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夜半子时,刚刚适应新发型的敖澈在王总名下一处房产门口,和一个陌生男孩面面相觑。
打点完一切,唐哲修才刚走出去不到一个钟头,怕是他落了东西,因此敖澈在听到敲门声之后,迅速地、没有什么防备地打开了房门——他其实不确定这门是自己打开的,因为那门把手先是滴滴滴地响了几声,而他的知识储备还不足以明白这些响声的含义。
敖澈还在想门把手的事,表情有点严肃,吓住了门外的年轻男子,不过,男孩很快整理好了语言,目光先越过这个高大的身影往里看了看,才斟酌开口:
“你好?hello?”
敖澈这才把目光聚焦到面前的陌生人身上,警觉和礼节像两只同时鸣起来的水壶,他不知道先提起哪一个好,只好先回应问候,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眉眼已经给对面的人造成相当程度的威压:
“嗯,你贵姓?”
男孩没想到他非但不回答自己,反而还问自己问题,愣了一下。
王总看起来不在,这个人怎么倒像是主人似的?不过,毕竟不是来找麻烦的,男孩立刻又笑了:
“免贵姓黎。”
敖澈的反应平平无奇:“噢,你有何贵干?”
“……”小黎又被他噎了一口,“我找王总,你让我进去好吗?”
“王总不在这住。”敖澈仍然表情淡然地俯视他,语气有些落寞。
什么意思?又是个被王总抛弃的?小黎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呃,那你和王总是?”
“……”敖澈看了他一眼,准备关门,“天很晚了,没其他事就走。”
“等等!”小黎眼疾手快地按住房门,“我就是想拿些东西,拿完了就走,你让我进去行吗?”
敖澈皱眉:“柳萱没有交代,我不知道你想取什么东西。”
叫这么亲!小黎也皱眉了:“取我自己的东西,王总送给我的。”
“……”
敖澈没说话,他其实想关上门,让门外的黎姓男子去找唐哲修或者柳萱本人问个明白,但夜已很深了,那两人为他的事已经劳心劳力一整日,不好再给他们——尤其是柳萱添麻烦,如果这是个自己能解决的事情,那自己解决掉就最好了。
他正犹豫,小黎已经不耐烦了,又添了一句:
“就在衣柜下面那层,劳力士蓝水鬼,还有两块江诗丹顿,我不进去可以,辛苦你拿出来总可以吧?柳萱应该也送过你不少,没必要跟我争吧?”
这个不起眼的称呼彻底触发了敖澈的警觉,也管不上什么鬼、什么将士炖蛋了:“你跟柳萱什么关系?”
小黎的怒火又瞬间被他恐吓了回去——这股逼人的正室气息让他的恐惧感油然而生,但明明王总没有结婚,对面顶多是一个和他之前一样地位的小——不对,是老男友,怎么能如此理直气壮地质问他和王总的关系?
没事的,没事的,小黎安慰自己,这个男人绝不可能是王总的丈夫或前夫,即使是,那也是王总脚踏两只船的错,而且——
小黎绝望地发现自己双脚离地了,然后,好不容易在电梯间找回平衡后,听到一声关门的巨响。
12.
坐在监控后面看完这段,柳萱差点把面膜笑裂。
倒不是因为两人枯燥且剑拔弩张的对话,而是敖澈拎起小黎扔到电梯间的动作像极了某种喜剧动画片——她之前不知道一个身高178cm的成年男子可以如此形似塑料娃娃,而敖澈扔完娃娃回去时,腰上围的浴巾甚至都没有松动。
柳萱突然觉得门口的监控安得如此合适,还后悔没有在屋子里也装几个。
与她的幸灾乐祸不同,敖澈关上门之后心态就彻底崩盘了,崩盘的原因不是柳萱与这个小黎不可言说的关系,而是他竟然没有质问这层关系的身份与理由。
到这里四天来,敖澈第一次感到彻骨的寒意从脚下爬到头顶,回忆起那个什么水鬼、什么炖蛋的,难道是柳萱与他人的定情信物?直到现在这一刻,敖澈才无比清楚地认识到柳萱彻底不记得自己了,或者说,自己从未出现在柳萱的生命中,至于那个小黎——他会和柳萱结婚吗?
敖澈摸索着到茶几上拿口罩——浑身发麻,他感觉马上又要过度换气了,他真恨不得把小黎从下沉的电梯轿厢里拔出来问个清楚,又怕是自己自作多情。
唐哲修,对了,唐哲修说明天早上回会来接他,到时候问问不就行了?
隔着一层N95,敖澈趴在床上,又转过来平躺——枕头对他来说过于软,而且只有温和陌生的香味,他宁愿闻到的是香烛和烧过的纸灰味,起码越过供桌,他的爱妃、他殉职的爱将就躺在那套棺椁里,遗妆冷峻沉静,像是睡着了。
而如今,只有藏身衣柜中的鬼和将士,无数双阴森的眼睛,透过浓重黑夜将他盯紧。
13.
大早上,柳萱心情还算不错,因为敖澈今天来了确实是一副现代人的扮相——昨晚剪了头发,如今穿着平常的帽衫和运动裤,眉不画而黑,手长腿长,脊背溜直地坐在办公室门口,倒挺令人赏心悦目。
张姨拎着洗手液的替换瓶子从卫生间出来,就跟柳萱打招呼:
“王总,你办公室没得虫噻,昨晚都喷过药了。”
柳萱笑着点头,径直走进办公室,刚放下包和外套,新助理也进门来了,驯熟地打火给她——她注意到这只火机是新的。
“谢谢。”柳萱盯着他,“坐。”
“小姐,你不必向我道谢。”敖澈避开她的眼神,双手合上火机,先是直起身子整理了衣摆,才坐到她对面。
“好。”柳萱打开电脑,却没急着输密码解锁,“你没有什么事要问我?”
