
一双温热的轻轻拍了拍花妍雪的肩膀,她被从昏天黑地的困倦中拉出,看到了花忱一脸忍俊不禁的神情。
“我们马上就到了。”
花妍雪愣了十几秒,才慢吞吞的爬起来,掀起车帘去看外面的景象。
花家的马车已经通过了城门守卫的盘查进入宣京,窗外是一片热闹的集市,主干道虽是砖石铺就,却宽阔平坦,这让马车平稳了不少,四周建筑雕梁画栋、飞檐斗拱,都是比南塘精致百倍的做工。
不愧是皇室落脚的宣京,尽显天家繁华。
难怪郡主在明雍的时候总被别人说是乡下来的。
在皇城门口相迎的不是别人,正是前两日从南塘出发送战报抵京的宣行之,他此时一身华贵的亲王冕服,举手投足间尽是皇室的雍容气度,与在花家时素衣长衫的样子天差地别。
尽管花妍雪知道这是为了表示对功臣的重视,但还是觉得夸张了一点。
花巍之也收了在南塘那副随性的样子,恭敬见礼:“渊亲王。”
宣行之抬手止住了他的动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南国公舟车劳顿,晚上宫中会举办庆功宴,到时候再入宫觐见便是。”
大景有封地的侯爵在京中大多没有府邸,统一居住在礼部安排的临时宅邸中,南国公来前,礼部显然已经派人打扫过,因此十分干净,但即便如此,花妍雪还是浑身一僵。
有一道宛如凝成实质的视线,从不知多远的上空牢牢锁住了她。
准确的说,是锁住了这一整座宅院。
一种被无形的黑暗笼罩的感觉兜头罩下来,压在花妍雪的心上,压的她呼吸一窒。
花忱也注意到了这里无处不在的视线,悄悄握紧了牵着花妍雪的那只手。
“哥......”花妍雪小声的唤了他一声。
“怎么了?”花忱行云流水的转过头,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笑眯眯的摸了摸她的发顶,声音依旧柔和如三月春风,似乎并没有受到外界的影响,“是累了吗?”
但他在清晨还未被照暖的风里颤抖的手出卖了他内心的不安。
花妍雪看着他这副并不似日后游刃有余的样子,反而出奇的平静了下来。
这不是一时的桎梏,是她从出生在花家起就注定要承担的命运,争权夺利这种事,一旦开启就是终生参与,而拥有爵位就意味他们已经失去了弃权的资格。
花家人一辈子都会受到监视、体会隔墙有耳、历经家贼难防,承受不住的一方会提早踏上毁灭,无需任何人动手。
她要抗住,也必须得抗住。
“没什么。”花妍雪摆出一张笑脸,撒娇般的晃了晃花忱的手臂,“哥哥一会陪我去放风筝吧。”
南国公抵京的消息几乎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已经传遍了宣京的大街小巷,朝堂上八面玲珑的官员们本就最擅长左右逢源,花巍之的下榻之处一定,便有人带着早已准备好的礼物登门拜访,临安府那条一年到头都没几人光顾的门槛,瞬间就被踩得发烫。
花妍雪一边在后院仰着头拉扯风筝线,一边与正在倒茶的花忱吐槽:“爹爹这都打发走第几批了?怎么还没完啊?这午膳的时间都要到了,小厨房那边都催了七八遍了,到底是要开席还是家宴。”
“不知道。”花忱无奈的摇了摇头,“再等等吧,实在不行你吃点糕点垫垫,这件事必须谨慎处理,那些礼物但凡流进来一点,都是一场灾难。”
“也是。”花妍雪表示赞同,“那我要荷花酥和红豆饼。”
“好。”花忱答应了一声,转身去了小厨房。
空中的风筝似乎飞歪了一点,花妍雪正打算抬手把它扯回正轨,却突然起了一阵风,气流卷着沙石和落叶侵袭而来,花妍雪伸手去挡,一时忽略了手中还拽着的风筝线。
摇摇晃晃的纸鸢在空中歪了歪,而后便不受控制的朝一边坠落下去,挂在了墙边的梧桐树梢上。
“哎呀,缠住了。”花妍雪惊呼,“这下完了。”
后院里静悄悄的,四下无人。
出于安全考虑,临安府安排的那几个下人都在前院做些洒扫粗活,花忱又去拿糕点了,现在花妍雪根本没人可以求助。
“没办法了,自己上吧。”花妍雪卷了卷衣袖,决定自己爬上去拿,反正她也不是不会爬树。
虽然花妍雪出生时先天不足,但经过这些年的将养,身体已无大碍,花家夫妇又喜欢放养孩子,因此花妍雪时常在南塘上蹿下跳,又有花忱带着胡闹,灵活的不得了,区区一棵不高的梧桐树,爬起来根本就是易如反掌。
花妍雪三两下就站到了枝丫上,伸手去解缠在上面的风筝线,却忽然听到下面传来一阵细微的啜泣声,她的动作不由顿住。
什么情况?大白天闹鬼?
临安府又不止要住他们花家一家,礼部总不可能选个鬼宅待客吧?脑袋不想要了吗?
等等,花妍雪又盯着面前的院墙看了一会,突然灵光一闪,这个墙头......好像有剧情啊。
这样想着,花妍雪也不管还挂在树上的风筝了,转身一跳上了墙头,小心翼翼的探出脑袋往下看,果然见到一个小小的黑色人影蜷缩在角落,埋头在臂弯里,肩膀轻轻耸动。
她好像知道是谁了。
就在花妍雪不知如何开口,怕吓到他的时候,花忱回来了。
端着高点的少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自己打扮的粉粉嫩嫩的妹妹小猴子一样趴在围墙上,鬼鬼祟祟的往人家的院子里偷看。
“噗。”花忱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妍妍,你在干什么?”
花妍雪:“......”
刚刚还缩成一团的小男孩听见了另一边传来的动静,猛然抬起头朝墙头看去,女孩翠绿莹润的眸子便猝不及防的闯进了他的视线。
他被吓了一跳,立刻从地上站了起来,似乎是想要逃跑。
花妍雪心下一急,没好气的瞪了花忱一眼,正要开口喊他,脚下光滑的瓦片却在这时候毫无预兆的一滑,她一个站立不稳,吓了一跳。
“啊!”
花忱这边都还没慌,刚刚还准备逃离的男孩却立刻停下了脚步,转身朝这边跑过来,璀璨的金色眸子收缩了一瞬,慌慌涨涨的伸出手,想要接住她。
“没事没事,我就是滑了一下。”花妍雪勉强稳住身子,讪笑着朝他解释。
男孩看她无事,这才轻轻的吐出一口气,收回了伸在半空的双手:“你......是下不来了吗?需要我帮忙吗?”
花妍雪就这样趴在墙头上,心情颇好的摆了摆手:“没有啊,我就是上来捡个风筝,我哥哥就在下面呢。”
“这样啊......”男孩大大的眼睛失神了一瞬,微微低下了头。
花妍雪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他为何而失落。
“我叫花妍雪,你叫什么名字?”
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终于转动了卡扣,远在南塘的南国公府,终于还是和宣京的权利斗争扯上了关系。
男孩愣了一下,夏风扬起他茸茸的黑发,花妍雪这三个字在他鎏金眼眸里点燃了一簇微弱的星火,他白皙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属于孩童的欢乐。
“我......我叫宣望钧。”他有些迫切的仰起头,殷切的盯着墙头上的花妍雪,“我们还会再见吗?”
“会的哦。”花妍雪悄悄将手背到身后,花忱便心领神会的将刚刚拿来的点心塞了几块到她手中,“用这些糕点做证明,我会来找你玩的!要等我哦!”
被手帕包好的糕点从冰冷的砖石另一面落下,小小的宣望钧接住了热气腾腾的糕点,仿佛接住了小小的希望,糕点的香气伴着手帕上清淡的荷香钻入鼻尖,构成他对于花妍雪最初的认知。
“嗯!”宣望钧用力的点了点头,仿佛这样就能增加约定的可信度。
但他明明知道的,承永帝将他囚禁在此,囚禁在空无一人的宸王府,他就是一只失去了翅膀的囚鸟,哪里都去不了,也没有人能走进来,可他依旧握紧了手里香甜的点心,握紧他唯一可以期盼的奇迹。
花妍雪转身从墙头跃下,不出意外的被花忱稳稳接进怀里。
花忱温柔的替她擦了擦脸上蹭到的灰尘,又摘掉发丝上沾着的树叶,这才有空问她刚刚发生了什么:“你看见什么了?恋恋不舍的,居然还瞪我。”
此人一脸受了委屈的样子,似乎在控诉她胳膊肘往外拐。
“嗯......看见了一只小黑猫。”花妍雪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这才在花忱疑惑的目光里压低了声音再次开口,“隔壁好像是宸王府,我看见小宸王了。”
“什么?”花忱一下敛了脸上的笑意,“他状态如何?身边可跟着什么人?”
花妍雪摇了摇头:“没有,就他一个。”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下来。
花家虽然跟先宸王没什么往来,但也听过此人骁勇善战的威名,如今先宸王不过战死两年,他的幼子便被承永帝囚禁府中,连个近身照顾的人都没有,实在令人寒心。
花忱想了想,问:“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花妍雪随意的往石凳上一坐,晃悠着一双小短腿,“花家现在自身都难保,管不起这事,何况他是先宸王后人,理应承其风骨,这些事只能他自己扛。我能做的,就是尽力让他开心一点。”
“你倒是想的通透。”花忱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调侃道,“我的小妹该不会不止五岁吧?”
花妍雪心中一惊,手里糕点差点拿不住。
好在花忱只是随口一说,好像并没有真的放在心上。
正在花妍雪眨巴着眼睛,打算转移话题的时候,前厅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喧闹声,还不等她和花忱出去查看,随行的侍卫便突然跑了进来。
“世子,郡主,太子殿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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