“……”
敖澈沉默了,因为不确定这个问题是否也会给柳萱造成麻烦——早上问唐哲修时,他没什么特殊反应,却在送敖澈到公司之后,又上车离开了,敖澈推断他是去处理小黎这件事,但唐哲修没对他说任何细节,或许判定了他没必要知道。
见他不说话,柳萱从包里拿出两本书——幼儿园识字教材。
“我爸爸带给你的,让你看看这个,反正暂时没什么事要你做。”
见他神色如常地接过,柳萱突然笑眯眯地问他:
“阿拉伯数字一到十怎么写?”。
敖澈错愕:“什么伯?”
“下班的时候我考你。”柳萱朝那两本书抬了抬下巴,“学不会,就让你去看大门,明白了吗?”
14.
一个上午的时间,由上楼汇报的海外事业部总经理开始,到经常收送文件的顺达快递小哥,都知道了王总多了一个新秘书,午休时间,几个好事者聚集在前台,在OA的组织架构页面里聚精会神地研讨——
总经理-总经办-高管秘书-唐哲修-下属(1)
点击(1)
总经办-实习生-敖澈
并且内部聊天软件里也有这个人!
眼尖的行政姑娘斩钉截铁地说——是昨晚凭空多出来的,昨天发购物卡的时候还没有这号人!
没有任何一个OA流程需要经过他,系统里也没有录入此人履历。正当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推测,唐哲修突然出现在众人背后,咳了两声:
“前台聚这么多人干嘛?要起义?”
大家如鸟兽散,唐哲修感觉头疼的面积也逐渐扩散,想先去吃饭,一踏进食堂,映入眼帘的就是另外一小坨议论的人群,而显而易见的议论中心——实习生敖某,拎着王总的工卡在排队买牛肉盖饭。
王总照片那面还露在外头。
唐哲修眼前一黑,掏出自己的工卡走了过去:“你用这个,别刷王总的。”
说时迟那时快,敖澈已经把卡盖在刷卡机上,打饭师傅手滑,将29按了个299。
敖澈指着价签说,你是按错了吧,这里写着二十九,你按的是二百九十九。
打饭师傅忙说自己记一下,稍后返给王总,而唐哲修除了错愕还是错愕。
阿拉伯数字诶。
“失陪。”还没等他错愕完,敖澈拎着牛肉盖饭的袋子,礼貌地到下一个窗口去了,并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像帮妈妈买菜的野原新之助一样,对关东煮窗口的大妈念道:
“两个萝卜,两个鱼丸,两个竹轮,杯子里要加汤。”
“所以我说他学习能力不错。”柳萱吃掉萝卜串,“本来留了一天的时间呢,结果你瞧,现在都看到小学二年级了,刚还给我背了《回乡偶书》,计算题已经会列竖式了。”
唐哲修不知该作何反应:“呃,那倒是件喜事。”
二人的对话,敖澈没心思听,因为他在拿点读笔点来点去。新事物过高密度地输入大脑,他的心力其实已经有些超负荷了,可一想到学不会就会被柳萱赶去看大门……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路,敖澈抬头,就看到了一张令人厌恶的脸——
那姓黎的来了!
15.
小黎见到敖澈还是有点胆怵,不过,他有唐哲修给的访客码,光明正大,又是当着柳萱的面,他完全不怕敖澈再复刻昨晚的动作把他扔出去,颇有底气地打了声招呼。
“王总。”
“嗯。”柳萱将空签子扔进垃圾桶,“什么事非要见到我?说吧。”
“我不同意跟您分手。”小黎鼓起勇气抬起头,“您让唐总来见我,我伤心极了,我以为您很重视我、很喜欢我的。”
“噢——可怜孩子,伤心坏了,”柳萱没什么表情,“那这件事你女朋友知道么?”
小黎一口气噎在嗓子眼。
不过,很快,他又找到了突破口,指着一旁沙发上的敖澈:
“王总,那这件事你男朋友——不,你老公?还是前夫?他知道么?”
柳萱冷笑:“这孩子疯了。”
唐哲修也笑:“确实。”
小黎的眼珠肉眼可见地抖了起来,紧接着,就见柳萱的嘴唇残忍地开合:
“刚才你女朋友也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不过不重要——下午,去取回你的表,送给你的东西就是你的。但之后不要再纠缠,懂了吗?”
“谁要?”
这打发的口气竟然激起迟来的骨气,小黎突然觉得自己行了,指着柳萱,调用起丧失已久的“男子气概”,轻蔑地、意有所指地道:
“那么多人戴过的表,又旧又过时,我不需……”
双膝突然被掼在地上,阵阵钝痛,一只手铁钳似的掐在颈间,像马上就会将脆弱的喉管剥开,喉口一凉,反应过来时,冷汗已流到下颌——好像有把尖刀紧紧抵在喉结下方!其实只是一支点读笔。
咽不下的口水呛得他闷咳,脸又被那只手强硬地拔起来,直视一对蛇瞳、和接踵而至的平静请求:
“再说一次。”
……
无响应,敖澈拎着这只嚎啕大哭的塑料娃娃,又扔在了电梯间,甚至没多看他一眼。
回到办公室,点读笔撂在桌上,盯着正从烟盒里拿烟的柳萱,敖澈苦笑道:
“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他?他说什么你都纵容?”
“我不喜欢他。”柳萱咬着烟笑,“不过,我现在倒有点喜欢你。”
敖澈双耳登时烧了起来,竟忘了掏火机。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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